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台阶,然后一步一步向上无边的黑暗中,他不动声色地调整呼吸,道:“唯一的解释是,有人想掩盖这里的痕迹,所以仔细清理过,这样反而暴露了。”
行政小姐跟在他后面,快速上前。站在他身侧,望着头顶一层一层楼梯,“你是说,真正的幼师原本关在这里?”
路知渊抿了抿唇,垂眸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香气,又抬眸,眸光深深看着楼梯:“这种问题,还需要我回答吗?沈朝小姐?”
行政小姐望着无边无际的黑暗,眉梢抬了抬,一秒后,一本正经的脸松动了一下,长期紧抿的唇角浮起一起浅笑。
“路知渊先生,不得不说,你是个很厉害的对手。”
他们分别站在楼梯的两边,足够大的地下室,散发着沉闷而发霉的味道,黑暗里,手电筒里发出微弱的光芒,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越来越长。
外面,有风吹过,带来一丝冷意。
路知渊淡笑:“还是慢了一步,不过,人被挪走了,说明你们还没来得及杀死真正的幼师小姐和行政小姐。”
说完,侧眸看她。
“沈朝小姐,看样子,你们的计划出现了某些问题。”
沈朝微微抬头,同样看着他,略微有些失望,“杀手被一位美丽的小姐吓跑了。”那语气分明骄傲,甚至在意料之中。
路知渊愣了一下,明白了。
他深褐色的眸子微微眯起,望向不知名的地方唇角不经意的弯起,笑了起来。
他离开的时候,他就告诉她,让她保护好自己。
看样子,那个女孩也想保护他呢!
“为什么没有立刻杀掉真正的幼师和行政小姐?因为你真心实意地扮演行政小姐这个角色,不方便动手?”
“你说对了一半。”沈朝低头揉了揉眉心,“但,很久之前,有人告诉我,完成任务并不一定要以杀人为代价。”
路知渊嘴唇动了动,“所以,你只是不亲自杀人!”
如果其他人动手,她也不会阻止。
沈朝有些怔愣,道:“听起来没有问题。”
她盯着墙壁上雕刻的图案,略微失神。
袁野第一次带她出任务时,不巧遇到了一群恐怖分子,那些人嗜血成性,压根就不会放过任何活着的人,而她被激怒了,想要杀了他们,身上的衣服都被鲜血染红,而她只是牵着她,从手中抛出一瓶东西,她们轻而易举的离开。
事后告诉她,想要任务完成有很多方式,就算不杀他们,他们也不会好过,可她们手上不会沾染太多的鲜血。
后来,他们任务失败,所有的伙伴都死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她才会原谅。
路知渊轻轻吸了一口气,身上的疼痛远比他想象的厉害。
这次的伤口恰恰和上次绑架案重叠,不得不说,那个家伙算计得极好,目的是为了让他记住。
“真正的幼师和行政小姐在哪里?”
沈朝回神:“告诉你也无妨,就算你们搜完所有地方,也不会找到,而且。”她慢悠悠的转头,“他们就算是失踪了,也不会影响你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路知渊淡定自若的笑了起来:“既然我是最大嫌疑人,不如,我们一起承担后果吧!”
话还未落下,咔嚓一声脆响,沈朝的右手就被拷了起来,最先进的手铐,一旦拷上,几乎没有挣脱开的可能。
手电筒里的光照亮了这一方天地,落在两个站的笔直的人身上。
两个人拷在一起,却离得有些远,各自面色沉静如水,不疾不徐的走上楼梯,一路不说话。
休息区里的蜡像死气沉沉,目前站着的只有路知渊、袁野、作家、幼师和企业家。
蜡像东倒西歪,路知渊拉开休息区的玻璃窗。
早上的风带着暴雨后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面前阳光灿烂,远方车水马龙。
路知渊站在窗边,望着远方,这座城市繁华一时,从未出现任何萧条,总是那般迅速,度过一切的危机。
旁边的人动了一下手铐,头侧头看她。
沈朝指了指一旁的沙发,“介意我坐下来吗?”说着,她瞟了一眼她身上被鲜血染红的地方,唇角一勾,“为你考虑。”
路知渊知道瞒不住受伤的事实。索性和她一起坐了下来,“谢谢。”
他的动作有些艰难,却不失风度,“是周问做的吧?”
