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3日。
周日上午,曾许牢记着心理医生的嘱托,时刻都盯着任涧。任涧也在曾许的要求之下吃药,并且暂未发现更多的自残行为。
曾许现在心里装的全是任涧,他生怕一个不注意,任涧就离他而去。相比之前那个连倾听任涧坏心情都不耐烦地曾许,他简直后悔透了。
他虽然再三想要找各种理由撇清关系,但是内心还是不由自主觉得自己就是任涧病重的原因。
如果自己能够多倾听她的烦心事,也不至于让她把悲伤堆积在一起无法消化。本就抑郁的任涧无法承载那么多的负面情绪的。
后知后觉已然是迟到的关心。
曾许下课后就去看任涧,在九班几乎把脸都混熟了。同学们也不知实情,只是觉得曾许疯了,居然想要接近任涧。可是仔细一想,两个人也确实都是怪胎,都是逆反心理很强的人,能走到一块也不足为奇了。
几次见面以后,任涧表现得越来越狂躁,有一种再在学校待下去人就要疯掉的感觉。曾许察觉到了这个预兆,找到了九班的班主任张老师。
“怎么了?”张老师看着曾许。
“老师,你们班任涧有点不舒服,能不能请个假让她回家啊?”曾许客气地说道。
“任涧?不舒服?”张老师皱眉看着他,“她怎么不自己来请假?她咋了?”
“那个……”曾许顿了顿,想着把实情说出来应该会对任涧更好,“昨天我和任涧去过医院了,查出来她有很严重的双相障碍。”
“什么叫双相障碍?”张老师完全不懂。
“就是抑郁症和躁狂症的结合。”曾许也是才在网上了解过,“以她现在的情绪,应该没办法投入学习了……”
“什么抑郁症?”张老师一脸讥讽,“就她?她还抑郁症?年纪轻轻的有什么可抑郁的?我看就是不想学吧?”
对于这种司空见惯的反应,曾许没有急于反驳,而是耐心地压下脾气解释:“老师,抑郁症和年纪没有关系吧?她是累计了太久的负面情绪,再加上没人倾诉,才导致的病情。你要是不相信,我可以把诊断书给你看……”
“停停停,都是些什么跟什么。”张老师不耐烦地摆摆手,她哪来的负面情绪?她不把我和领导折腾出负面情绪就不错了!怎么,跟我说她抑郁了,怪我?我干啥了?哦,怪我把她写东西的本子撕了?那是她先违反校纪在先……干啥,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曾许脸色灰白,用鬼一样的表情瞪着张老师。
“你说什么……”曾许一字一顿地,用质问的语气说。
张老师看着曾许的脸,不知为何有点渗人,不敢再说什么。
最后,曾许勉强是把假条给开了出来。他拿着假条走出办公室,整个人都麻了。
任涧的诗被撕了。
这真是曾许一个巨大的缺漏啊。怪不得任涧会悲痛欲绝,她的作品在她心里如同掌上明珠,是如同灵魂一样的存在,整个本子都被撕毁,那和被挖空了心有什么区别啊?连这种事都不知道,曾许简直自愧。
曾许浑浑噩噩地来到任涧身边,目光不敢与其对视,只是自顾自说了一句“走吧”,就拉着任涧不断前进。
再次敲开任涧的家门,刘恋打开门,不可置信地看着又一次拉着任涧的曾许,气得语无伦次。
“不是?你怎么又把她送回来了?”刘恋甚至怀疑地看了看时间,“现在不是应该在学校吗?”
“她现在上不了学。”曾许说,“她的病太重了,我觉得还是让她在家休养几天吧。”
看着任涧面部煞白,刘恋掐住她的下颚抬起问:“这是咋了?一个抑郁还能把身体搞坏?”
任涧摇摇头:“我没事,就是不想在学校呆了。”
听到这话,刘恋更生气了。她掐着腰,荒谬地笑了一下,说:“我当初费好大劲把你转到桂花,现在你和我说不想上了?你要死啊?”
曾许发现任涧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也仅有一下而已。
“阿姨,她不是不想上,真的,只是她现在没办法集中精力学习,去了也是白去。”曾许打圆场,“你让她休养几天,把病养好,才能专心致志,不至于磨洋工。”
“你难道比她自己还了解她吗?”刘恋对他的喋喋不休感到不满。
“阿姨,如果你真的在乎她,还请你听听医生的建议。”曾许说,“我当然不了解她,但做母亲的你也不一定就了解她吧?她的病情究竟如何,你还没有真真正正地了解过。”
刘恋定定看着曾许。
医院里,刘恋现在诊室里,狐疑地看着医生和任涧在对话。
“就这么聊两句就能诊断病情?”刘恋又表达出了那种荒谬的语气。
“这位家长,抑郁症呢,是一种比较特殊的病情,比起其他疾病,抑郁症更注重心理的治疗。”医生说,“当然了,对于身体也要按时服药才是。配合药物,并积极地给予积极情绪,才能克服抑郁症。”
“又开药啊?”刘恋叹了口气,“昨天不是开了一堆了。”
“因为她不仅仅是抑郁症这么简单。”医生说,“对症下药吧也算,这样好得才快。”
刘恋翻了个白眼,拍了拍任涧的肩膀:“好吧,挣点钱都给你看病了,这回也看完了,你满意了吧?能上学去了吗?”
“阿姨!”曾许一把拽过刘恋,“阿姨,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她是不是你女儿啊?她都病成这样子了,你一点不关心吗?你就不怕……”
曾许顿了顿,吞了下口水,小声说:“你就不怕她哪一天真的自杀了?”
“自杀?我怎么就不信她有那个胆子?”刘恋说,“哦,你是说她之前跳楼的事是吧?那不过就是做做样子,吓唬谁呢?她都要跳两次了,我也没见她真跳下去啊?”
曾许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逼近刘恋,几乎面对面咬牙切齿地说:“那是因为我救了她,你知道吗?是她跳下去的一瞬间我拽住了她的手,不然你在五月份就失去你的女儿了,你知道吗!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你没了解过她的病!没在乎过她的心情!更没和她共情过!你不过是以自己的想法去评判她!”
刘恋哑口无言,只能心虚地反问道:“就一个心情不好,她就能想自杀?想自杀早就自杀了,就算没有楼给她跳,怎么?她也没上吊,没割腕啊!”
曾许盯着她,点了点头,把她拽到任涧面前,恨恨地说:“割腕?你当真她没干过!”
曾许一把抓住任涧的大臂,把袖子撸了下来,露出任涧那残破不堪的糜烂手臂:“你看过她的手吗?!”
这一幕把刘恋和医生都吓傻了。而反应最大的却是任涧,任涧尖叫一声,一把推开曾许,而后把袖子放了下来,双手放在胸前,恐惧地瞪着屋里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