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马路上,出现了数辆警铃大作的大众,一点一点放大,附近的警察来了。
沈朝眯眼望着那个点,似乎有些出神,隔了一会儿,缓了语气。
“你知道吗?她在我们里面年龄不是最大的,甚至很小,可能力却是最出众的,我们刚一起训练时,教练就对她格外照顾,她的课业很重,却从没抱怨过。
只是,她总是满身伤痕,她不哭不闹,我们却觉得心疼。
但那个时候她也不会笑,仿佛没有表情的机器,除了学习就是训练,没日没夜,日复一日,从未间断。”
路知渊静静地听着,深褐色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后来我们训练一年,她就开始接任务,上级很严格,对任务的要求极高,不允许出现任何差池,也不能让人拿到把柄,她完成的很出色,第一次一个人就完成了。她变得越发忙碌,偶尔露面,却是跟着周颖慧指导我们的训练。周颖慧总是形影不离的跟着她。周颖慧也是一个变态的存在,甚至敢和教练叫板,有她在,谁也不敢放肆。周颖慧不在,我就跟在她身边,曾经我也希望,周颖慧永远不要回来,这样我就可以站在她身边。”
可如今,她前所未有的希望周颖慧能回来。
“我像个迷妹一样跟着她,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不知所措,心里唯一的想法,天啊。怎么会有这样厉害的人!她其实内心很柔软,总会给我带回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然后指导我的姿势,而我总是很配合,仿佛她的追随者。”
沈朝唇角浮起一丝笑,“那时她很平静,哪怕任务困难,也不会抱怨,甚至不会皱眉,和周颖慧一起时,偶尔还会勾唇笑着。
她没有任何家人,我们从未见过有人给她打电话,也没见过她的家人来找过她。那一年她才十八岁,成熟得仿佛一个老者,看透了一切。她头一次难过,是那次的任务,我想她大抵猜到了什么,见了很多人,交代了很多事。周颖慧却不在意,也许她也知道,可我却很难过。
起初的任务,我们总会尽力完成,毕竟我们成功了,她领导有方,就会受到器重,就不会有人对她甩脸色。后来,她告诉我们,她来这里不是为了名利,只是在尽自己的职责。”
路知渊听到后面这句,浑身难受极了。
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个十八九的岁女孩。扎着利落的马尾,穿着合适的作战服,沉默无言的穿过训练场,小脸漠漠平静,带着死寂而驯服的气息,自己走进射击室,坦然自若的开始任务前的训练。
他想起袁野在公墓那一排无字碑前,失控的哭诉,她就是个傻瓜,一心为着那些所谓的职责,让自己过得压抑而不快活。
他的心一扯又一扯,痛得无以复加。
沈朝眼睛里映着金灿灿的阳光,似有懊恼,又似乎坦然:“那时我就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变得更优秀,一定要让她自由,可是我也无可奈何,我也是这里面的一员。”
她扭头看路知渊略显苍白的侧脸,“你是很厉害的特警,猜到了我的身份了吧。”
路知渊当然猜到了,阿羡一直在调查她的事。却一无所获。
就算是那支队伍,也不可能没有丝毫线索,除非有人隐藏了起来,又或者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事。
她不是这里的主人,却和这里密不可分。
他声音很低,有一丝难以觉察的怒气:“她不需要这样的追随,也不需要你为她做任何事。”
沈朝收回目光,望着越来越近的警车:“她是属于那样的生活的,没有家人,却有很好很好的朋友,这样一辈子也很好。她太正直了,也太善良,外面的世界,你们这些尔虞我诈,根本就不适合她。”
“她会好奇,会发善心,但却也会受到伤害。”
“不,她不会,”路知渊出奇地肯定,“她不会像你说的那样。”
他抬眸看向沈朝,眼眸坚定而平静,“周问比谁都清楚,在危难关头,她可以照顾并且保护好自己,她是一个聪明智慧,勇敢坚强的女孩,无论面对什么场景。她都可以轻而易举的应对,就像你前面说的,她可以将你的杀手解决。”
虽然他还是会担心,但……
“最重要的是,她发现对自己来说真正重要的东西,无论在哪里,她都不会忘记自己的职责,却会以另一种方式,她从未放弃,沈朝,她不是属于任何一个人的,谁也不能强迫她。”
沈朝绷着脸,良久阴郁地沉默着。
这正是她最担心,也最害怕的,却被路知渊一番话挑破。
她很讨厌这个男人,讨厌他让袁野变成现在的样子,不需要任何人,再也不是那个珍惜他们每一个队员的队长了。
就好像,没有他们,她也可以很开心。
可没有她,她就没了方向。
心像是被人紧紧抓住一般,沈朝心中的愤恨不断萌生:“呵,你说她变了?只可惜,只要我一出现她还是会和以前一样。”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胸口,“为我考虑,不会为了你。”
刺激的话说出来,路知渊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风波不动的看向下方的马路,警车越来越清晰了。
仿佛沈朝口中说的那个女孩,和他所认识的不是一个,头压根就不关心。
沈朝见他始终淡定,收回目光:“你确定要和我坐在这里等警察?”
