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醍醐灌顶

刘恋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任涧的手臂,而后不可思议地捂住嘴,眼神里的血丝仿佛任涧手臂上划下的血痕。她扶了扶眼镜,确保自己没看花眼,才又抓起任涧的手,轻轻抚摸着那一片碎玻璃似的皮肤,在手指肚上的摩擦感让刘恋心口紧缩。

医生见了这一幕也双手捂着嘴,那一道道血痕就像划在她心上一样疼。她见过无数个抑郁症患者,自残者数不胜数,每每见到少男少女们对自己的身体进行璀璨,她都无比难受。

这该有多疼啊……

“孩子,孩子……你为什么要自残啊……”医生握住任涧的手,就像自己孩子一样心疼。

“因为……”任涧顿了顿,“转移疼痛吧。”

医生闭上眼睛,无力地垂下头。她昨天还在问任涧有没有自残,并且猜到了她有此类行为,可没想到居然如此严重。

刘恋也被吓到了,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冷静,甚至仍然用怀疑地口吻说:“你这是要干啥!我生你这幅身体,不是让你毁坏的!”

“这位家长!你还不明白吗!”医生打心里痛恨这些把自己放在局外的家长,“你的女儿,被很严重的抑郁症折磨着,她心里的疼痛没有人能够抚平,只能用残害身体产生疼痛来转移。你的女儿,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爱了!”

刘恋颅内嗡嗡直响,可身为女强人,她还是不肯示弱,硬着嘴皮子说:“爱?我给她的爱还不够?你要什么我没有给过你?咱们的房子,咱们的车,你上的学校,你的生活费,你的衣食住行什么不是靠我打拼出来的?你还感受不到爱?!”

“阿姨。”曾许摁住刘恋在空中飞舞的手,“爱不是物质。陪伴、呵护、关心、偏爱,您有做到过吗?”

刘恋一下子就愣了。

她飞舞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她自从离婚以后,为了证明给前夫看,自己一个人也能照顾好自己和女儿,拼了命地工作,独自承受着所有的压力,勇往直前,把房贷车贷提前还清,还有了足够的存款,她觉得这就是人生的成功。她觉得,这样前夫才会后悔,后悔和那个狐狸精跑掉。然而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前夫离开她,是因为她那种自以为是的性格,也从未给予妻子应尽的关心和爱,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女儿身上。当曾许点醒了刘恋以后,她才发现,自己一味地搞事业赚钱,似乎一直都忘了照顾任涧的感受。

刘恋还想反驳,却被曾许打断:“阿姨,任涧不止一次和你吐槽过吧?可是你有没有一次是以安慰的口吻和她说话呢?是不是都是以居高临下的态势去教育呢?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她有抑郁症,可是你究竟有没有在乎过呢,你只觉得是玩笑话。任涧也不止一次和你谈过她的梦想吧?你有没有支持过呢?是不是只是为她铺平了你所希望的路呢?阿姨,你太强势了,我们这代人需要自己的思想,需要被在乎。”

刘恋彻底哑了。曾许每一句话都说在事实上,把刘恋说得哑口无言;同时每一句话也都说在任涧的痛点上,一段话下来,始终没有发声的任涧已经泣不成声。医生抱着任涧,抚摸着她的头,把她带到诊室外面,不忍让她在听这些剐心的言语。

刘恋抱住头,好似自言自语:“难道我错了吗?可是我……只是想给她更好的生活啊。”

“也许她不需要什么好的生活呢。”医生走进来说,“她只想被爱。”

被爱。

被爱……

两个字,多么沉重。

曾许坐下来,悲痛地说:“我本来能够帮任涧走出来的,可是由于自己的喜怒无常,也极大地伤害了任涧,她走到今天,我们都有罪。”

“这个姑娘几乎对这个世界已经不抱希望了,能否用爱感化她,这是你们做家长做朋友的,最后的机会。”医生心悸地吞了下口水,“以她的心境,说不好……真的会自杀……”

曾许和刘恋心里都倏地一凉,如同掉入冰窟一般。

一提到自杀,曾许就回想到任涧站在楼顶的晚风中,像一只缥缈的精灵,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他晃了晃头,把那恐怖的画面挥去。他绝不能让那种事情发生第二次。

“妹妹,我看你比我小,我得叮嘱你几句。”医生对刘恋说,“我也有孩子,我是做心理医生的,我对孩子的成长心境特别在乎。他可以不考好学校,可以平凡普通,但他一定要快乐成长。不是每个孩子都有幸福的青春。”

刘恋已经说不出话了。她已经带任涧看医生都是草草了事,从未听到过这么多肺腑之言。尽管任涧的抑郁症将近两年,但刘恋却第一次意识到任涧的病情。

“那我……该怎么办?”刘恋怎么说也是任涧的母亲,也是一直想让她过上好生活,才会以自己走过的路来约束任涧。真的发生这种事,刘恋也害怕。

“配合药物,再加上足够的爱。”医生说,“一定要按时吃药,药没了就抓紧来开,不要在乎钱了,命比什么都重要。此外在生活里,不要逼她做不喜欢的事,让她多接触自己的爱好,也不要说伤她心的话,尽量随着她的思想来。对于普通人来说就是溺爱,但也是治疗抑郁症患者最好的办法。”

刘恋点点头,一字一顿地说:“我知道了。”

“这是我的号码,有什么情况及时和我说。”医生递给刘恋一张名片,“一定要盯好她,不要让她再自残了。习惯了这种疼痛转移,她会越来越上瘾,对病情的缓解极其不利。”

“我明白。”刘恋看起来是真的听进去了。

这时候,任涧从门口挤了进来。

“怎么了?”曾许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

“有人……有人要杀我……”任涧一脸恐惧,脸都白了。

“谁?是谁?”刘恋推开门冲出去,发现走廊里空无一人。

医生仔细观察着任涧,发现她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双腿也不由自主地僵直着,已经站不稳了。

“她已经出幻觉了。”医生小声说,“不知道是视觉还是听觉,重度抑郁症患者的精神经常会出问题。”

曾许害怕地握住任涧的手,给她温度以表安慰。

“我再强调一遍,一定要看住她。”医生越来越觉得她的病严重,“否则躯体化的时候连个人都不在。”

曾许和刘恋不约而同地点点头。

“行,带她回家吧。”医生说,“这几天让她待在舒适的环境里。”

曾许一听,连忙对刘恋说:“阿姨,最近别让她上学了。学校那个环境,她无法接受……老师和同学都对她不友好,她会难过的。”

谁料任涧此刻却开口了:“不……无论是葵松还是桂花,我都被老师和同学讨厌……这不是他们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让他们困扰了……我不该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