二十日,果然还是没有下雨,依旧晴空万里。
狗子福福同昨天一样,跟在曹叡身后。而昨天的老者,也依旧坐在田埂上叹气。
今天曹叡没有去找老者聊天,他已经尽力了,只能听天由命。跑步结束后,便开始随许仪等人操练武艺,主要是练习刀、弓和槊。
刀和弓无需细说,槊却是一种被后世误会很深的兵器,甚至很多人将它与铤装的铍弄混。
如今的槊,并没有后世互联网上传的那么神奇,只是一件很普通的骑兵用长矛。
《释名•释兵》中载:矛长丈八曰矟(通槊),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又曰激矛,激截也,可以激截敌陈之矛也。
空地上,曹叡和许仪双手持槊,槊尖斜向前方,在马上缠斗。
只看使槊的技巧,许仪明显更胜一筹。他从小打熬武艺,槊和戟(卜字戟)用的都很娴熟。再加上曹叡“发明”的双边马镫,不需要分心控马,使起槊来如鱼得水。
反观曹叡,穿越之后才开始学习马上格斗之法,看着还有些生疏。同时他年纪尚小,力量也不如许仪。
果不其然,交战到第四合,曹叡使槊刺向许仪,却被对方用槊拨开,随即在之后的攻势中败下阵来。
尽管再一次失败,但曹叡并不气馁。刚学时,他连一合都走不过,如今能坚持到第四合,进步已经很大。
而且真到了战场上,阵前斗将不需要他这个级别的人参与。
穿越前,曹叡以为阵前斗将纯属小说杜撰,真实的两军交战并不会玩这一出。可穿越后,他才知道原来斗将之风是自古以来,只是和小说里描述的不太一样。
斗将起源于致师。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古者将战,先使勇力之士犯敌焉。
维师尚父,时维鹰扬。生动的描述了牧野之战前的致师,师尚父姜尚驾驶战车与商军战车环绕对射的样子,如同雄鹰在天空盘旋。
小说里的斗将,是高级军官之间的比斗,输的一方士气大落,进而溃败。而现实中的斗将,参与者却是低级军官,输赢无关大雅。
既然是低级别的军官参与斗将,自然轮不到曹叡这个魏王长子参与。他练武,一为强身健体,二为避免步颜良、司马师的后尘。
又一场比斗结束,今日的演武告一段落,曹叡等人皆大汗淋漓。
赵玉赵玲两姑侄一如昨天,已经备好了热水。见曹叡进门,连忙上前为其宽衣解带,伺候他沐浴更衣。
刚躺进浴桶,曹叡只感觉浑身舒坦。泡在热水中,片刻也不想动弹。赵氏姑侄衣衫半解,一人替曹叡清洗头发,一人替曹叡搓洗身子。
一刻钟后,曹叡儒冠拿在手上,披着长发走出了房间。期间并没有发生不可名状之事,毕竟几人年纪都不大。
见曹叡又是披着头发来学习,郑称已经见怪不怪,只装作看不见。
初次教授经义时,曹叡便是这副打扮,士大夫出身的郑称当然看不惯。
周公乃文王之子,武王之弟,成王之叔,尚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哺,唯恐失天下贤人之心。曹叡身为魏王元子,却如此轻视士人,实非社稷之福。
于是郑称跳过前面内容,直接讲哀公十五年。说到“君子死,冠不免”时,特意在“冠不免”上下了重音。
曹叡闻弦歌而知雅意,第二天梳妆整齐,戴好冠帽再去郑称处学习。
结果这一戴出了毛病,感冒了好几天才康复。三月初,天气时暖时寒,湿漉漉的头发扎在一起,又被帽子捂着,很容易着凉受寒。
经此一事,郑称不敢再劝。而曹叡则能戴冠帽就戴,实在戴不了也会在头发干了的第一时间冠戴整齐。
见曹叡和司马师都已坐好,郑称开始讲课。依进度,今日讲庄公元年。
但是这几天,曹叡与甄家一众外戚关系愈发亲密,这对郑称来说,或者对天下的士大夫来说,都不是一件幸事。
曹叡身份非同一般,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立为王太子,进而成为皇太子。
国之储嗣,亲善外戚,如何能不令士大夫心生警惕?
魏国自建立起,就十分忌惮外戚干政。卞王后之弟卞秉始终得不到曹操的重用,就连赏赐也少的可怜。
以至于鱼豢在《魏略》中记载到:故讫太祖世,秉官不移,财亦不益。
即使曹丕即位,对自家舅舅也没有更多的赏赐和加官进爵。至于甄氏外戚,则始终待在毋极,没有半点殊遇。
郑称轻咳一声,对二人说道:“今日不讲经义,讲史。”遂将手中的《春秋左氏传》放下。
曹叡听后,心里咯噔一声。司马师则趁郑称不注意,侧过头低声说道:“元仲兄,看来夫子又要以古劝今了。”
二人在郑称门下学了月余,对这位老师的秉性多少有些了解。每当他不按顺序讲左传的时候,就是认为曹叡的言行举止有不妥之处,想要劝谏。
果然如二人所料,郑称改讲《汉书》,既不讲文景,也不讲昭宣,而是讲《王莽传》。
王莽是谁?孝元皇后的侄子,篡了大汉江山的外戚。头颅被做成酒器,就收藏在洛阳的武库内。
讲完王莽,郑称还不尽兴,又讲起了窦宪和梁冀的事迹。同王莽一样,这两人的身份也是外戚。显贵之后嚣张跋扈,最后落得个身死族灭的下场。
洋洋洒洒一个时辰,曹叡在位子上听得如坐针毡,他没想到郑称如此敏感。
郑称躬身拜道:“公子,外戚之流多骄矜蛮横,穷富贵而不以功,此祸福之宗也。诗曰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大汉四百年之鉴在前,万望公子鉴之戒之。”
郑称苦心劝谏,曹叡必须有所表示。
正了正身上的衣冠,随即将戴好的儒取下放在书案上,起身对着郑称拱手下拜,道:“夫子之言发人深省,叡谨受教,请夫子受叡一拜。”
君敬臣,臣敬君。郑称坦然的受了这一拜,扶起曹叡道:“亲近戚里乃人之常情,本无可指摘。然公子并非寻常庶人,一举一动备受瞩目。公子有包举宇内之心,臣当悉心辅佐。”
“只有一言告于公子,大事未定,一切还需谨慎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