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关闭的门

2018年,9月25日。

刘恋在家里度过了百无聊赖的一天。对于她这种一心放在事业上的女人,突然成了家庭主妇以后,还真的无所事事。

她也想和任涧有什么交流,但任涧除了吃饭的时候能露面,平时就是把自己反锁在屋子里。尽管刘恋和她强调过几次不要锁门不要锁门,可是任涧还是我行我素,出于病情原因,刘恋也没多说什么。

直到任涧和她说要下楼买一盒笔芯的时候,刘恋才有机会溜进她的房间。借着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刘恋几乎把任涧的屋子翻了个遍。

结果却令她大失所望。刘恋并没有在任涧的卧室里翻到她期待的东西。她本以为任涧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也可能是在进行往常一样的自残,可是整个房间里一个刀片、一根针、甚至连指甲钳这种物品都没有。她在卧室里叉着腰,失落却又欣慰地卸了口气。

如果任涧没有自残那更好了。

刘恋又仔细看了看任涧的桌子,但上面除了一摞课本和练习册,根本没有其他与学习无关的东西。草稿纸上也都是算式,没有关乎她写作创作的任何痕迹。

任涧难道……真的放弃了写诗写歌?

刘恋看着桌子一角的水杯,发现里面的水位同一早毫无变化。刘恋吞了下口水,不甘心地翻了翻练习册。

忽然,练习册停留在了某一页。

刘恋瞳孔震颤地盯着纸页上一大团黑色的线条。那些看似胡乱画出的线条,离远了倏地一眼,却能隐隐约约看出一张人脸,再仔细斟酌,有一种一个人抱头抓狂的图案。

而稍微眨眨眼,这种朦胧的感觉就消失殆尽,只剩一团线条。

这模模糊糊的疯子一样的图画,正如同刘恋对任涧内心环境的认知,大多数时间任涧和正常人毫无差别,但种种迹象都表明她的心境宛若泥沼,内心的小人儿长久以来都在挣扎,可只能越陷越深。

刘恋忽然脊背一凉,难以平复心中的恐惧。她连忙找来工具,决定不能再让任涧把自己关起来。她需要时刻叮嘱任涧。

当任涧从外面回来时,刘恋已经在厨房忙活了。任涧走向自己的卧室,在门口驻足着,满脸疑惑地看着门上的大洞。

“妈,我门把手呢?”任涧转头问。

刘恋跌跌撞撞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饭铲,装模作样地说:“哦,你那个门锁坏了,等晚上我给你换一个新的。”

任涧迟疑地点了点头,转身进了卧室,并把门关上了。

刘恋假作回到厨房,随后加大油烟机的声音,蹑手蹑脚地来到任涧门前,想从门锁卸下后的小洞里观察任涧的动向。

可靠近以后,她却惊愕地发现,任涧已经用纸把洞补上了。

刘恋一下子火就上来了。她再也受不了自己女儿做什么都背着自己偷偷摸摸,这分明就没把自己当成母亲,没把这个屋子当成自己的家。

刘恋一把推开门,却明显地感受到了阻力。她奋力推开门,发现门被一把椅子抵住。室内,任涧正坐在书桌上,一脸狐疑地看着刘恋。

“怎么了?”任涧问。

“你为什么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刘恋指着她,“你做什么是需要偷偷摸摸的?”

任涧歪着头,耸耸肩:“没有啊,我只是觉得这样的安全感。”

“安全感?”刘恋深吸一口气,“这个家里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对你来说是危险呗?”

