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知渊的目光落在张璇姑姑身上,看了她一眼,冷笑道:“你还记得你刚刚对警方说了什么吗?所有内容,一字不漏的说一遍吧。”
张璇的姑姑愣了一秒,随后出声道:“我和嫂子约好七点半去商场逛一下,然后八点去超市,可以赶上超低折扣,我家离商场有点远,所以我六点就出门了,准备先去吃点东西,我刚出门没多久就被人打晕了,失去了意识,手机的铃声将我吵醒,我才意识到出了事。”
“很完美的不在场证明。”路知渊捏着不算厚的笔记本,深褐色的眸子里含着洞悉和桀骜,显然她第一次被人这样盯着,不太自在的低下头。
袁野看出她在说谎,全程没有半刻停顿,连思考都没有,就像是事先演练过无数次一样。
“可是,有一点我想不通……”路知渊顿了一下,语气清冷,“你刚刚复述的和前面告诉警察的几乎一模一样,请问,不需要思考前面说了什么吗?看样子你的记忆力真好。”
他从来都是这样,表面上看上去平淡清冷,实则嘴巴毒舌,一句话,一个眼神,就能将人打回原形。
张璇的姑姑浑身一颤,扯扯嘴角:“毕竟前后相差的时间不长,而且我没有接触过其他事,自然很清楚。”
路知渊难得没有深究:“解释一下去逛商场或者超市为什么穿着与衣着不匹配的运动鞋。”
张璇的姑姑看了眼自己的鞋,表情未变,“想着会走很多路,运动鞋比较轻松方便,可以逛的时间更久一点。”
路知渊点点头,又道:“你的妆容可真精致,还有衣服,很好看。”
张璇的姑姑怔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因为想要买几身衣服,所以特意化了妆。”
路知渊没有看,转而瞥向一旁的张璇的母亲:“你说你们约好了七点半,可是你为什么八点才给她打电话?”
张璇母亲坦然的点头:“我去跳广场舞,一时忘记了时间,我有证人。”
“但是,人对陌生人的记忆会存在偏差。看到你不等于知道你什么时候离开。”路知渊压根不吃她这套,犀利的开口,“据我所知,你说的广场舞那个点距离这里不过十分钟。”
张璇的母亲一愣,解释道:“你说的没错,的确很近,但我因为一些事绊住了,没走尽快赶过来。”
路知渊默了片刻,眼神看向另一个匆匆赶来的男人:“你似乎并不难过?”
从她赶来,都只关心自己的小姑子,至于死去的老公,连一句都没提起,这很不正常。张璇母亲愣了几秒,出声:“小璇发生意外后,我们的感情就淡了很多,对生死这些早就看淡了。”路知渊点了一下头,不再问了,眸光落在刚赶过来的男人,“先生,你来这里是为了……”
白练还在询问男人的情况突然被点名,这才看过来。
袁野顺着目光看过去,发现这个男人也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不过眼底青黑,一脸倦容,看样子最近都没休息好。
袁野觉得这个男人在担心什么,是怕她们说什么吗?
不过,不担心,路知渊一定可以辨别出来的。
路知渊问:“我猜,你应该是来找这位女士的,你是她老公?”他指了指张璇的姑姑,“你们感情可真好。”
“是。”
男人看向张璇的姑姑,神情一松,“我接到她的电话就立刻赶过来了。”
“来这里之前,你在哪里呢?”
