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故事让柳父感慨万千,两个同经历白发送黑发的老头偎在一起,谈天说地,评古论今,最后还是聊回了孩子:“凡尔赛的意思,就是谝、炫、烧、臭嘚瑟。”
尤老头问他怎么知道这等新潮的词儿,柳父笑笑,说是他小女儿教他的。说完这话又沉下脸,手轻抚着黑色的布面。
尤老头拍拍他的肩膀,感叹着:女儿好呀!女儿知道疼人!
这一拍让柳父老泪纵横,尤老头看热闹不嫌事大,劝柳父想哭尽情哭:老柳呀!别憋着!别控制!
尤老头不知道他口中的老柳已经几十年不曾掉泪了,甚至都忘了怎么呜咽。
老柳说:二女儿还在车上呢。
尤老头恍然大悟,此时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走过来。对老柳喊了一声爸,来人正是柳家二姐。
老柳干笑着说没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旁边的尤老头立刻帮着打圆场:你爸吃饼噎着了。
火车一路向北,二姐将在业平下车。她在这个城市待了多年,本来父女打算在此道别,可先前父亲的婆娑令她十分担心。加上旁边尤老头的攒动,老柳决定在业平散散心。
下车之后三人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兜兜转转来到二姐的住所。这里是郊区的郊区。窄巷、脏狗、老平房,搭的哪里都是的内衣罗裳。
二姐和她男人租住在一间民宿里,因为暂放的骨龛二人大吵一通。待二姐出来之后,面色微煴。老柳说要不还是算了吧,说着就要带着骨龛回老家。可被二女儿摁住了。
她说:这是夏夏留在世上最后的念想了,让她多陪我待上一段时间。
老柳见她态度坚决,也没再说什么。见其了了心事,尤老头拉着他就要去逛街。从古玩市场到古刹塔旁,从百年老药房到人间大广场。因为公交车售票员自上而下的打量,尤老头气得脸方。老柳问他怎么了,尤老头说他自尊心受了伤。
下车之后,斥巨资买了两副墨镜。一个一百多块,尤老头豪迈的说他来付账。又问衣服价格,老板说出千数后,二人吓的跑路。最后从两元店出来的时候,二人已焕然一新。一人顶着一副花绿墨镜,身着沙滩衫、大花短裤,脚踏沟子标志明显的山寨拖鞋。走在路上,被来往目光锁定。
刚好撞上有人街拍采访。一个身材火辣,衣料甚少的妙龄少女举着话筒杵上来。老柳那见过这阵仗,露了怯欲逃。却被老柳推住了后腰,妙龄少女说道:两位叔叔好时尚!
老柳早就汗了,他小声问身旁的尤老头:说什么?
尤老头边给镜头笑脸,边嗔训道:说最后两个字!
老柳:那俩字儿?
尤老头:时尚。
老柳点点头,转而对少女重复着:时尚!
妙龄少女莞尔一笑:两位不用拘谨呢!这是最新潮的多巴胺式穿搭呢!
老柳汗透了,他小声问尤老头:啥是多巴胺?
尤老头闷声戳向他腰眼,疼的老柳咧嘴:对对,巴胺,巴胺!
妙龄少女泯然一笑:二位大叔不仅时尚还很幽默呢!那么可以透露一下这身穿搭花了多少钱么?
老柳早已熟透了问答套路,加上他也不想再被戳腰眼,就主动开口:少钱……少钱!
少女愣了愣,又问:那是多少钱呢?
