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伊丽莎白疗养院地下。
寂静的密室内,昏黄的灯光随着老旧通风扇的旋转,挤进去一道道毒蛇般的黑影,肆意扭曲,却一片死寂。
但很快这份死寂就被王前打破了。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沙哑而疯狂的声音自密室中央传来。
可惜的是,没有一眼望不到边的灰雾,更没有绯红色的星辰围绕,只有难闻的臭味和灼烧胃壁的胃酸一如既往地回应着王前。
“主神,打开个人面板。”
毫无起伏的声线像极了某个人造的天才,但视网膜上并没有出现什么屏幕数据和个人面板。
“系统呢,系统呢?系统大爷救一下啊喂!”
依旧是同一个声音。
没有熟悉的“叮——”声,看来也不是喜闻乐见的经典开局。
“不过也好。”王前叹了口气。
“这年头的系统大爷们虽然有日渐村口大妈化的趋势,但是就我现在这个样子,要是真碰上个喜欢传统、追求硬核的系统精灵,动不动‘亲爱的宿主我是你爹请查收一下您的抹杀套餐’这样的,那可就真完犊子了。”
“但是吧,你真的要给,我也不好说什么,多发点新手大礼包也行啊系统爸爸!”
空荡荡的空间依旧寂静一片,除了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细碎的,像是冰块滑行在冰面上的声音:
刺啦——刺啦——
这时,苦等金手指上线而不得的王前不禁悲从中来:
刚刚毕业作为准社会人的他因为实在看不惯顶头上司满嘴理想实则拼命压榨劳动力的嘴脸,又在某些事情发生之后主动当了一把愣头青,对领导进行了堪称爆裂的骑脸输出……
最后的结果嘛,就是放弃了稳定的岗位,回老家摆摆摊,暂时先逃避一下这个过于真实的世界咯。
结果这下真逃避现实了!
准确的说,是现实避开了王前。
回想起来,作为半个神秘学爱好者和半个历史爱好者,明明等了好久才蹲到的东夏书局出版社最新再版的《山海经注》终于到了楼下快递站等待签收,明明本来不怎么理解王前就这么放弃稳定工作的老妈也接受了王前的选择。
明明两件快乐的事情重合到一起应该是更大的快乐,为什么就是回头拿个钱包的功夫,一个恍惚就被绑到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密室了。
为什么啊!
你说我家中父母健在,小时候也没参加过什么奇奇怪怪的实验研究,更没有什么挖古董当兵王的亲戚,这种一看就是主角的待遇为什么会撞到我头上啊?
这下好了,书书没拿到,钱包钱包给人搜走了。
还是说我拿到的其实是给主角爆金币的反派剧本?
“不应该啊……”回想起从他兜里顺走钱包的仁兄的那副尊荣,王前啧了一声,“他要是主角,这小说铁定扑街!”
“说起来,老妈煮的馄饨一个都没吃到,本来准备拿了快递回家吃的。”
“久了就该坨了……”
王前又是深深一口气叹出:“你说我怎么就没个传家宝的戒指玉佩什么的,再不济拿个重生的天胡剧本也成啊!”
“All in白酒一辈子可不就稳了,我可太爱重生流了!”王前转头对着旁边的尸体抱怨道,“兄弟你说是吧!”
回答王前的,
是一张还未彻底腐烂的、如同深渊开裂般的血盆大口。
近似人形的外表下是虬结的肌肉和超过两米的巨大体型。
苍白而如同松针的毛发上沾满了血迹,断裂的獠牙并不能掩盖其凶悍的气势,反而死后角膜混浊产生的白翳显得一双竖瞳更加狰狞。
这样一头凶兽,按道理说无论死前死后都足以震慑任何普通人。
但是跟王前做了一段时间的邻居之后……
就,就挺无助的!
天知道这个话痨这几天跟它唠了多少句废话,从一开始的查户口,到后来戳戳碰碰,再到后来掰开狼嘴往扁桃体方向问有没有人在的。
神经病!
没看见我已经死了吗?!
还有,人是人妈生的,妖是妖妈生的,你是哪个省的,也是妈妈省的吗这种烂梗能不能不要玩了?!
