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脚步这次再也没有停下,宿命般的决战,随着战鼓的轰鸣一步步逼近长安。
“咚、咚、咚”
沉闷的战鼓声撞击着每一个人的耳膜。
无论是此刻戍守在长安城头的守军,还是已经举着盾牌,手持长刃枕戈待旦的赵军,没有人能绝对保证一定能从即将开始的血腥厮杀中全身而还,而一声声战鼓,仿佛更像是生命终结的倒计时。
城墙上,全身披挂,背膺玄色披风的杨翀正双手撑在城垛之上,目光阴冷的望向遥远处依稀可见的赵军大营,军营严整,防御严密,足可以说明主将的水平。
而赵军军营之中,麻秋已经全身掼甲,倨坐马上,似是心有灵犀似的阴鸷的望向杨翀所立之处。
“将军,大军已经齐备,下令吧!”
姚国打马飞驰而来,朝着麻秋抱拳禀明,双目之中充斥着战意,几日来的准备早就让这些赵兵们迫切的希望速速投入厮杀之中。
麻秋点了点头,缓缓抽出腰间的环首刀,勒马环视四周,大声吼道:“儿郎们!汝等随我伐燕攻凉,所立功勋无数,四方豪杰从无一合之敌!杨氏宵小趁我不备,窃据长安,今日我大军回还,必破彼辈!破城之后,大掠五日!”
前面的话不是重点,重点是后面的大掠五日,这个时代打仗都是以劫掠来鼓舞士卒的士气,中外概莫能外。
而长安作为富裕的关中第一大城,其对士卒的吸引力自是不言而喻。
于是赵军闻言士气顿时大振,纷纷高举兵刃,山呼必胜。
听着赵军营垒之中传来的阵阵欢呼声,杨翀知道赵军的进攻要开始了,于是也转身对着此刻全神贯注准备厮杀的守城士卒喊起了话。
“羯奴窃据长安已经三十余年,赖祖宗保佑得复我旧都,如今羯胡猖狂,又欲图再夺长安,我辈豪杰,焉能答应?长安羯人盖已诛戮,若是城陷,无论贵贱玉石俱焚,翀不能说一定守住长安,但若城陷必先诸君而死!”
豪言壮语表达杨翀死守长安的决心,士卒们不敢因为杨翀的年轻而轻视他,毕竟正是这个少年带领他们夺长安,败麻秋,军中的威望早已积累了起来。
“死守长安,一步不退!”
不知是谁起头,整个墙头的守军都大声挥拳呼喊了起来,随着一声声呐喊,守军的士气也达到了顶峰。
杨翀恰如其分的命人将早就准备好的财帛金银抬了上来,振声告诉士卒们:“今日若败,与诸君同死,若胜,日后荣辱富贵当同一体,财帛金珠于我何益?愿与诸君共享!”
言毕,杨集便立刻开口宣布了起来:“凡斩羯兵首一级,赐钱一千,帛二匹,杀幢主以上,赐钱十万,帛一百,能斩羯兵将军者,赐钱百万,帛千匹!”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杨翀抬出来的赏赐,让本来有些躁动不安的守城兵卒们也瞬间激动了起来。
对于他们很多而言,只要杀掉一个羯兵,就足以得到足够他们一年用度的财物,如何能够不激动?何况守城本就有优势,可比野战杀敌要容易的多了。
杨翀的战前动员甫一做完,赵军的军阵就已经组建完毕,开始缓缓向着长安南城推进而来。
望塔上的斥候手持红色的战旗,在空中挥舞,城墙上的号角纷次响起呜鸣之声,标志着长安的攻防战正式拉开了帷幕。
“敌盾车十二辆,步卒约五百,以盾墙推进,距离射标一百步!”
斥候一边在城墙狂奔,一边嘶声竭力的呐喊着,将从高处看到的赵军的情况通报全军。
杨翀此刻也站在城头眺望着赵军第一轮进攻方阵,麻秋确实是攻城老手,他没有让士卒孤零零的冲锋,而是制造了大盾车十二辆作为掩护,步卒跟在盾车后面推进,算是原始版的步坦协同。
望塔上,斥候又挥动了下灰色的军旗。
灰色军旗代表赵军进攻的不是着甲的精锐,而是轻装的弓弩射手。
“麻胡此贼真是狡诈,先以弓弩手压制,再让精锐押在后面。”夏侯显看着局势,有些恼火的骂道。
杨翀却不以为意,攻城一开始摆出精锐才是离谱,注视着赵军沉声下令道:“无妨,只要打的够狠,总能把麻胡的精锐逼出来,传令霹雳车准备,先打掉麻胡的盾车!注意要打提前量!弓弩没有我的军令不得擅射!”