尤老头忍不住抢过话筒:他的意思是不必少见多怪,我俩浑身上下八千多块。
采访结束后,尤老头如愿得到了妙龄少女的手机号。只是用老年机拨过去的时候,是嘟嘟声的空号。
尤老头很生气,说都怪老柳没支棱起来。才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瞧不起,不然凭他的气质,没理由不讨这里的女人欢喜。
老柳也不愿打击他,但还是说道:这又不是咱老家那旮旯,关外那套关内不好使。
二人走着走着,直到看见一块裱着霓虹灯牌的按摩店。经见多识广的老尤介绍,那上面的霓虹字是思密达的意思,店名翻译过来就是韩式风情。老尤说,他打听过了,这家店就是思密达国人开的。
说到这,老尤义愤填膺,他听说这家店老板还虐待咱们华夏技师。
在华夏的地界上做生意,还虐待咱们华夏自己的人。这是他老尤这个爱国主义浓重的人,没法过去的。
他拍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老柳,我这姓不好。所以这辈子过得忧心忡忡。除了女人,再难有什么能让我重振雄风。老柳,是兄弟,就一起按摩!
老柳心想,不是说好了解救被虐待妇女么,怎么又扯上重振雄风了。
老柳这辈子没出过几次远门,哪知道尤老头嘴里的按摩不仅仅是按摩那么简单。但他走了一天,也想解解乏,就跟着进了这家匿于深巷的小店。
刚开始,一切正常。续了钟以后,气氛诡异起来。前一秒还在享受的老柳,瞬间变得紧张无比。
因为躺在旁边的尤老头早就跟猴儿一样急了。
老柳直直坐起来,还不慎撞到了按摩姑娘的头,他不顾头疼斥问尤老头:你干啥玩意儿!
尤老头一脸疑惑:咋了?
说话这会儿,场面开始不可收拾。老柳又羞又气,撇过头大吼:你说咋了?你在干嘛呀!
尤老头明白过来,但还是怡然自得:哎呀!按摩嘛,体会体会异域风情!
他一边哄着老柳,一边指使那姑娘也给老柳安排上。姑娘也是痛快人,娴熟就开始起来。老柳这辈子老老实实,那经历过这阵仗。
跟推贪睡儿子的卧房房门那样,粗鲁,暴戾。
他一把推开姑娘,就往外跑。尤老头也不管他,有个姑娘问,要不要叫他回来,老尤却非常自然揽过来那不知所措的姑娘,招呼着二人一并给他按。
老柳跑出之后,看着黑乎乎的巷子,心里没了底。他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时的路。只好忿忿蹲在店门口,怨气横生望眼欲穿。
他想老尤那家伙老成那个样子,八成是得不到什么尊严的。极大可能会很快就完事,一想到那种窘迫情景,他原本的忿忿不平也舒缓好多。
他想老尤明知道自己不认识路,走也走不远,所以在他出店之后,一定是泰然自若享受起来双倍的快乐。
只是各方面早就不太灵,一时间窘迫,尴尬,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但可能店里备有相关药品,而姑娘们呢,也没有嫌弃。所以尽管没有实际性的什么进展,却反倒给了尤老头心灵上不一样的慰藉。
老柳想着想着,就发觉腿麻了。
他想,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不然凭借尤老头那把老骨头,不可能在里面待上这么久!
如他所想,这几个小时,无比漫长。
可好面子的尤老头没有认输,把责任归给药物。另外还照顾了两位姑娘的心理。
他说:你俩手法斯古以,人品属实古么鸡,长得也相当卡哇伊。
姑娘被他整得苦笑不得,其中一个还夸他霓虹语说的好的没脾气。老头得意,一大溜听不懂的霓虹语又呱唧呱唧。
结束的时候,他又要了其中一个姑娘的电话。出去之后,老柳正蹲在门口发呆。也不顾老柳怒怨交加的眼神,招呼老柳可以走了。看着他跟没事人似的,老柳真想给他一拳头。只是老柳对路不熟,还是忍住了怒火没上头。
尤老头看出他心中不满,便说:我知道你有怨气,可是我以为你知道呢?谁知道你不知道按摩是按摩!再说了,不深入敌后,怎么能了解敌情。怎么解救失足妇女于水火?
老柳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尤老头这一点,他蹭地跳起来,大骂道:你是真老不正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