当然……以上剧烈的心理活动均出自王前自己的脑补。
很明显,你不能强求一头看起来已经死了相当一段日子的狼人突然跳起来诈尸,拽住王前的衣领叫他不要再吵吵了。
同样,你也不能苛求一个突然遭遇超自然事件的年轻人连苦中作乐都不许了。
至于王前为什么能确认这是一头狼人而不是什么:
喝了核废水发生变异的哈士奇;
或者什么“我要的就是阿凡达”这种奇怪xp下造就的专业哥特风从业者;
亦或者天生就这幅毛茸茸且长着十几厘米獠牙的尊荣,于是只能身残志坚地靠卖茶叶养活弟弟妹妹们,蒸蒸日上时却又不幸地嫁了个烂赌的老公最后只好黑化卖茶叶蛋的小黑魔仙——
之所以没有采用这些虽然老套,但是更为尊重他朴实刚健的义务教育世界观的猜测,除了还没有烂成骨头的尸体确实不像拼接的之外,更因为……
吱嘎一声——
伴随着门后金属合页鬼叫一样的开门声响起,王前的思绪就此打住,先前一直细碎的摩擦声也戛然而止。
室外走廊上的灯光照了进来,晃得久不见阳光的王前眼睛一眯,随后顺势闭上了一只眼。
而睁着的那只眼睛则不顾受到刺激流下的眼泪,紧紧的盯着光源的方向。
一个巨大的人影钻了进来。
王前蹬了两下,被束缚着的上半身在有限的范围内坐正,唯一没被绑上的左手撑住地面,不动声色地松了松手指。
随着人影的逐渐靠近,王前这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具人形的金属柜,准确的说,是一架“铁处女”。
铸造成圣女受缚状的容器底部有着大量的尖刺,它们从容器的底部蔓延而上,最终在沾满黑色血迹的圣女脸部组成一圈圈铁铸的荆棘。
刑具下方四个轮子吱嘎作响,晃晃悠悠地推到王前身前,一个身影从刑具后头探了出来,拍了拍铁铸的容器,嘻笑着说道:
“黄皮猴子,你又有伴儿了。”
王前没有搭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影。
老熟人了。
那天莫名其妙的穿越之后,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一时没反应过来的自己还没来得及惊叫出声,就看见这东西趴在我耳边咬死了个人。
再后来就是被他开着车运到了这里,不见天日,直到现在。
“哦,我怎么能忘了,高贵的大夏子民是不屑于学习我们这些化外蛮夷的语言的。”
司机仿佛恍然大悟一般,非常浮夸地脱帽致歉,然后用带着浓厚口音的大夏官话说道:
“这样是不是就听懂了,黄皮猴子?”
砰——
一声闷响,沾着泥的鞋子就碾到了王前的胸口上,接着连踹几脚:
“要不是奥比恩先生不让我破坏你的‘完整性’,我早就把你那双会瞪人的眼睛扣下来吃掉了。”
“咳咳咳咳,”王前咳出堵在胸口的铁锈味道,然后悠悠地换了一口气,“那你倒是挖啊。”
“呵,狗仗人势的东西。”
“求求你快点挖好不好,这眼睛吧,它长在我眼眶胀得慌。”
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俨然激怒了司机,他想看到的是这些自诩文明的大夏人求饶,而不是用这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还嘴。
于是狞笑一声,一拳头打到了王前的脸上,接着左拳,再接着右拳。
连续十几拳下来,王前的脸已经青紫一片,额头的旧伤再次崩裂——几乎每一次司机来送人进密室的时候他都要捱上一顿毒打。
他也从原先的痛呼到现在默不作声,直到司机喘着粗气停手,王前才吐出一口血沫:
“都说了你是条狗仗人势的狗,打人都没劲。”
“绝育手术哪个兽医做的?介绍给我认识认识。”
“乖宝别怕,把爸爸我舔高兴了,说不定赏你个一儿半女的。”
王前并不知道大夏是哪里,这很明显不是地球上的国家,但是并不妨碍他从司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些什么:
首先,大夏的文明应该和家乡高度相似,大概率同文同种,要不然司机不会因为自己的语言和肤色一口咬定我是大夏人。
其次,这个世界的大夏国力应该很强盛,眼前这家伙肯定在大夏人面前吃过大亏,否则也不会在一车厢白种人里如此关注我。
最后,这个司机不敢杀我,也不敢让我伤残。
所以……敞开了骂!
“我看你一口一个黄皮猴子,身体却很诚实嘛,大夏话说的比我顺口多了。”
“怎么,被你大夏爸爸毒打过了,知道先学求饶怎么说的?”
“真聪明。”
既然不能还手,那就要骂痛快咯。
果不其然,司机一幅破了防的样子,一把推开身后的铁柜子,软呢帽啪嗒一声摔落到地面。
下一刻,司机的两只手就重重地砸到了王前的脖子旁边,紧接着,畸形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了王前的喉咙咆哮道:
“你找死!”
“真的吗,我不信。”王前通红的脸上勾出嘲讽的笑。
司机的手越掐越紧,王前渐渐开始喘不上气,双脚却蹬住地面来回踢动,唯一没被绳索绑住的左臂挥舞着,不经意间掠过旁边狼人的尸体,五指攥住又放,松了又握。
就在司机的上半身因为施加压力而越来越靠近王前时,他突然松开了死死掐着王前的手,接着一拳头掼到了王前的脸上,满眼的金星砸得王前的头摆向一边。
“我是不敢弄死你,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废物?”
司机站起身,抬起脚,踩住了王前的脸,重重地摩擦着。
“除了能说几句不痛不痒的废话,你打算怎么对付我?”
司机重新蹲了下来,笑嘻嘻地说:“对了,之前你想保住的那个小女孩,奥比恩先生说……”
“味道真不错!”
王前突然沉默了,耷拉着头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样。
司机看着他用手指死死扣住地面的样子,带着残虐的快感,狂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