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德!莫珦玟心里替张嫂不值,果然此人的德性跟自已想象的差不离。
“那鼻烟壶我还给沈家了。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脸要回去,他们做得出来;可我倒是看在怎么都算亲戚的份上,不好过于计较!另外那些指控,怕是你脱空想象捏造的吧,根本拿不出半点儿凭据!”张全德见莫珦玟并无反应,不由冷笑着拱手道,“告辞!”
“张先生请留步!请问你是左手上前吗?”莫珦玟喊住他,轻笑着问。
“正是。人家都说,左撇子聪明!”张全德有些得意的答道。
“那么现在,我可以明明白白真真切切的说,金宝的事就是你干的。本来,我的确是拿不出实质的证据证明,可你自已却露出了马脚。”
“你说什么?你在说什么?”张全德听了,回过身来逼近莫珦玟,问他,“好啊,我倒想听听,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这个!”莫珦玟抓住张全德的右手,翻起来,手肘处有不起眼的抽丝,因而破出了一个细小的洞。
张全德看着衣服上有个洞,不以为意道,“我家又不是有钱人家,衣服上破了洞碍着什么了?”
“昨晚我在沈家楼梯口的窗台上,看到木棱子框外侧的毛刺上勾着几根布丝儿。当时我也没有多想,那窗户时不时开关,勾了衣服也是正常的事。可刚刚看到你这个洞,我才觉着那个布丝儿的颜色和你这身衣服是一样儿的,作为一个外人,你不应该接触到那窗户,定是你昨天把金宝放到甬道里的时候,不小心勾了衣服却还不自知。左撇子,右手作为支点,这个洞的位置,就是最好的证明。”
“你,你,你,胡说!”张全德有些慌乱,想要指着莫珦玟的鼻子骂两句,却早已被老何和萧南卿揪住了胳膊挣脱不得。
“如若不信,咱现下就可以去沈家比对。”莫珦玟笑着摊手道。
“张全德,你刚才一水儿的不认,这下无话可说了吧!请吧,去沈家还是里面,你自个儿选?这可还是得请了沈老爷来定夺。”萧南卿冷笑道。
峰回路转,一击即中!张全德只得垂头丧气的跟着他俩回进去。
其实莫珦玟也没有十足的把握,甚至也无法确定现在的窗框上是否还留着那缕布丝;但就算再无赖的人,也有作贼心虚的时候。刚刚的梦让他烦闷,让他出来找萧南卿,却让他有机会从理论的猜测进化到行动的实锤。原来老天自有安排。又或者,那只狐狸,果然有些妖法在身上!莫珦玟想到这,不由轻笑起来。
可最终的结果不如人意,不予追究!
沈老爷似乎怕极了张母在他家撒泼打滚谩骂哭闹,只是一味的感谢莫珦玟至少坐实了张全德的罪行,还沈家一个不必互相猜忌的安宁。可能在沈老爷的心里,更重要的是为狐狸洗脱了冤屈,让所有的人看到它的所作所为,不辜负把它当家族保护神来供奉。
莫珦玟和萧南卿吃完面出来,天都有些黑擦擦了。
“这事虽然不圆满,也总算了了。可苏家的事,好像还没有头绪。”萧南卿记挂着。
“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但说有,又好象并没有。”莫珦玟含糊其辞。
“怎么跟我还卖上关子了?”萧南卿轻哼。
“那是苏家的家事,想来过几日他们自然会有说道。咱是外人,不好过于掺和。”
“恕我愚钝,始终没有想出门道来。”萧南卿叹道。
“不管怎样,你今天终于带我吃到了雪菜笋尖汤面!”莫珦玟听萧南卿说完又在叹气,不由转了个话头宽慰。
“哪日得去求见求见沈家的狐狸!”萧南卿不忍拂了莫珦玟的好意,强打着精神说了句玩笑话。
“怎么,想去求个好姻缘?”莫珦玟笑,“我走后,你自然也不再去我家,若是有个人照顾你饮食起居,那便是上策了。”
“这天还没黑透,怎么就说上梦话了!”萧南卿泼他冷水,“你自已都还孑然一身的,倒替我操心起来?其实说起来,你和步可烟倒是般配!”
“哎,怎么扯到她了?好了好了,打住,当我什么都没说。”莫珦玟竟然有些烦燥,而这样的烦燥,一直持续到与萧南卿告别各自回家,在廊檐下独坐喝茶,连苏忆安回来都没听到。
苏忆安今晚许是喝了酒,脸色微红,眼神飘忽,闷闷的喝了几口茶,才吐出一句,“莫兄,明儿个我先回去了。大伯交待,早日收拾了进城,学校还有好些前期的工作,要跟进。”
“倒也是,你不说也不觉得,一说我倒也是该回去了呢?”莫珦玟又添了些伤感,但见苏忆安疲倦,不由说,“早些睡吧!”
“莫兄,你也是在学校做事,觉得如何?”苏忆安本已站起要走,忽然又停了脚步杵在那问。
“嗯?”莫珦玟不想他会这么问,不由想了想,才说,“我是一个要好的朋友介绍了进去的,主管校务,偶尔代课,国文算术英文画画,都可以。不过现在,那个朋友已经离开,我没有别的去处,暂且做着。”
“那到时候若有什么不妥,便可向你请教。”苏忆安没头没脑的说了这句,又掉转话头道,“我有些困乏,先去睡了。”
“那么明早再见!”莫珦玟回道。
有些离别,或许连多说几句话都来不及。苏忆安一大早就要走,莫珦玟只得送了他出门,走到快拐弯时,又见他回过身来挥了挥手。此情此景,《阳关三叠》的琴境也不过如此!
