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着过午的炙阳,褚骄阳提剑冲出了西矿道。
矿道外,土匪头子邵漳双手持钝刀,凭一人之力缠住了段正信和房勇才二人。
其余十几个趁乱造反的重刑犯,则是提着刀和开矿用的铁镐,分头去劫持云行和刘昌宏。
此时刘昌宏被常磊和几名士兵护着,尚可与重刑犯相抗衡。
但看到云行那边时,褚骄阳只恨自己手中握着的,不是那柄跟着她南征北战的凤阳长枪。
脚上灌足力道,踢起几块碎石,把围劫的重刑犯打到在地。
其中一人被击到头部,当即昏厥了过去。
重刑犯发觉同伴倒了几人,就不约而同的把目光聚在了身后。
发现来人是褚骄阳,他们手中握着的砍刀不由得颤了颤。
看到云行那原本素净的衣袍上,已经沾上了点星的血迹,褚骄阳的左手,猛地紧握成拳,指间传来清脆的响声。
一个冷贵的世家大公子,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落到这般难看、窘迫之地,这让她生出一瞬的叛逆之心。
她褚骄阳曾经一心要护着的人,凭什么任由他人欺辱!
“想在褚爷我的眼皮子下劫人,先问问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
褚骄阳不由分说,直接持剑疾步冲到重刑犯身前。
忽然有人高呼,“抓住京都来的大官。”
重刑犯反应过来,立马回身,打算再次劫持云行,结果发现那棵枯树下,已经空无一人。
褚骄阳的余光一直跟着云行退到安全的地方后,心中再无顾忌。
俊秀狭长的望舒剑,在她手中宛如一柄短枪,上下翻飞。
不多时,几名重刑犯就都浑身挂了彩。
其中一名重刑犯在褚骄阳逼近时,吓得扔掉了手中的铁镐,双腿一软跪倒在地,疯狂磕着头。
“褚爷饶命,小得知错了,小得知错了,褚爷饶命。”
“晚了。”
褚骄阳手中的剑并无收势,直取那人脖颈。
“骄阳快住手!云御史……”
刘昌宏破了声线的话还未喊完,就看到褚骄阳的剑尖,猛的停在了那重刑犯的喉结前。
看着握着自己手腕的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褚骄阳冷漠的命令道:“松开!”
云行双眸紧盯着褚骄阳泛红的眉眼,手上死死地稳住她的手,不让剑尖刺穿重刑犯的喉咙。
“造反,劫持巡按御史,褚使就地斩杀,并无不可,只是褚使这红着的眼,是为何人,还是何事?”
正如云行说所一般,此时褚骄阳即便是将在场的重刑犯都斩杀了,也是事出有因,并不会有人太过纠缠此事。
可是,刘昌宏见褚骄阳斩杀重刑犯比自己被人围劫时,还要惊慌害怕的神情,让云行心中疑惑顿生。
“大概是下官太久没有见到血的缘故,所以有些欣喜了。”
一脚把跪着的重刑犯踹翻,褚骄阳那充着血的凤目微眯道:
“诚如云御史所言,今日本使取了你等性命也是理所应当,谁要是活腻歪了,就把自己的脖子伸过来,本使赏你们个痛快。”
造反的十几人虽然被称为重刑犯,但多数人在入狱前,都是有家有地的普通百姓,并不是什么真正的亡命之徒。
这些重刑犯本以为按照邵漳的话,趁乱劫持住京都来的大官,就可以用来威胁褚骄阳和刘昌宏,放自己早早归家,与妻儿父母团聚。
可如今见自己势弱,也就放弃了抵抗的心思,纷纷扔下了手中的砍刀,希望以此能够留下一命。
扫了眼房勇才那边,褚骄阳对常磊说道:“把云御史和刘守郡一并送回州府。”
交代完,褚骄阳直接朝房勇才那边快步而去。
可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细微的声音波动。
褚骄阳当即停步、挽剑、转身,迎击背后突袭的杀招。
可是映入她眼中的,是忽然落地的飞刀和被常磊一刀毙命的重刑犯。
“有长进。”毫不吝啬的夸赞了常磊一句后,褚骄阳抽身离开了。
常磊挠着后脑勺,有点发蒙的看着云行。
自己被这娇贵的御史拌了个跟头,误杀了重刑犯,他褚爷不仅没有发怒,还说他有长进。
一时间搞得他,有些分不清褚骄阳这是夸他,还是损他。
“夸你的,赶紧把人带下去吧。”
云行安慰了一句常磊后,目光追着褚骄阳而去,却发现西出口附近已经没有了她的身影,同时消失的,还有那土匪头子和一位副使。
刘昌宏一路小跑过来汇报了情况,原是邵漳打伤房副使夺马逃跑了。
见云行面露疑色,刘昌宏又急忙说道:“这邵漳当年正是被褚使一人所擒,云御史无需过于担心。”
“要是去抓人的是刘守郡之女,刘守郡可会不担心?”