沈朝眸光闪了闪:“他一向小心眼。”
“谢谢。”
“谢我做什么?”
对方一出声,路知渊居然笑了起来,缓缓吸了一口冷气,问:“你在这栋大厦里待了多久?”
“你说她的礼物?”沈朝意味深长地歪了题,自问自答,“一辈子。”
路知渊没有出声。
沈朝坐在沙发上看外面,忽而问:“你猜有几个人?”
“两个。”路知渊答,“除了你,周问也在,不过我碰到了他,我知道。”
沈朝挑眉:“居然被你看出来了”。这次他下了很大的功夫,根本没想路知渊会发现,然后坏了他的计划。
“实验室。”路知渊的回答依旧简短。
“因为我说她在那里,并且带你去救她?”
“不是。”路知渊回头,平静地看她,“我抱她出实验室,你和管家先生关门时,实验室的门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沈朝怔了少许,心服口服:“呵,那个关头,你居然还能留意到这个细节。”
路知渊复而望向遥远的海面,有风吹进来:“根本就没有关门的声音,可你却说听到了,因为你知道那附近有实验室,见她消失,就……他迟疑了,但还是说,就习惯性地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是不是被凶手关进去了。”
沈朝的脸凉了些许:“就凭这一点?”
“对,只有这一点,这个行为,不是受到上级的命令,就是下意识的担心,代入了个人情感,反而后来演员和模特出了事更加验证了这点,演员被关进实验室变成了冰渣,至于模特,下场更惨,这不仅是清场,而是更强烈的仇恨,这并不是执行命令的人随机表现出来的,而是本人。”
沈朝靠在沙发上,低头揉了揉眉心,“Z说,我是个单纯没有心机的人,所以遇到腹黑有心机的人,会一败涂地,果然。”
他摇着头,笑了笑。
看样子,还真的有一个人。
雨过天晴,外面的太阳极好。
薄薄的金色光晕穿过风,洒进来,笼在两人的发间和侧脸,同样的遗世独立。
路知渊慵懒看在扶手上,看着那跳动的尘埃,蓦然想起来的时候,袁野在海边,伸着白皙的手,去抓着风,那个时候天真烂漫。
他盯着吹动的纸张,“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她,周颖慧的身世和对她的好。”
“是。”
沈朝眸色暗了一度,心里有些难过。
她没料到袁野会这般相信路知渊,这般迅速和他和好如初。
当初她也发现了自己隐瞒的事,哪怕她瞒得极好,可她还是知道了,一直不搭理她,就算出任务,也会有意无意将她排除在外。
其实,她能理解,也清楚她的考量。
可现在,她又有些不理解,路知渊也隐瞒了她,她怎么能原谅?
周颖慧比她更在意袁野,比起秦墨延,袁野对她的意义更大,哪怕迫不得已,也会救下她,哪怕会打草惊蛇,还是义无反顾。
其实,如果他们中间有一个是男人,恐怕压根就没路知渊什么人了吧。
她其实想不明白周颖慧为什么这样做,牺牲了自己,只为了让袁野自由,用这样的方式避免她受伤。
不仅如此,就连周问,也不得不听从她的话。
现如今,发生了这么多,可能会让计划失败,她竟然也毫不在意。
想到此处,她越发觉得路知渊碍眼,不自觉地握紧拳头。
路知渊听了她肯定的回答,低眸:“既然决定斩断一切,那就不要出现了,她已经很痛苦了,不要外折磨她了。”
沈朝脸色阴了,不以为然:“那件事发生之前,一切都是好好的,是你们这些人在折磨她,想要的越多,期望越多,危险越大,她才会越痛苦。没有你们的欲望堆积,她仍旧是那个天之骄女。”
“袁野她有权利选择自己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任何方式的生活。”
“真正适合她的。你们谁也不会懂。”
虽然他们身份不同,立场不同,连观念和方式也截然相反,但都想那个女孩好。
很长的时间里,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有清朗的风从海面上吹过来,带着些许凉意,让人瞬间冷静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