“唯!”
很快,盾车的木轮便压过了被杨翀标记的射标,随着三短一长的战鼓响起,放置在城墙上的霹雳车开始运作了起来,装满油脂的火油罐被用麻绳系在石弹之上,然后随着校射手的小旗一挥,十二枚火石弹便腾空而去,直奔着赵军的盾车而去。
虽然有射标,但准确率还是不敢恭维,因此杨翀等人死死注视着缓慢移动的盾车,想要看看第一轮射击的精准度如何。
“砰!砰!砰!”
沉闷的碰撞声从远处传来,四枚石弹精准的击中了盾车,将原本能够阻挡箭矢的盾车打的四分五裂,横飞的木屑刺入了周围赵军的肌肤,痛的不少赵兵倒地惨叫起来。
另外有六枚则射入了密集的赵军军阵,溅起了一阵阵血花,高速落下的石弹将一切挡在其前进道路上的赵军打成了一滩滩烂肉。
剩下两枚则射偏了,未能命中任何目标,不过如此命中率足够让人高兴了,城墙上响起了一阵阵欢呼之声。
“传令,让霹雳车急速射,在敌军进入第二个射标前打光所有石弹!”
杨翀没有被短暂的胜利冲昏头脑,沉声的下达了自己的军令。
很快,石弹开始频繁的从城墙射出,飞向麻秋进攻的前队,这些石弹不少捆缚着火油罐,虽然未见得每个都能引燃,但终归还是有几个引燃成功的,溅射的火油一旦攀附在赵兵的衣甲上便会撩起大火,而且往往一次能点燃数个赵兵。
在这种密集的打击下,赵军前锋本来严整的阵型开始变得散乱了起来,士兵们开始有意识的躲避飞来的石弹和火油弹,十二辆盾车更是被击毁了十辆,剩下的两辆没被石弹击毁却因为制造问题折了两个轮子,再难前进。
“这贼兵的霹雳车为何打的如此之准?”
姚国瞠目结舌的看着从长安飞落的石弹不停的命中赵军军阵,有些难以置信,毕竟霹雳车这种东西一般都用来攻城,用来野战和守城闻所未闻。
麻秋脸色也不好看,不过毕竟是宿将,倒是没有很失态,思考更多的是如何调整攻击方式。
“姚兄,你带精锐抵上去,无论如何不能让先锋溃败!”麻秋沉声下令道,先锋若是溃败无疑太伤士气,一定要蹚出一条到城墙的路来才行。
姚国自然是清楚麻秋用意的当即肃然抱拳领命,旋即便带着三百余身负甲胄的羯兵冲上前线,弹压已经摇摇欲坠的前锋军阵。
霹雳车不是只有他杨翀才有!
随着麻秋一声令下,羯兵中的十台霹雳车也被推了出来,开始朝着长安的城墙进行校射。
城墙毕竟是死物,命中难度比起移动的军阵小的不是一点点。
看着麻秋军阵中飞出的石弹陆续命中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杨翀便知道麻秋的霹雳车也开始工作了,不过此刻还是在校射,但给他的时间也不会太久。
“通知城内守军,准备躲避石弹,将牛皮放下,保护城墙!”
针对麻秋的霹雳车,杨翀早就制定了周密的措施,城墙内的民居内开掘了不少地穴壕沟,石弹的威力比不上炮弹,用地穴和壕沟躲避足可以避免他造成的主要伤害。
至于城墙,数十张巨大的缝制着浸水牛皮的幕布被从城墙上放下,几乎覆盖了整个城墙面,这些幕布与城墙还有着约莫一尺的距离,足可以防御麻秋石弹对城墙的破坏。
果然麻秋的石弹射在幕布之上,便失去了动力,颓然掉到了地上,没有起到丝毫作用,而越过城墙,飞入城内的石弹,也因为士卒们的提前躲避,只堪堪击毁了两三间民居,唯一造成的损失还是两枚飞向城垛的石弹,击碎了城垛,杀伤了四五名部曲。
不过这点轻微的损失和杨翀的霹雳车对麻秋造成的损失而言那又不叫事了。
麻秋看着城墙上放下的诡异幕布挡住了自己霹雳车的轰击,不由得脸色又阴沉了几分,心中凭空升起了几分忌惮,看来这长安远不如他所设想的那般容易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