莫珦玟细算了日子,打算挨到最后才回,因而又逍遥了几日,想着苏忆安若是回得早了,倒还可以再聚一番。可世事难料,等来的却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苏秀才。
“什么,苏兄不辞而别?”饶是莫珦玟一向瞻前顾后,也没想到,苏忆安会突然出走。
“都是我不好,哎,都怪我!那日设宴,不曾想老胡不请自来。估摸着是听谁说了洪叔也中意老宅,因而紧赶着来与我敲定。或许这才是促使他下定决心离开的导火索。是我不好,忽略了老宅对于忆安来说,是意义深重。他若是出去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怎么向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交待!怪我呀!”苏秀才几乎要哭出来了。
原来如此。卖掉老宅,可能对于苏忆安来说,这里就真的毫无留恋之处了。莫珦玟劝慰道,“苏兄曾向我提及,他有朋友邀他北上,想来先前也已谋划好了,因而成行。苏先生不必过于担心。”
“哎,还是我平日里忙乱,竟与他生分了。这些事竟要外人讲与我知。现在更要命的是,再过几日便是开学,我去哪找个人来替他的工?当日里我极力向志乾推荐忆安,这下倒害志乾没法向他爹交待。对了,忆安有留信于你!”苏秀才这才切入此行的目的。
“莫兄,恕我不告而别。学校之事,还望莫兄斡旋!苏忆安敬上”苏忆安的信简短委婉,三言两语,倒埋伏出了无限可能。
“信上的意思我不太明白。”苏秀才看了看莫珦玟,心虚的问。
莫珦玟也正疑惑,这斡旋两字,到底是只想他与苏先生解释还是希望自已替他在小学任教!难道自已厌烦回城的态度这么明显吗?还是不得不佩服苏忆安这窥探人心的通透,甚至让莫珦玟在设想这样的安排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惊诧。“我想苏兄的出走,我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我本想确认过再与他说的,可他却比我想象的还要决绝!”
“莫少爷大可不必往自个儿身上揽,这事与你毫无关系。学校的事,我们再想办法就是。”苏秀才也不知莫珦玟说的是什么事,只得含混的劝解道。
“那么苏先生,容我不客气的问一声,就当替苏兄敲个扎实,苏先生的新房子,应该不是借钱买的吧?”
“莫少爷这说的什么话?”苏秀才一惊。
“我与当铺的掌柜有些交情,他近来收了一个金晃晃的物事,是一个败家子的卖房所得。那房子的归属,正是苏先生。”
苏秀才听到这,悬着的心瞬间死了。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叹出一口气,说道,“我本来打算等老宅卖掉了才与忆安说。”
“我很好奇,这物事,究竟在哪被寻获。”莫珦玟知道苏秀才的意思,若过早的走漏了风声,卖宅子这事怕成不了。
“院子里的那口井的周围,原先是有四个瑞兽的。我们搬进去的时候,只有靠墙还留了一个。父亲说,另几个可能太过磕碰,因而原主人就取下来不知放哪了。今年的梅雨季,又长又多雨。有天我一人在那老宅子里,忽然听得院子里咣当一声,也不知是什么东西砸在地上。正四处查看,走到井边,只觉得晃眼,竟然是那瑞兽,与底座拼接的洋灰潮到散了,因而摔在地上;接口处,金光闪闪,瑞兽的内里竟然是金胎的,虽然并不大,却十足实心。”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莫珦玟听了,也不由惊奇,“原先那主人,想得还真是非一般。”
“都是菩萨保佑,祖宗僻护,贵人相助。那前主人一定早就作好了全身而退的打算,也是有情有义,还留了一个给苏家。”苏秀才叹息,“我真不是故意不跟忆安说。这里面,哎,是真的不好说。”
“所以传说并不只是传说。”莫珦玟愧疚的想,若是苏忆安早点知道,苏秀才并不是一定要卖了老宅的,他是不是就会留下来?
“其实这老宅,我是下定决心要卖掉它的。”苏秀才虽然心中有愧,可一点都不改变初衷,“莫少爷,你不怪我吧?”
“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苏兄已经北上的事实。我打算明日回城,把那里的工辞了,然后安安心心的在这。”那是人家的家事,何来怪罪一说?莫珦玟不过是是顺水推舟,更何况心里也好过些。
“莫少爷的意思,你来替忆安做这个校务?”苏秀才只顾着担心莫珦玟要责怪他,却不想莫珦玟说出了他完全不敢想的做法。
“苏兄勇于抛下过去的这种心性,开解了我。大家都要有全新开局的勇气。不瞒苏先生,我教书是一位朋友介绍的,后来他因故离开,我独自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颇为尴尬。家父又向来不喜我的作派。倒不如就在这避着嫌,或许他反而会偶尔念及亲情,我也落得自在。”莫珦玟自嘲道。
“可是薪资微薄,怕莫少爷看不上。”苏秀才小心翼翼的说。
“我也没什么大的开销。”莫珦玟不以为意。
上午回城,外面草草的吃了中饭,就去学校找相关人员办结手续,大家都如释重负的松出一口气;又去见了该见的朋友,这才回家去。吃了晚饭,见父亲难得平静温和,莫珦玟才惴惴不安的跟大家说起。
“胡闹!”父亲听了,果然变了脸色,茶也不喝了,径直去了书房。母亲本来正与莫珦玟说起步可烟新近订了亲,好象是哪家洋行的少东,见这阵势也就不好往下说了。
“我先回房收拾秋冬的衣服。”莫珦玟倒想安慰母亲几句,可碍着大哥大嫂都在,就索性回避。心里也有些赌气,这一去,大可不必再回来,省得被如此嫌弃。
不曾想,没多会,大哥就来敲房门,说已劝好了父亲,让他过去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