男人没有看他,而是看向自己的妻子:“我和朋友在一起聚餐,吃了一半,就接到她电话,听出她的语气不太对,我就立刻赶了过来。”
路知渊盯着他,眸光幽深:“可是你的妻子说你在家,出门时还和你不用等她吃饭,她要去外面吃一点。”
男人并不意外,语气平静,“是因为她不在家,所以我才出去的。”
这个男人十分聪明,知道如何借力打力。
可路知渊的脸色淡的如水,平平静静的盯着男人,两人对视了许久,路知渊才挪开目光,看向张璇的姑姑。
后者理会了路知渊的意思,看看自己丈夫,抿了一下嘴唇,说:“我出去之后他有没有出去,我并不清楚,而且他平时就喜欢和朋友出去喝喝小酒。”
她的意思是……他出去也不会和她提。
男人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叹了口气,“她平时管我很严。我出去的事自然不可能告诉她,否则指不定会吵一架。”
这话没毛病,不少夫妻之间的争吵都是因为这样的事。
夜色越发深沉,偶尔有风吹过来,冷冷的。
大多数人脑子里都在想一个问题,这三个人的口供没什么大问题,所以他们并不是凶手,可能只是隐瞒了什么。
袁野却不觉得。
掩饰很好,恰恰证明他们隐瞒的事才是张璇父亲的死亡原因。
在今天之前,他们就因为这件事见过面,此次达成了共识,不会轻易说出那件事,就算其中有人发生意外,也不会轻易说出去。
袁野盯着男人,这个男人过分聪明,他的确出去了,可未必是和朋友聚餐,当然,为了让警方相信,这样的一幕也确实存在。
可他太平静了,或者说,每个赶过来的人都很平静。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处处透着不寻常和诡异。
很有可能因为这件事,他们自动达成一致,究竟是什么事让他们这般一致?
询问到了这里,突然变得艰难又棘手。
路知渊不慌不忙,出乎意料地说:“我们回到一开始,你的妻子给你打电话时说了什么,告诉你这里发生了什么吗?”
他在布局,不经意间让对方露出马脚:“你知道为什么叫你过来,所以你没有迟疑就赶了过来?”
男人没有怀疑,沉思了片刻,说,“我们刚准备喝酒,她电话就打了过来,我一听她的语气不对,就问她在哪里,直接赶了过来。”
“你就不担心只是恶作剧?”
“她不会这样,虽然她脾气不算好,可到底没骗过我,我们夫妻感情也不错,从来不会有大的争吵。”他说着,看了眼自己的妻子。
一副夫妻和谐,相敬如宾的场景。
“你为什么给张璇的母亲打电话?”
“因为她们约好去超市,我想问问有没有发生什么,”男人很坦然,声音平静,“我们一家人关系一向不错,经常会一起聚餐。”
一旁的张璇母亲嗫嚅了一下,出声道:“是这样,他打电话过来时,我就说了一句好像出事了,因为她没有出现。”
“我小姑子平时胆子小,一时间吓坏了,”张璇的母亲神情哀伤,“我怎么也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他……”
路知渊的表情淡淡的,没有丝毫的感情,微嘲,“哦,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是指什么事?”
袁野觉得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可是没有证据。
张璇母亲脸色苍白,怔怔看着路知渊,说:“他……死了……最近一段时间,他很紧张,嘴里总是念念叨叨,我就意识到一定会发生什么。”
“没想到他…居然……居然”
她说着说着,几乎快哭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没想到他会发生这样的事。”
路知渊一双眼睛幽深如潭水,盯着张璇的母亲:“他念叨什么,你听清了吗?”
张璇的母亲再次怔住,没有出声。
路知渊却看向男人,冷不丁的来了句,“你说你们一家人关系很好,可你过来时没有叫嫂子,也没关心问候一声自己的妻子。”
所有人都呆了,一开始他们也没留意,现在听他提起,才意识到的确有这样一回事。
男人猛然抬头,眼睛里闪过一瞬慌乱,随后快速恢复正常,似乎想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不断变化着,好一会儿才出声道:“不是这样,我只是有些担心。”
他走到妻子身侧,握住她的手,神情温和,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似乎在安慰她。
这时,一辆车开了过来,随后一道清亮的传来:“发生了什么?”
袁野和其他人一起看过去,立刻愣住了。
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张璇?
她推开车门,走了下来,齐肩的短发染成雾霾蓝,一双褐色眼睛亮亮的,白皙的脸上画了淡妆,与这里格格不入。
袁野诧异片刻,回过神来,她的确长得很像张璇,但明显是两种不同的风格,而且气场强大,和张璇完全不同。
不用想都知道,这并不是她。
“这是张璇的堂妹,张静。”路知渊不知什么时候挪到袁野身边,难得好心的给她解释。
“猜到了。”
“刚刚看你的表情和那些无知的人一下,我还以为你觉得她是张璇呢。”
袁野皱了下眉,他这言外之意难道是:好心关心你,你却不领情?
想着,她突然弯唇笑了起来,“我只是在想一种可能性,她们两个这般相像,真的不会有人认错吗?”
意思是他就没有认错……
路知渊不高兴地看她,半晌,又看向张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