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听着张三的质问，抚须的动作也不禁停了下来。
这些问题他以前没有注意到吗？
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可他心中坚定，法就是法，法没有感情，仁慈的法只会生出各种事端。
即便那些人憎恨大秦又如何？
难道大秦的军队养着是好看的吗？
这个问题以往没人提出，那是对他日益渐深的威严害怕，可现在张三将这个问题摆到了明面，这就不得不让李斯去面对了。
见李斯不说话，张三继续乘胜追击，说道：
“没有道德的法律短期看起来好处很多，正如大秦自商君变法，大秦上下齐心协力，短短百年间，让大秦一跃成为天下强国，直至横扫六国。”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的大秦已经与秦孝公时期不一样了。”
“现在的大秦御下子民千万，未来更可能有几亿或者几十亿子民，现在大秦各个位置都有了人选，可是未来呢？”
“未来怎么办？”
“现在的《秦律》用大秦的爵位官职钱财来做引诱，诱导天下百姓向这些看齐，长期来看这就是在竭泽而渔！”
“到那时，人与人之间的信任都有可能成为问题！”
“毕竟谁都想往上爬，但是位置却就只有一个，竞争的人多了，谁又会信谁？！”
“不仅如此，再往后，更严重的情况下，还会导致大秦分崩离析，到那时，大秦想要改变就晚了！”
李斯依旧不说话，他还在考虑刚刚的问题，对于之后张三说的，李斯听到了，但只感觉有些危言耸听。
大秦从商君变法到现在，一百多年了不也没什么事情吗？
李斯如何想嬴政不知道，但嬴政知道张三没有说错。
此刻的《秦律》确实有些太过严苛了。
位置不一样，想的问题自然不一样。
李斯身为左丞相，主掌法律，只会看到《秦律》有没有实施下去，只会关注有没有人不遵守《秦律》，大秦有没有因为《秦律》而变得更加强大。
至于底层的民众？
李斯从来不关心这些，毕竟他遵守的也是商君思想中的劳民役民政策。
但是嬴政思考的不一样，大秦的政策他需要思考，军队的调度人选也需要他思考，底层的百姓未来更是需要他思考。
因为大秦的基础就是底层的百姓，以往的劳民役民政策属实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时的大秦太穷了，只能将所有的事情转化为一件事情，所有的工作全都是为了强秦。
但是现在天下一统了，有了另一个世界做辅助，还有着基地做支撑，底层的民众也就不需要活的那么累了，也可以适当的解除一点压力，否则，再这样下去，大秦就算短期内不出问题，长时间以后，大秦必亡！
所以前不久才改了一次，但那时改的也只是《秦律》中的《工》与《役》，其余的并没有更改。
眼下虽然感觉张三说的对，但嬴政此刻并没有开口讲话，他还想看看李斯如何回答。
等了片刻之后，李斯这才开口讲话，肃声说道：
“严苛的法律才能起到惩戒威慑作用，如果不严，天下百姓岂不是认为秦法可欺？！”
“不！左丞相此话大错特错！”
张三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手指向自己说道：
“左丞相，现在就有一个鲜活的例子摆在您的面前。”
“后辈就是来自末世，不仅仅是我，还有接近三十万的末世之人。”
“末世之前的法就没有大秦如此严苛，可是末世之人就不惧怕法律了吗？对于法律的惩戒，他们照样害怕，照样敬法畏法！”
“不是只有严苛才能让世人惧法，一昧的畏惧只会压的世人喘不过气，最终，物极必反！”
“末世有一句话，是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此刻大秦的百姓就是如此！”
张三指向殿外大声说道：
“他们现在压抑着多大的沉默，将来就会爆发出比沉默更加强大的力量，到那时，难道左丞相还要用《秦律》中的以杀止罪吗？！那大秦是不是得将天下百姓全都杀了才能压制他们心中的沉默？！！”
张三的慷慨陈词让所有人陷入了沉思，甚至打着看热闹心思的王翦都开始想这个问题。
《秦律》是不是真的太严苛了？难不成律法真的要辅以道德来治理天下？单凭法律只会让天下百姓积怨？
李斯紧皱着眉头，单臂倚靠在书案上。
确实，鲜活的例子就摆在面前，如果不是末世爆发，估计末世之人还能继续安安稳稳的生活下去。
就在张三还要继续说的时候，嬴政打算开口了。
对于人性与道德，现在李斯已经快要落败了，再让张三说下去的话。
虽然会让张三一时出尽风头，但恐怕会落了李斯的颜面，到后面，估计李斯会针对张三很长时间。
所以现在就该嬴政出面调解了。
嬴政放下酒樽，嘴角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可以了，左丞相与御史大夫的辩论非常精彩，左丞相对人性的分析，一针见血，御史大夫对道德的见解，洞若观火，今日，就到这里吧，明天再议其他方面。”
“喏。”
张三与李斯二人立马停下，平复完心情，对着秦始皇拱手道。
……
待廷议结束，李斯一人坐在书房内，他的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他还在思索着道德对于大秦百姓到底有没有作用。
没想到昨天胜了一局，今天就让张三掰回去了……
想着想着，对于道德，李斯依旧没想出该如何反驳张三。
毕竟，末世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虽然忠义孝悌等方面人心已经淡漠，但国家是真的安稳，安稳的不像话。
这个例子已经是发生了的，再说其他的都是虚谈。
想了许久，依旧没想出后，李斯不由叹了口气。
心烦意乱之下，翻看着末世的案例以及末世之前的情况。
看着看着，他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时，李斯嘴角微弯，他想到明天怎么反驳张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