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学前班篇(一)

在妹妹出生后,原先一直在省会打工的父母回到了老家,并把由外祖父母拉扯到4岁的我一起带到隔壁乡开了间小杂货铺。

我第一次入学乡中心小学是失败的,因为身份证信息我的出生日期比9月1日晚一天。按规定未满7岁,不能上学前班,尽管当时表舅是校长,尽管也有不少低于入学年龄的孩子成功报到。本质上,我的低学历父母只会对“教育重要性”纸上谈兵,完全不通人情世故。但和大多数父母一样,他们给我买了田字格练字本,姑且算是启蒙教育。记忆中,我经常坐在租住的店铺门前,不论面前如何车水马龙,专心地练着每一个简单的汉字。

来年,母亲带着我再次去报到。记得那天,天朗气清,我一路蹦蹦跳跳,单手抡甩着新书包。书包里的新铅笔、新橡皮和新尺子也在纵情跃动着、碰撞着,奏起抽象的狂想曲。卷起的阵阵凉风也鼓动着路边的花花草草,一起加入这个疯狂派对。我终于顺利入学!

但,回程出现了一些小插曲。我发现,新文具仿佛因我在去途上过分狂放的舞姿离开了书包这个舞池,回归了大自然。于是,我的母亲只好在路边重新给我买了一套。

第二天正式上课,前夜兴奋到很晚才睡的我仍丝毫不减热情。母亲送我到教室门口就离开了,我一个人走进乌乌泱泱的教室。可能去得有些晚了,一时竟没发现空座。班主任只好搬了一张长木凳把我暂时安置在教室最后面。我倒不觉得尴尬,背挺得笔直,张着眼睛环视着整个教室。每个人都好忙呀,入座的同学在交头接耳、嬉笑怒骂,家长跟自己的孩子百般不舍、千叮万嘱,老师们则在来回穿梭、统筹大局。一个扎着两个小辫的姑娘尤其令我印象深刻,因为她的哭喊足以盖过任何其他声响。看着伤心脆弱的她、被爷爷抱在怀里轻哄的她、与独坐走道的我仅几步之遥的她,我的内心似乎有些别样的触动。

经过一番排座折腾,我们做了同桌,一起坐在第四组倒数第三排,她靠墙,我靠走道。那时家长已经离开,稍显平复的她还是怯生生的,不断抽泣,不想跟任何人交流。她那皮肤白白、鼻头红红的样子真像只可怜的小白兔呀。

放学后的晚上,我自豪地告诉母亲我一整天都很乖,但有一个女生却总在不争气地大哭。我应该是明确知道我那样的表现是能讨得长辈的赞赏的,正如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最好当一个没有任何诉求的娃娃,这样至少能少挨骂。而我被安排做她的同桌也不是巧合,因为没有其他同学愿意容忍一个这样煞风景的“小作精”。

长大后,我明白了当我看到敢放肆大哭的她时内心涌现的异样感。她的家人定是对她极为保护的,她可以像个小公主一样宣泄自己的情绪。她的要求总是可以被满足,她总是可以被无限包容。试问当时久被冷落在角落的我真的是坚强大胆吗?还是只是麻木?又或者习惯了掩饰自己的需求感?我也深感惭愧,当初不该借着宣扬他人的脆弱来抬高自己和讨好别人。

可惜,后来因为座位频繁换动,我们再没有过亲密接触。之后的小学6年,我们也一直被分在不同班级。我们始终不算朋友,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但我还记得她的名字钟艳、她的模样,我知道她变得更坚强稳重了。她真的长出了小兔牙,从我见犹怜变得文静不失锐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