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地界平整，不似南方地貌褶皱多山陵。
朱城以逢凌山为中心的方圆十里也不过只这一座山。
正因为北方以平原为主，所以与南方元九登高登的大多是真正的山不同，北方人在元九大抵也就登个高楼意思一下。
故而未处于官商要道的逢凌山是要多崎岖有多崎岖。
本来天人之境的自然地界该是有充满生机的莽野之美的，但此时花君寒身处其间，并无好奇敬赏之意，唯面色如土反映了她随时能疯掉的精神状态。
谁管它长了多少树啊，她已经跟着花君阳骑了两个时辰的马了。
两个时辰啊！
从早上启程到现在，跟着哥哥转过一道又一道山弯，早已晕头转向的花君寒只觉得五脏六腑全在身体里被搅成了水货，在被颠得咣咣作响。
花君寒现在是真心佩服没有把胆汁吐尽的自己。
随着两人渐入山巅，花君寒的意志也终于被不断单调重复的马蹄声踏得粉碎。
就在她忍不住要下地撒泼打滚了的时候，花君阳拉着马停下。
在狭窄小道上，注意力不集中的花君寒差点把自己马的头怼进前面那匹马的屁股里。
花君阳：……
花君寒心虚地拉着马后退几步，试探性地问了声“怎么了”。
“你面色差成这个鬼样子，中途怎么不提醒我停下歇会儿？”花君阳扶着额，觉得有几分头疼，“我都忘了你平日只是喜欢待在和玉轩偷闲的闺中女儿了。”
和玉轩是花君寒在府中用来存放珍宝的一间屋子。
花君寒狡辩道：“我分明还会经常去街上玩！”
“罢了，你歇着吧，”顿了会儿，花君阳带马稍稍偏侧开身子，显出前面的路来。
花君寒抬眼，见前路之景，愣了会儿，下一瞬已喜上眉捎，眼中清亮不少，似乎扫去了大半身沉重的疲备感。
“看出什么了么？”
“是雪！这都三月有半了，逢凌山上居然还有残雪未化！”
人间四月芳飞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古人智慧诚不欺我！
听妹妹用兴奋得几乎要坐地飞升的声音答着与正确答案相差十万八千里的回答，花君阳无言翻了个白眼，“我是让你看这个么？让你看路，看路啊！”
连带声音都多了几分智障难带的无力感。
路？路怎么了？
见妹妹两眼茫然，花君阳认命解释道：“前面的路宽了许多，也更为平整，连杂草都少很多……”
“所以有人打理！”花君寒抢答。
花君阳点点头，“嗯，山顶大抵是有人家的。我们大概快到了。”
“那便接着走啊，既然都要到了还停下来休息什么？”
花君寒骑着马儿把花君阳往前面赶。
花君阳看着妹妹变得兴奋喜悦，没再说什么，顺着她继续赶路。
之后的路平坦不少，连带着花君寒也精神不少，开始“叭叭叭”地讲话。
“哥，你说谢玄撑得到我们去救他么？”
“不过府钰也去了，应该能稳住局面。”
“但我们拿到千山令就能让谢烨乖乖交出谢玄么?”
“哥，你怎么不说话？”
“哥∽∽你理一理我啊！”
面对以极少说一长串话的“闷葫芦”妹姝现在“突突突”地疯狂输出，花君阳槽多无口，选择沉默。
她是把十几年的话都攒到了今天说么?
花君阳无语极了，他安安静静的乖妹子变成了话痨。
沉默是今日的逢凌山……
*
终于，两人到达平坦的山顶。
山顶的树都被人砍掉了，留下一个极宽阔的坝子。坝子中央有一间院子，独立白雪之境。
小院是被一圈短篱围了的，中央有一道木制大门。
主道干干净净，只路边偶有了了几株枯草。辽阔天地之下，寂然顿生。
花君塞也终于结束对哥哥的魔音摧残，带着马一扭身跑到花君阳前面去，目标直奔雪地小院。
“你慢点！”
花君阳觉得“蠢”字的意思大抵就是照着花君寒的样子解释的。
回去后，真的很有必要让花君寒好好树立危机意识。
小院一似乎是小柴房的屋子于顶上有徐徐白烟从烟囱飘出。
花君寒到门口时勒马停下，等哥哥过来。
“怎么，你不是跑得快么？怎么不进去？”花君阳一边阴阳妹妹一边下马，“你再跑快点说不准还能到阎王面前磕个头先。”
被花君阳视作”蠢”字本体的后者却故作惊讶，道：”屋里有人的呀，不敲门就跑进去是不礼貌的行为。”
“还有……”高头大马上的娇小姐看了看左右地面，想了会儿，还是理直气壮地向哥哥伸出手，“扶我一把，我下不去。”
许是知道以妹妹的精力能坚持骑马上山已是极不容易，花君阳没有再出言嘲讽，而是一手握往妹妹的手，一手抱着她，让她稳稳当当落回地面。
花君寒在马上颠得久了，起初有些麻，过了不久就恢复行动的自由，在一地的碎琼乱玉中蹦着。
让花君阳见了，忍不住联想到他们城中尹府上那只胖乎乎的小黄狗，在它尹府草坪上玩耍撒欢时也是这般转着圈蹦跳着，极具喜感。
“好了，我们进去吧。”
最后，花君阳将马系在门旁一棵树旁，召花君寒过来。
不过瞧她这幅样子，大抵雪比谢玄更重要？
花君阳用手轻轻推了推门，发现并未上锁，想起妹妹刚才应该只是玩笑似随口提及的“礼貌”问题，顿了下，到底只是重重敲了两下门。
“有人么？”
片刻，屋内似乎传来凳子移动的声音，接着，便是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行了，别敲了，我这老房子经不住你这力道。”出来的是个老人。
待看清这老人的样子，花君寒先是一喜，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笑意渐渐消退，只留下疑惑的表情，迟疑地叫了声，“林老？”
花君阳则静静打量着他，待他过来拉开门，站到他们面前，才侧身对妹妹道：“你认识他?”
“嗯，是谢玄身边的人。”花君寒只不解地看着林老，待他自己解释。
“怎么？个把月不见就生分了？我当初那么疼你，还怕谢玄那臭小子欺负你，帮你一直盯着他。”老人似乎很不满小丫头停停顿顿的语气和犹豫的态度，没好气道，“不过怎么是你们，谢玄呢?”
这次花君寒倒是马上回答：“他被谢烨抓去了。”
“谢烨那孩子从小就不喜欢谢玄，最后两人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么？”
林老眼中有一丝难过和不忍，“罢了，你们是来寻千山令的，进来吧，我慢慢说给你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