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九日,艳阳高照,晒得地里的粟苗有些发蔫。
农户们正引水灌溉,小心地呵护着秧苗。他们一年的生计都在土里,全指着这些粟米过活。
因天气炎热,曹叡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衣,正围着甄家的庄园跑步。后面跟着许仪和一众卫士,还有一条胖壮的土狗。
甄家在城外的安城乡还有一处庄园,和城中宅邸门庭若市不同,城外的庄园清净幽雅,是个散心的好去处。
庄园里养了不少狗,用作看门示警。曹叡刚到庄园,就被一条胖壮的小土狗缠上了,赶都赶不走。
那狗通体黑色,就胸窝有一小撮白毛。黑溜溜的双眼,耷拉着两只耳朵,偏偏鼻子是红色的。身形不大,只到曹叡小腿,却很壮实。
舔着个舌头跟在曹叡脚后,也不咬他,就跟着到处跑。
曹叡赶了几次,赶的时候狗子往旁边一跑,远离了一点。等曹叡不赶了,又摇着尾巴,屁颠屁颠的凑了上去。
还仰着个头,冲曹叡撒娇般的叫唤几声,跟个方唐镜一样,似乎在说:“诶,狗子我走了,诶,狗子我又回来了,你来打我呀。”
曹叡索性放弃,任由它跟着,还给它取了个小名,叫福福。
福福是一条知道分寸的狗,不奢求曹叡封它做空军元帅,甚至夜里都不会跟着进房,就同卫士们一起守在门前。直到曹叡出门,才会继续跟着。
早晨跑步的时候,曹叡在前面跑,福福撒开蹄子在后面追。
围着庄园跑了两圈,差不多五六公里的样子,曹叡顺着一条小路,走到了田间地头。
走了差不多一里地,看到一个白发老者坐在田埂边叹气,曹叡忍不住上去与之攀谈。“老人家,我看你这地里秧苗长势喜人,你为何一直叹气呢?”
那老者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入眼的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群壮汉。他倒也不怕,又叹了口气,道:“想来贵人生在豪富之家,未曾下地种过田吧?”
被人这般揶揄,曹叡却也不恼,还挥手制止了许仪等人,摇头道:“不曾。”
说罢一屁股坐在了老者身旁,又问道:“老人家你呢,种了多久的田了?”
“我啊,五十多年了吧。”老者望向远方的田地,喃喃道:“七八岁就跟着爷娘在田里干活,如今六十有五,曾孙都快娶亲了。”
“前面田里干活的都是老人家的子孙吧?”曹叡伸手往田里指了指。
“是诶,儿子,孙子,曾孙,都有。”老者回答道。
“按理说您这么多子孙干活,完全可以在家颐养天年了呀,怎么还想着出来干活呢?您老人家忙活了一辈子,也该想想清福了。”
老人家却连连摇头:“他们还小,经验不足,种田这事呀里面的门道多着呢。我不盯着点,心里不踏实。一家几十口就指着地里这点粟米过活,可不能出了差池。”
“而且我是个劳碌命,天生闲不住,在家也是干活,不如在田里忙,累了就坐下歇会。”
“那老人家您说说,地里都有些什么门道呢?”
说起农事来,老者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很多内容都是老人家几十年的经验总结,是不可多得的瑰宝。
不过多数内容与天气有关,这可能是因为农业看天吃饭。看天吃饭,从古至今,皆是如此。哪怕是现代化的农业,受天气的影响也非常大。
曹叡努力将老者的话记在脑中,回去后就写在纸上。等以后有时间了,要纠集一批农业方面的专家,编一本《齐民要术》这样的农业巨著出来。
等老者说完,曹叡又问回了开头的问题。
老者也把之前的回答说了遍,不过这次他倒是解释了原因。“秧苗现在长势喜人不假,可到收获的季节还得几个月。看这天气,今年难咯!”
曹叡有些不解,抬头看了看天,万里无云,问道:“这天气不是很好嘛?”
老者反问道:“贵人知道今年多久没下雨了吗?”不等曹叡回答,老者接着道:“自入夏后,已经半个月不曾下雨了。”
“春夏之交,本该是雨水充足的时候,可今年却一连半月不曾下雨。”
“诶~”老者一声长叹:“若是再不下雨,今年怕又是个灾年呐。”
“不至于此,不至于此,兴许明天就下雨了呢,今年肯定会是个丰收之年的。”
“那最好不过了。”
曹叡带着心事回到庄园,直接找到了外祖母张媪,跟她说及了此事。“外大母,这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还得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张媪对自家庄园里那个老人家也有印象,知道他是种田的一把好手,因为他的缘故,地里的产量都多了半石。她却没想到自家外孙才来庄园一天,就跑田间地头和人闲聊去了。
“你说的那老者,外大母也知道,既是他说的,恐怕有几分真,这事我让像儿去办,让他抓紧时间多挖点沟渠出来。”
应付旱灾,只有广建沟渠蓄水,别无他法。
“还可以多喂点鸡鸭鹅。”曹叡解释道:“旱灾一起,蝗灾恐怕也避免不了,鸡鸭鹅能吃蝗虫,到时候蝗虫来了就放鸡鸭出去。”
“好好好,都听你的。”
和老者聊天耽搁了太多时间,快到学习时间了,没有功夫再和许仪等人一起练武,今天只能就此作罢。
曹叡回到自己的房间,这会儿赵氏姑侄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舒舒服服的洗了个热水澡,疲乏一扫而空。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后,曹叡坐在案前开始给父亲曹丕写信。
旱灾和蝗灾波及的范围很大,中山郡这边遭灾,周围几个郡肯定也跑不了。只有身为魏王的曹丕,才能调动数郡之力,提前防备灾害。
曹叡做事从不厚此薄彼,也没忘记给母亲甄氏写信报平安。让母亲不必担心自己后,又介绍起了外祖母和舅母等人的境况。
最后又给胡质写了封信,毕竟相识一场,而且常山郡紧邻中山郡,写信提前预警也是应有之义。
几封信写完,披肩的头发差不多也干了,任由赵氏姑侄梳成发髻,曹叡戴上儒冠便出门找郑称学《春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