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宁做黥布,不做彭越

“汝等侈言静坐,是要吾父为彭越乎!”

就在与会众人争论不休,就是反是不反扯皮不断的时候,一声断喝打断了所有人的讨论。

只见杨翀身着铁质扎甲,头带兜鍪,左腰悬以装饰金玉的环首宝刀,右腰则带朱漆箭囊,背负大弓,一副少年将军的模样闯了进来。

“主公,大公子持刀硬闯,我等实在是拦不住。”

两个被指令守门的门客灰头土脸的叉手向杨渠请罪,没办法,他们只是门客,杨翀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问他们是死是让,他们也只能让路。

要知道便算是杨翀一刀砍了他们,杨渠了不起也就斥责杨翀两句。

杨翀的到来让所有人都颇为讶异,他们自是晓得家主特意将杨翀排除在商议之外,却是没有料到居然直接持刀硬闯。

“逆子!持刀入室,汝要逼父吗?”杨渠这才从惊愕之中缓过神来,当即以为杨翀要依靠武力逼迫他,顿时勃然大怒,抄起案几上的酒樽就向杨翀砸了过去。

杨翀当然不是来逼挟杨渠的,晋以孝治天下,对于孝道的执着那是异乎寻常,便算是入主中原的胡人,如今也不似当初那般不顾伦常,若是当真做出了以子逼父的事情,那就算是真的自绝于天下了。

酒樽砸在杨翀的甲胄之上,发出了沉闷的金属碰撞之声,旋即便颓然落地,如同杨渠此刻的色厉内荏一般。

杨翀倒是不废话,解下佩刀,丢在地上,然后旋即跪下,朗声道:“儿自不敢以子逼父,只是希望父亲不要被奸小所蒙蔽。”

杨渠内心还是惧怕杨翀真的以武逼他,那样不说其他的后果,至少他的面子就扫地了,弘农杨氏也会沦为士林的笑话。

听到杨翀此言,杨渠心中稍微安定,也缓和了些语气:“孰忠孰奸,为父自是分的清楚。”

“父亲!言和之人,无不欲使父亲为彭越,束手待毙,岂是明智之选?”杨翀抱拳抬头,凌厉的目光扫视过那些力主不反的人身上。

“晋使既已入石苞之手,其必知我等所图,便算是今日不发,日后也定会清算,如今我杨氏尚且有还手之力,若是为石苞所惑,自缚双手,异日祸起萧墙,孰能免乎?与其如同彭越一般束手待擒,为天下耻笑,倒不如比效黥布,便算身死,不愧先祖!”

杨翀朗声进谏道,石氏历来狡诈,从石勒到石虎无不是玩政治讹诈的高手,此番或许按住不发,一旦局势安定,必然秋后算账,当初王弥那般骁勇,不还是死于石勒之手?

杨渠闻言也默然不语,杨翀的话还是撼动了一点他的想法,若是没出晋使这档子事,杨渠肯定愿意跟石苞为伍,以求日后拜为三公,但如今东窗事发,就由不得他不慎重了,此刻若是当真要跟石苞一起,难免日后不会秋后算账。

话虽如此,但两方实力差距悬殊,让杨渠还是举棋不定,杨氏虽然是关中豪族,但毕竟不如久镇长安的石苞力量雄厚,何况此刻麻秋又至,羯人的凶残年轻时的杨渠可是耳闻目染,早已在心里留下了深厚的阴影。

“主公,不能反啊!羯兵精锐,人数又众,我等如何能敌?此刻更不应妄动,还应从长计议啊!”主和的门客们见杨渠动摇,纷纷出言劝谏道。

杨氏若是因为勾结晋廷被追究,他们做门客的或许还能幸免,若是谋反被诛,那这些做门客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附逆,只怕株连之下一个也跑不掉。

“兄长养士数十年,日废斗金,却不想竟养了你们这群猪脬!”杨集啐了一口,怒骂道。

听到杨集的怒骂,这些主张静观其变的门客或是面露惭色,或是恼羞成怒的反唇相讥,一时间整个会室又吵做了一团。

“报!长安来信!”

就在此时,一个庄丁快步走入,跪倒在地,将手中的木牍高高举起,朗声禀报道。

木牍上粘着雉羽,不消看便知这是杨渠安插在长安的眼线发来的绝密情报,杨渠闻言神色一动,也顾不得许多,直接起身快步上前接过木牍,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所有人都知道此刻自长安来的消息那都是万分火急,都是决定本家兴衰的重中之重,因此,无论是主战还是主和,此刻都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盯着杨渠,想要从他的脸上大致读出木牍上的信息。

未几,杨渠总算将木牍合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边点头,一边拔高声调的说道:“诸君,长安来报,王师已出梁州,此刻已经攻取长城戍,兵至悬钩矣!”

闻言,主战派顿时欢呼起来,而主和派则面露尴尬,这里的王师自然就是之前在杨渠口中僭晋的兵马。

“取舆图来!”

听到杨渠说法的改变,杨翀心中大喜。

果然,朝廷兵马北上,和如今晋使的被捕已经促使了杨渠不得不选择支持东晋的立场,他的谋划总算是没有落空!

压制住心中的喜悦,杨翀当即让人取来地图,他要搞清楚此刻朝廷兵马的具体情况。

很快,两个侍女就端着舆图走了进来,舆图是用羊皮缝制,上面用炭笔绘制了关中的山川河流,虽然比起后世的地图粗糙的不是一点点,但这一年来杨翀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端详着关中的舆图,其中的县郡城邑早就已经与后世记忆中的地图相互重合。

“悬钩在这儿!”杨集率先找到了悬钩的位置,用手指向了关中与汉中交界处位于盩厔县中的一个小点。

闻言主战派都涌了上去,仔细观察起了这个不起眼的小点。

“盩厔至长安不过二百里,若是大军日行三十里,不盈七日便可以抵达长安!”一个主战派的门客兴奋的说道:“如今羯胡俱在关东,关中止麻秋石苞两万余众,司马伟长也是世之名将,我看此次北伐或可功成!”

周遭的主战派闻言皆露赞许之色,旋即杨翀便顺势跪地,拱手朗声请命道:“父亲,关中父老企盼王师三十余年,我等披发左衽也已数十年,今日正是除胡灭虏,复我汉家的绝好时机啊!”

“主公!仆等请战!”

杨翀带头,主战派门客全部面露兴奋之色,跪地请战,王师一至,杀胡立功,既是恢复汉家衣冠,又是建功立业的绝好时机,他们如何能够不兴奋?

杨渠以手抚须,眼中还有挣扎之色,也许还是畏惧羯兵的强大,或许还在惋惜于石苞优厚的条件,不过如今的局面主和派是断不敢再言不战了,王师都北上了,此刻言不战,只怕开战第一个就要杀你祭旗。

“父亲(主公)!”

在众人极力逼促下,杨渠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只能点了点头,然后沉声说道:“长伯,讨虏兴汉,吾不如汝,此番大事便托付于汝了!”

杨集闻言肃然点头,拱手下拜,郑重的许诺道:“兄长放心,集定不辱命!”

既然决定了要响应晋军,弘农杨氏的战争机器也就高速运转了起来。

农户们开始没日没夜的收割麦苗,屯入坞堡以做储备,同时杨集也开始征召部曲进行军事训练,攻城和守城的器械也开始没日没夜的打造了起来。

而雪花般的书信也以杨氏的坞堡为中心开始向四方豪杰送去,苦胡者可不止是杨氏,整个关中的豪族已经蠢蠢欲动了起来,正如一个偌大的火药桶,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轰然爆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