“是。”很简短也很简洁,仿佛路知渊已经放弃了和她交谈。
“还是不要了吧。”沈朝转了转手腕,有点儿幸灾乐祸,“我要是你,现在就去找她。”
旁边的人听了,没有任何反应,身上所有的情绪都消失了,安静得没有任何一丝反应。
路知渊不看她,淡淡道:“我认为她现在很安全。”
“为什么?”
“你不会伤害她。”
“是吗?”沈朝淡笑,“实话告诉你,我在这里,而周问正在她身边,你猜一男一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路知渊微咬下颌,眸光极淡地闪了闪,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情绪。
“周问可不是我,不会对她怜香惜玉,况且他从第一眼见到她就喜欢上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占有欲有多强,你比我更清楚吧。”沈朝似笑非笑,“那般美丽的人儿,我要是男人,也舍不得放手呢。”
路知渊侧眸,视线平静无波,淡淡的落在她的脸上。
沈朝也在看他,挑衅而较量,“你和她发生过关系吗?是不是觉得让人欲罢不能?只可惜,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你撒谎。”路知渊肯定的下结论,却避开了沈朝故意刺激他的那部分,“你不会让周问这样做的。”
“我的确不会,”沈朝没有否认,话音一转,“可,人被逼急了,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她因为你忘了我们,我有点生气,所以想给她一点惩罚,我不会介意的,我仍旧会对她很好,像以前一样。”
她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她曾经是我们所有人公认最漂亮身材最好的人,连女人都为她着迷。”
可随即眼瞳一暗,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她会心情不好,也会挣扎,可周问毕竟是男人,力量比她大许多,也许她喊着你救她,可惜你听不到,你说,这会不会激怒周问,他会不会做出更加疯狂的事?”
路知渊的身体陡然一僵,很轻微,但通过手铐,沈朝还是感觉到他隐忍的紧张。
她很不喜欢,不喜欢有太多的人在意她。
最后这句话彻底刺激了路知渊的神经,他脑子里忽然浮现出那种画面,袁野被周问压在身下,无助又徒劳,可能还在喊着他的名字。
“路知渊,救我!”
况且,沈朝眼中的情绪太复杂,太疯狂了,他再怎么理性分析袁野可以的,不会出任何事情,却也拦不住心中不断升起的紧张和恐惧。
路知渊看着沈朝,脸色平静,深褐色的眸子仿佛藏着一条银河,突然迸发出一道光。
沈朝看懂了。
阳光越来越灿烂,透过对面大厦的玻璃,美得仿佛粼粼的波光,清冷的风中,两个人无形较量着,并且对视。
这样安静了好几秒,谁也没出声。
沈朝突然打破沉默:“周问对她又爱又恨,我想这一刻她也许没多少时间了,你是继续在这里等,还是去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