“妈。你想太多了。”任涧没有发火,没有反驳,仅仅是微笑着说,“我没有把任何人当成危险,但我的内心习惯于这样子。”

刘恋无法理解,但只能在内心说服自己,如果自己能够理解抑郁症的话,她就成心理医生了。

在任涧的卧室里无奈地站了一会儿,刘恋动了动鼻子。

“不好!”刘恋大叫一声,连忙奔向厨房。厨房里弥漫着油烟机都吸不完全的浓烟,锅里的菜已经糊得不成样子。

午饭时间,刘恋尴尬地把菜端了上来。她挑挑拣拣了很久,把没法吃的黑糊部分扔掉以后,留下了看起来还能吃的一部分。

“这么节约?”任涧坐下来,看着盘子里的菜,夹了一点到碗里,“糊了把它扔掉不就好了。”

“没有食材了,扔了中午吃什么。”刘恋没好气地说。

“那怎么不去买?”任涧细嚼慢咽,没有抬头。

“还不是医生说对你要寸步不离啊?”刘恋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去上班了,下班的路上自然就把菜买回来了。”

听闻此话,任涧顿了一下,宛如时间静止一般。她微微侧了一下头,用手腕抵住鼻子,艰难地吞下最后一口饭,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吃饱了。”

“诶!你就吃这么点?”刘恋一拍桌子,“我忙活了一中午,你就吃一口?!”

任涧没有说话,自顾自地往卧室里走。

“喂!我跟你说话呢!”刘恋站起来,指着任涧大喊。

任涧停下脚步,回过头,微笑着轻声说:“妈,我真的吃饱了,我吃不下。”

这下轮到刘恋发愣了。她抿了抿嘴,叹了口气,把药拿给任涧:“那你把药吃了。”

“好。”任涧接过药,还要往卧室走。刘恋想了想,连忙举起一杯水,喊住任涧:“这有水,来。”

任涧也没有拒绝,把药塞到嘴里,慢慢地饮了饮水。刘恋眼睁睁看着任涧的喉咙动了动,才放下心来。

任涧随后就回卧室去了。

刘恋独自一人坐在餐桌旁,面对她挥洒汗水做出的午餐,被任涧搞得也没有胃口了。

“再这么下去我都要抑郁了。”刘恋捂着额头,还是强迫着自己吃了点。

一直到晚上,任涧就一个人闷在屋子里,没有人知道她到底在干什么。每逢刘恋好奇地推开门以后,任涧都会一脸茫然地迎接她,从不厌烦,也从不生气,就连刘恋自己都觉得自己烦了。

一天就这样平静地过去,刘恋手机都玩没电了。她不是上网看看文章,就是刷刷短视频,再者就听听歌,看看剧,完全成了自由职业一般。若是其他人,这种日子应该再舒适不过,但刘恋习惯了工作,突然这样她还确实适应不了。

终于是等到天黑了。刘恋站在客厅窗口,看着桌子上的一荤一素,又不知为何地叹了口气。

“吃饭了。”刘恋敲了敲任涧的门。

“我不饿。”微弱的声音从卧室传来。

“不饿也吃点,不吃饭怎么吃药啊?”刘恋埋怨。任涧也不犟,一喊就出来了。

“对了,妈,我的门锁什么时候装?”任涧问。

“啊……我这一天也没出去……”刘恋挠了挠头,“明天吧,明天我去买个新锁。”

她确实败给任涧了。本来以为把锁拆了,任涧就没办法再反锁,谁料她就算用椅子挡门,也不允许刘恋突然进门。

所以,还是找个借口把锁装回去吧。

晚餐时,任涧依旧草草解决了饭菜,然后自觉地把一大堆药从瓶子里倒出来,拿起桌子上的水。刘恋慢慢放下筷子,从背后注视着她。

任涧一仰头,好似连药带水地吞了下去,然后放下水杯,边往卧室走边用手捂住嘴巴。刘恋像打了鸡血似的从椅子上蹦起来,一个箭步冲上去拽住任涧,把她吓得一激灵。

“你干嘛呢?”刘恋死死地盯着她。

任涧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说话啊,你干啥呢?”刘恋语气加重,眼睛瞪得浑圆。

任涧摇摇头,想要挣开刘恋。刘恋更加坚信自己的猜疑,用手捏住任涧的腮帮,用力一掐,只见一大堆药丸从任涧口中滚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