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功成万骨枯,古来征战几人回。沙场之上,双方都已伤亡过半,绷至极限。大片沼泽被烧成了白地,水汽蒸腾飘飞,干涸的河底火红滚烫,相柳之军已没多少容身之地。
相柳手握两个锦囊,迟迟下不了决心。这两件上古法器,威力无穷。本来乾主交代,此战金龙必败,只需在一鼓作气之时,突施此杀着,可将金龙及其九子,尽数屠灭。
大荒自创世以来,未尝有一个圣灵心神俱灭,相柳受此令时,也是两股战战,胆寒不已。须知有违天道之事,一旦犯下,便永无救赎之日,但事关整个天下安危,任谁都义不容辞。
眼下已到危急时刻,却是已方将要全军覆没。相柳知道,这两件法器可以救命,不过一旦现世,明里暗里,会引发更剧烈的争斗,大荒之乱,恐致无可挽回……
一只“祸斗”四足顿地,仰天长啸,忽地腾空跃起,扎进困兽犹斗的鬼国军阵之中。“嘭”的一声巨响,“祸斗”像炸弹一般爆开,残肢断臂漫天飞舞。
獬豸悲愤交加,猛然冲至阵首,顶飞十余个厌火国兵,回首慨然道:“今日我等守卫天道,即便身死魂灭,亦不足惜。是非曲直,善恶忠奸,终有一日会有公断。勇士们,誓死不退!”
鬼国众神色戚戚,却当真无一人败走,余者挽臂相连,状若殉道。金龙哪容得他们自导自演,亢吟一声,又有“祸斗”奋不顾身,弹入相柳阵中……
面对乔小毛一副吃定自己的模样,夏栖寻思衬良久,反复权衡,最终长叹一声。他有知情的权利,身处漩涡中心,背负太多不公,却始终对其隐瞒,绝非是自己的初衷。
“你有所不知,其实,灵人们制造出灭世武器,可不是你想象的不足百年。而且你失去了所有记忆,也是因我而起,其中原委,深远复杂,超乎你的想象。”夏栖寻向身旁瞥了一眼,很多秘辛,连毕方都不知晓。
女娲最初造出的灵人,绝非现在的人类,而是兼具五彩石的神气,具备超凡能力的强大种族。
他们六指三眼,心灵沟通,关键还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掌握时空能力,在部分神明看来,是绝对的禁脔。也正因有此能力,在最初扼杀灵人的计划实施时,这些女娲看似无心造出的生命,显得格外强悍。
“他们最终还是消亡了,对吗?”乔小毛淡然道,强大的能力便是他们的死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杀死他们的,不仅有灭世神,还有他们的创世神。
“是的,你觉得这是我心之所愿吗?都是因为你!”夏栖寻忽然怒目相视,其怨念如此之深,直指乔小毛内心最深处。
“一次、两次、三次,我锲而不舍的创造,你就不依不饶的消灭,还口口声声高谈不是你的血脉,无根之人,注定逃不过烟消云散。”夏栖寻眼中除了愤怒,已然蓄满了泪水。
乔小毛内心狂颤,祸端在于伏羲?从来只听闻伏羲女娲共同造人,传授文明,未曾想他俩是杠上了,你来造我就毁。“这么说,灵人得有好几代啊?”
“是的,灵人数代,如凤凰涅槃,屡屡重生。只是天赋日渐凋零,渐渐落寞为庸夫俗子。他们是我的孩子,倾注了我的情感与心血,一次次毁掉,又一次次重新站立起来。”
乔小毛突然有些理解女娲与灵人的关系了,这不活脱脱的一个单亲妈妈,和自己的骨肉相依为命,紧紧相连嘛。伏羲灭亡灵人,充满怪诞,还是让乔小毛不解。
“那伏羲大神为何屡屡作梗,难道真的是因为灵人犯禁,还是他觉得灵人分走了你的感情?关键是为何我被放逐了?赶走我就可以改变这一切?”“十万个为什么”始终坚持着寻根究底。
夏栖寻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每次原因虽不尽相同,但都有一个共同点——灵人不甘屈服,不愿由诸神操控自己的命运。最近的这次,便是你们尘世说的封神榜,那是一封忤逆诸神的战书!”
“你便是那时流落到尘世的……”
獬豸怪叫连连,打算生抗“祸斗”的爆燃,可让他意外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数只祸斗闯入鬼国人群,呲牙咧嘴,却是完好如初。这一切太过突然,以至于双方瞬间都忘记了厮杀,呆呆的站在沙场之上。
嘈杂混乱的天地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咒语般的诵念之声,喃喃不绝。厌火国阵中,螭吻双目紧闭,口中重复着镇火诀。
一众龙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睚眦大吼:“老九,你在干嘛?失心疯了吗?”这里可是战场,战局瞬息万变,一个闪失,可致胜负易边。
只是还未等他们得到回应,就从相柳那边射来一道圣光,直直照在金龙身上。圣光所达之处,金鳞溃烂掉落,腐蚀之痛,锥心刺骨。
“崆峒印!”金龙狂吟一声,身体剧烈翻滚腾挪,力图躲避这杀着,化解危局。可那圣光犹如长了眼睛,始终锁定了他,任他左躲右闪,始终不得解脱。
火势骤减,金龙受创,这边厢相柳瞬间便吐出滔滔洪水,不仅稳固了己方阵营,还大有反戈一击,吞没一切的气势。
事起仓促,千钧一发之际,电光火石之间,负屃振臂高喊:“速速带父帅撤退!”只见他一边发号施令,一边虚空画符,平地里突然冒出一座巨大石碑,上面是他奋笔疾书的镇水咒。
赑屃几个大步,举起石碑,显出巨大龟身,横亘在洪水即将奔涌而来的路径上。负屃凝眉傲立,兄弟俩瞬间石化,筑起了一道拦水的大坝。
其余龙子不敢在此当口感情用事,辜负手足深情。他们一边往金龙身上糊着河泥,阻隔法器照射,一边指挥众军火速撤离,保存火种。
相柳无心置金龙于死地,他看着涛涛洪波,淹没赑屃与负屃的身影,叹谓一声。獬豸将双目紧闭的螭吻带回,见他仍口中念念有词,遂翻了翻他眼皮。
那双眼睛毫无生气,没有眼珠,只有眼白,一如旁边缓缓行来的囚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