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逢凌山

地上的是是非非尽日不同、每年在变,天上的太阳却是日复一日地东升西落。

现下正值黄昏,疲倦的阳光黯了光彩,显出绯红的本貌,脱着长长的尾巴越过窗沿,慢慢爬上床,又挪到床上人苍白的脸上。

几番挣扎,谢玄在阳光的蛊惑中睁开了眼。

光线恰好,能让谢玄看清屋内陈设又不至晃了眼。

他缓缓坐起来,似是蛊虫的影响还未消去,头痛欲裂,全身的肌肉也都是酸软的,像溺在水中没有支点,很难受。

自己是睡了整整一天么?

他愣愣地坐着,有几分不知道干什么的迷茫。

在大脑的昏沉巨痛下,似乎连思考都较平时更为缓慢。

半响,谢玄想到要出门看看。

他慢慢挪到床边,用脚抵了抵地面试着身上的力气,再扶着床沿慢慢站起来,向门口走去。

可没走几步,眼前便是一摸黑,谢玄踉跄了一下,再缓过神时,人已经坐在了冰冷的地上。

他皱眉仔细感受自己身体的状况,十分厌恶这种虚弱的无力感。

背靠床沿,谢玄仰头看空荡荡的屋顶,让自己放空静了会儿。待昏沉感消散很多,才又思索起自己的情况来。

现在这种酸痛应该就是自己昨晚抵抗蛊虫制约作用的后果,休息过后应该不成问题。

但身体的极限被枝虞最后那下拉低了,下一次自己若还是这么抵抗蛊虫作用,身体提早过激反应,大概就会更早昏过去。

那现下就只能跟着谢烨去武盟,一边休养一边找机会与府钰接触,再想办法脱身了。

当下并无危险,谢玄飘忽着思绪想到其它与脱困没什么干系的事上。

“暖暖。”

他轻轻唤着心上人的名字。

许是久睡刚醒,他的声音听上去有几分低哑,莫名带着落寞。

“暖暖……”

他的月亮啊,现在该被花君阳安安全全带回把家了吧。

以后,花君寒会想起他么?会介意他没有什么滔天的权财配不上她花商大小姐的身份么?

他一介江湖中人,花晏松也绝对不会同意吧。

也是,是他太脏了,身上全是见不得光的污血与权谋。

明明只配待在阴沟里,那里配得天上的皎皎明月。连这份念想似乎都是一种亵渎。

无瑕明月住在云端,分明遥不可及……

“红糖姐姐,他睡了这么久,还没醒吗?不会吧不会吧,我的宝贝虫子不会真伤了他脑袋吧。他再不醒,公子就要弄死我了!”

门外传来枝虞充满嫌弃加抱怨的声音,打断门内人的胡思乱想。

相较乍乍呼呼的枝虞,总是安安静静守门的红糖就显得冷静理智许多,声音更为温和。

“方才听到了响动,你可以端药进去看看。不过公子那边……罢了。”

枝虞:……说话只说一半的人最讨厌了!

“公子那边怎么了?”她急匆匆问道。

红糖顿了顿,像是知心大姐姐安抚不懂事的小丫头,还是答道:“不过你明明知道公子对我们向来很好,也很宽容,一般不会下死手。你总是将这些生生死死的话题压在公子身上,他听了也会不开心的。”

谢玄在里头默默听着,心中不置评价,只待枝虞怎么回答。

本以为枝虞真的是那种万事不过脑子,全凭自己怎么高兴怎么过的人,这次竟像被红糖的话扎到了一般,半响才回话,且声音模糊不清。

“明明公子和里头那个一样,都是疯子。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红糖姐姐竟更倾向于与之谈感情么?我天性凉薄,此生唯爱虫子,也只相信实力至上的法则。与你们不同,我并不大相信那种虚无飘渺没有分量的感情。”

红糖的劝说声没有如谢玄料想的那般再想起,似乎那两人只是随口淡谈,没有必要一定争个高低对错。

“吱嗄”一声门被推开,枝虞端了药进来,脸上不见往日快活的笑意。

待她看清谢玄所处的位置,才又像恢复情绪似的扬起笑脸,嘲讽道:“什么毛病?大冬天的,有床不睡坐地上?”

待枝虔过来,谢玄接过她手中的药喝掉,在将碗递回她手中的同时,谢玄才慢吞吞地开口纠正她:“是春天了。”

枝虞全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春天又怎样?除了中午照到太阳能暖和点,其它时候都冷得像什么鬼样子。”

谢玄似乎难得心情极好的样子,浅浅笑笑,轻声劝慰道:“春天到了,会渐渐暖和起来了。”

谢玄笑起来很好看,平日里那些隐隐透出来的凶戾阴狠全不见了踪影,更像是位只专诗文、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

若是花君寒在这儿,定是呆呆看着转不了眼了。但对枝虞来说……

可怕,太可怕了!

疯子笑了?!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枝虞揣了碗忙往门外退去,“怦”地一声用力关了门。

屋里头又只剩谢玄默默坐在冰凉的地上了。

*

一个月后,朱城逢凌山脚。

此时花家兄妹已与府钰分开。他去了武盟驻地,而将花家兄妹分到朱城来寻千山令。

“所以,你能行嘛?”花君阳满脸怀疑地看看妹妹,又看看高不见顶没入云中的逢凌山。

最后他拉拉手中的马缰绳,飞身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妹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会骑马吗?”

花君寒尽量忽略哥哥极不信任的目光,盯着手中的马缰绳思索了一会儿,大大方方承认:“理伦方面应该记得的,但我不敢。”

逢凌山山路崎岖,不适合行马车,花家兄妹要登山只能骑马。

马术,算术,诗文,鉴宝……从小花君阳所上的课花君寒是一起跟着学了的。

花父当时不是说希望女儿学会多少记得多少,只让女儿能有事可做,不在家里闷坏了。

“先别说我会不会,你作为哥哥,至少把我扶上马先吧。你们会轻功的都了不起是吧?”

花君阳依旧没有一点要帮扶妹妹的意思,摆着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讥讽道:“这是有没有轻功的问题吗?师父教习骑术时有说上马前得先学好轻功吗?”

花君寒自觉理亏不再吭声,只踩着几乎有她腿高的马踏子挣扎着挪上马。

坐稳后,花君寒手中死死攥着缰缰,试探着驾马踏了几步,又小跑一圈。

见马儿很乖没什么难度,花君寒松了一口气,心中有底起来,跑到哥哥面前炫耀。

“嘛,也不是很难嘛。”

花君阳:……

“行了,学会就快上路吧,还得爬山呢。一路颠簸,你能忍到山顶再到我面前炫耀吧。”

随及驾马在后面赶着花君寒往前走。

“再待下去,来不及救谢玄到时候才有得你哭的。”

花君寒撇了撇嘴,没再计较哥哥的态度。毕竟,谢玄的事慢不得。

有了谢玄,她才懒得管花君管。

之后安定下来,她和谢玄跑到天南海北去玩,留花君阳一个人在家苦兮兮地算家里的账去吧。

哼哼,到时候才有得花君阳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