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学前班篇(二)

除了小兔子钟艳,我还记得其他两个比较要好的两个朋友,一个叫钟莱英,一个叫康惠婷。

钟莱英好像只是突然从城里转来,不久后又转回城里了。在那短暂的一段时光里,我们做了同桌,一起坐在第一组第一排。在那个角落里,我靠墙,她靠过道。

她长得很像混血,眼睛又大又深邃,眉毛和睫毛都很浓密黑亮,加上圆圆的脸蛋,活脱脱一只娇贵的波斯猫。其实她也挺爱哭的,但不是钟艳那种不顾形象地嚎啕大哭,而是双唇紧闭、嘴角下撇、眼眶通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断下坠的那种哭。或无声或啜泣,倔强的那种哭。只有哭得喘不过气时,她才会鼻孔缩放、嘴巴张大、深深地吸气,泄露出偶尔的“失态”。她也不喜争辩,因为我能感觉出来她的内心是坚定的、不屑的,尽管未必有恶意。

我们算是邻居,她的外婆带着她住在我家屋后。我知道她家境很好,在我们家还不断辗转于各个可能连卫生间都没有的出租屋时,她外婆家都已经住上了装修完备的三层砖房。或有意或无意的,我也不知道自己那么小为什么就能注意到这些东西。在我连“自卑”是什么不知道的时候,我的内心就不禁对她怵然,仿佛她已经自带权威、能把我压垮。也许我的想象给她加的光环实在太甚,我还羡慕她总是自信、骄矜、淡定的样子,羡慕她那打扮洋气的母亲可以随时来学校把她从课堂接走去办其他“事务”,羡慕她的高贵和特殊都那么轻而易举,恍如与生俱来。

我们发生过一次比较激烈的争论,为了一道数学计算题。题中提到“楼高五层”,但我以为汉字“五”和阿拉伯数字“5”不一样,不应该被纳入计算,所以那道题我华丽丽地错了。数学老师也因此严厉批评了我。我倒没有太因为老师的批评而感到伤心屈辱,反而意识到我不仅比同桌家境差,还没她聪明、机灵和冷静。有可能争论途中,我不止一次地自我怀疑过,甚至明明内心是认同她的,但为了自己的面子或者说太期望证明她是错的,所以执拗地坚持到底。但我知道,我并不嫉妒她,相反,我挺喜欢她的。她活泼可爱,也会为了捍卫自己的想法而对抗母亲,她有自己的勇敢和坚定。

她转学回城里后,还因为各种假期经常回来,我也总能看见她。但她再没有多看我一眼,哪怕她来我家买零食,就仿佛我们从来就没认识过。我也没有再主动搭过话,就像早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或许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只是短暂地相处、相熟过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