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30日。
任涧又是独自一人来到了学校。她现在感受不到任何在刚入学到桂花时的感觉。没有两个人一起上学,没有人在教室门口等她,也没有人和她一起去吃路边摊。
她也去医院找过宋词了,可是刚经历过手术,医生不让任何人看望。直到现在,任涧也不知道宋词醒没醒。
就连手术结束后,医生也无法给出是否成功的结论,因为这本身就是一个携带巨大风险的手术。
任涧又一次陷入了孤独。
她无法理解也无法制止曾许的所作所为,只希望等他输光所有积蓄后就能浪子回头。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曾许已经在高利贷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转眼间午饭时间就到了。任涧丝毫没有胃口,在来之不易的休息时间,她去了趟教师楼。在那里,她见了覃笙。
“覃老师。”任涧敲门,站在门口对着工作位在角落里的覃笙呼唤。
覃笙抬起头,看到任涧来了颇为惊喜,连忙把她叫到身边。
办公室里除了覃笙没有其他老师。在饭点,不仅学生去吃饭,老师也都在食堂就餐。桂花的伙食还是相当不错的。
“你没吃饭吗?”覃笙拉着任涧坐下,问道。
任涧摇了摇头,又反问:“你呢?你也没吃。”
“没胃口。”覃笙轻轻笑了笑。
“我也是。”任涧附和。
“怎么了?”覃笙一听任涧没有胃口,立马把自己本想说的心事放在了一边,关切地问起任涧。
任涧感激地看了看她,但没有说话。覃笙笑着示意没关系,这才让任涧放下了顾虑,谈起了自己的心事。
“我的两个很好的朋友,一个患了脑肿瘤住院手术,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另一个……”任涧顿了顿,“估计现在还在赌场吧……他染上了赌博,根本不听劝。”
覃笙听到一半脸色就凝重了,直到任涧话音落下,她完全被震惊住了。
“多久的事了?”覃笙对任涧的心里情况很担心。如果是好朋友是这种处境,对她本身也会有不小的影响。
“就最近我才知道。”任涧脸色很差,“就在一周之内,好像所有不好的事都压过来了。明明之前都挺好的……可能……之前他们是瞒着我的吧……”
覃笙看着魂不守舍的任涧,缓和了一下心情,仰起头来说:“你那个手术的朋友,你也没办法做什么不是吗,尽管相信医生,相信她,一个手术没什么的。而另一个朋友……是叫曾许吧?”
任涧眼睛都大了一圈,没想到覃笙会猜到。
“你怎么知道?”任涧好奇地问。
“我听说过他。”覃笙说,“曾许这个家伙,或许是桂花最名声大噪的学生了。”
任涧更加好奇了,疑惑地问:“他在学校做过什么惊人的事吗?”
覃笙耸耸肩:“期末考试撕别人答题卡还不够惊人吗?”
任涧一听顿时脸都红了。
“当然除了这个,还有很多事都能表明他就是个怪胎。”覃笙想了想,娓娓道来,“好像是从高二开始,他就一直是年级第一,这样的好学生自然是在学校里有响当当的名号的。但偏偏就是曾许,总是惹祸,不听话,给他的班主任愁坏了,年级主任也总是关注他,甚至有一次我还看见他和年级主任争吵,我在想,在桂花哪有学生敢和年级主任顶嘴啊,他可真是特殊。”
任涧咧着嘴听完,说:“他一直都是这样像个混混。”
“是呗。”覃笙看着别处,又说,“但据说高一的时候,他还是个另一种好学生。除了学习成绩一般,好像什么都还不错。”
任涧忽然抬起头,眼睛里有些不可思议的神色。
“你不会连好朋友的过去都不清楚吧?”覃笙看穿了她的惊讶,忍俊不禁。
任涧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和他认识得并不久。”
覃笙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讲述道:“他其实最开始成绩没有多好,中游偏下吧,每天只有一个爱好,那就是打篮球。”
“这个我知道,后来因为腿伤了所以不打了。”任涧把自己所知道的说了出来。
“对,真的是天妒英才啊。”覃笙回忆着,“我对曾许这个人印象很深,那个时候他只要一下课就往篮球场跑,哪怕十分钟也要投上几个篮球,所以那时候我总能看见他,还和几个体育老师聊过他。”
“他们怎么说?”任涧问。
“他们说他是一个很有天赋也很努力的人,而且似乎永远都打不倒。每次赢了比赛他也不骄傲,输了就加练,还记得他有一句座右铭叫‘你见过凌晨四点的苏城吗’,想想真的很有意思。”覃笙说,“那几个体育老师很看好他,把他当做桂花校队的核心,他也明白自己的作用,每天除了练球就是练球,根本不会考虑打架惹祸。”
“他那个时候也不抽烟吧?”任涧又问。
“抽烟吗……这个我不知道。”覃笙摇摇头,“但我想,如果抽烟的话,会影响运动能力吧。”
一定不抽。任涧心想。而且也不服药。
“那个时候曾许算是个红人,带领他们班拿过校篮球赛冠军,但那之后腿就骨折了。”覃笙说,“明明之前一直都是打不倒的人,不知为什么就再也看不到他打球了。体育老师去邀请过他,他也拒绝。从那以后,他好像就开始变坏了,不听老师的话,也不听校领导的话,据说更不听他家长的话,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但偏偏学习成绩突飞猛进,直接拿了年级第一。这个小子,永远都在争第一,不打篮球以后,就在学习上努力。”
“但……”任涧心里空空的,“我还是觉得以前的他更好,不是吗?”
覃笙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纠结了很久,才点点头:“当然。”
任涧苦笑。
“因为,追逐梦想的人才是发光的。”覃笙望着天花板,“失去了梦想,在他人的眼里再好,也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花瓶罢了。”
覃笙的尾音有点哽咽,任涧敏锐地捕捉到了,伸出脖子关切地问:“覃老师?”
覃笙扭过头去,长长地呼出气。
“老师你是想到了什么吗?”任涧问。
“梦想啊……”覃笙低下头,苦涩地笑道,“如果她还在,她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名优秀的画家了呢?”
任涧一愣,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又过了几秒方才明白覃笙今天为什么郁郁寡欢了。
“因为妹妹的事?”任涧试探着问。
“嗯。”覃笙平静地说,“今天是她离开我的八周年了。”
原来是妹妹的祭日。
任涧不由得浑身一抖。
她好像对死亡这个词有些特殊的感受。
如果她曾经想要自杀的那些瞬间成功了,她的祭日会在哪一天呢?
会有人悼念她吗?
那个时候没认识曾许,没认识宋词,没认识覃笙,谁会在乎自己的死亡呢……
就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刻,覃笙打断了她,说道:“任涧,其实我也想给我妹妹写一首歌。你能帮帮我吗?”
任涧双瞳震颤,盯着覃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