刘昌宏被云行的话噎得,张了几下嘴,到底也没有说出什么解释的话来,只能腹诽道:
褚骄阳又不是你女儿,你这样的比喻,实在太过让人难以作答。
再者,他的亲女儿和半路捡来的大女儿,虽然都是女儿,但不一样好吗?
他那个柔弱的亲女儿,绣个花,包个伤口,损个人还行。让她抓人的结果,怕是还得连累这个混不吝的大女儿舍命去搭救。
看着一脸难以言表的刘昌宏,云行冷哼了声后,转而把目光落在了房勇才的身上。
“看来原封州北大营的实力,也不过尔尔。”
才会被褚骄阳这个没有家世的孤女,压制的死死地。
当年在校务场初见褚骄阳时,他心中便觉,这比天上正午赤日还要灼目的姑娘,不该留在京都内。
不该受那些繁文缛节的掣肘,受那些所谓贵族世家公子小姐们的指点与排挤。
因此他收回了那双手想要摘取太阳的手,却不想反被这姑娘,先抓住了自己的手。
给了他亲昵、欢愉。
让他得偿所愿后,把他对她的那颗心,扔在世人面前,狠狠踩到脚下,无声的碾压着。
之后就如他当初所想那般,这姑娘离了京都。
而后悄无声息的,在这北境战乱之地,再次凭一己之力,镇守一方。
一如当年,与其兄长褚胜阳一样。
从寒门底层强悍崛起,凭借一身铁骨,护着大魏北国门宁古州和幽州。
“你他娘……”
房勇才刚开口,就被刘昌宏拉住了。
“云御史所言甚是,待褚使追捕犯人回来,下官定转告褚使,加强对北大营将士的集训。”
送走云行和重刑犯后,刘昌宏用尽全力,拍了房勇才肩膀一巴掌。
“你小子能不能别给你们褚爷添乱,那巡按御史是咱们能得罪的吗!”
房勇才自知自己刚才失言,便有些懊悔的点头说道,“我知道,就是觉得真他娘的窝囊。”
自不如人,他认。可是说北大营不行,他不认。
他们拼死拼活的护着矿,守着边境,不被北金进犯。
结果先是被工部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后又被一个白脸御史嘲笑实力不济。
一直听闻朝堂上的武将无地位,今日才知道这传闻中的酸涩。
“褚爷当年就是因为这个,才离得京都?”
大魏军中之人,谁不曾听闻褚骄阳以一届女子之身,血战幽州,而后年少封将,风光无限。
可是一朝入京,就再无消息。
后突然单枪匹马入封州任团练使,统领北大营,可朝中只给了一封太子手书。
这三年间,房勇才几人也私下猜测,褚骄阳当年大概是被朝中文臣排挤走的。
“你小子只要好好协助你们褚爷练兵,镇守封州就行了。”
刘昌宏示意手下将房勇才带下去治伤后,领着赵德英开始处理塌矿的善后事。
褚骄阳那边带着段正信和几名亲兵,一路追到封州与青州的交接处,勒住了狂奔的战马。
“褚爷,当真不追了?”段正信很是不满的喝问着褚骄阳。
看着在青州界内稳马而立的邵漳,褚骄阳双手死死的握住缰绳。
她想追,可是太子不让她追。
“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