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御史,为何敲晕他?”褚骄阳面色如常,但音色却全无刚才在矿道内的肆意。
“因为我有句私话,要问阿骄。”
云行面不改色的来到褚骄阳身侧,骤然握住她的手腕,丝毫不给她挣脱的机会,直接把那布满薄茧的手贴到自己腿侧。
俯身贴近褚骄阳耳侧,清贵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蛊惑,“不知阿骄可愿直视?”
褚骄阳被云行的举动和话语惊得眼珠霎时定住,不知道是该吞咽喉中的口水,还是该压下脸上的潮红,或者是回应他的问话。
直视?
云行身上的每一处,都曾叫她情不自禁的注目。
可是,这些现在都只能属于那位云少夫人。
其实慌到无法喘息的,不只褚骄阳一人,此时的云行,耳尖也泛了薄红。
他暗笑自己在面对褚骄阳时,依旧是全无君子之风。
如此不知羞耻的话,也能毫无遮拦的从他口中亲自问出来。
而面对云行的褚骄阳,说不出任何一句重话,但也没办去回应云行。
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她不能在让自己和云行再经历一次。
缓缓沉下眼皮,遮住自己眼中的神情,褚骄阳沉声回道:“还请云御史自重。”
同时后退半步,挣扎着要把自己的手,从云行那灼人的手中抽回来。
云行把褚骄阳手按回自己的腰间,再次逼近她,“当年阿骄可是没让我自重。”
当年他抛下世人眼中的端方寡淡,回了她的问话,所谋的就是她这个人的一切。
从人到心。
所以,本就图谋不轨的他,有何自重可言?
“当年的人是褚骄阳,如今的人是封州团练使。”褚骄阳手臂一震,挣开云行的手。
“那又如何?”云行句句紧逼。
“云御史想在同僚面前,失了身份,下官可以配合。”
褚骄阳下颚轻抬,示意云行看身后。
云行并未回身,只是浅笑自嘲道:“又不是第一次。”
那浅浅的一笑,让褚骄阳的心,如被刀割一般。
当年在自己让云行在世家面前失了脸面,如今再来一次,就当真如他所言了。
不过须臾,李启瑟就带头出现在矿道中,他身后跟着的北大营士兵身上,背着两个人。
褚骄阳到近前,粗略的看了眼,原来受伤的是工部两位主事。
“送去就医。”褚骄阳吩咐完士兵后,将目光落在了李启瑟身上,“有劳李侍郎等本使一下。”
李启瑟原本打算借着送人的由头,离开这个要命的矿,不想直接被褚骄阳留了下来。
李启瑟呵惯了褚骄阳,因此直接厉声怼道:“受伤的人是工部的,本官岂能不陪同就医!”
“李侍郎任职工部,而非御医院。”一旁的云行,冷肃的说道。
李启瑟嘴角动了动,想要再说话,可看到云行冷着的眉眼,只得眼巴巴的看着工部那两人,被北大营的士兵,带走就医。
褚骄阳踢了脚地上倒着的李鹏义,喊住队尾的小兵,“把他扔回封州大狱,让葛军医抽空看下,别死了就行。”
听到“葛军医”三个字,云行的眸子动了下,想起了在二龙山是,那些州军低声议论的话。
看来这轮骄阳到哪里,都有人想要摘。
只是不怕灼了手吗?
因担心另外一个土匪头子,褚骄阳转头直问李启瑟:“李侍郎,西面矿道打通了吗?重刑犯都在吗?可有闹事的?”
瞪了一眼褚骄阳,李启瑟没好气的回道:“褚使一下子问这么多,叫本官怎么回答。”
握了握手中的佩剑,压下暴揍眼前人的冲动,褚骄阳和声和气的说道:
“李侍郎慢慢的,正常回答就行,本使听得懂人话,就是不知道李侍郎说的是不是人话。”
褚骄阳抬手,竖起拇指按在脸颊处的血迹上,随意的摸了一把,“工部今日强行从大狱要走的两个重刑犯,都是数一数二的土匪头子。矿石无眼,土匪更无心。”
“你……”李启瑟吃瘪的指了下褚骄阳,闷声道:“矿道已经打通,重刑犯没有惹事,但是少了几人。”
“到底几人?”一直未出声的云行,肃声问道。
李启瑟面带难色,瓮声回道:“下官不知道。”
“李侍郎出行前,丽妃没叮嘱你,肥差要命,须得小心谨慎?”
李启瑟缩了缩脖子,心说自己还不如被矿石砸一下,晕倒的好。
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混不吝的女军痞子,一个是家世厚到太子都忌惮三分的世家大公子。
他虽然手握圣旨,背靠入宫为妃的姐姐,但到底山高皇帝远,眼下在这混乱的矿中,褚骄阳把他剁了,他都没处喊冤去。
保住小命要紧,别的出去再说也不迟。
褚骄阳无暇再和李启瑟掰扯,直接钳着他的肩膀,给他转了身,“还请李侍郎带路。”
见云行也要随着再次入矿,褚骄阳急忙出声制止,让他出矿,带人去西面协助两位副使。
云行脚步一顿,“褚使这是卸磨杀驴?”
褚骄阳舌尖轻添了下发干的唇,心道:说自己是驴的,你这怕是世家公子中的头一个吧。
虽然如此想,但她也只能无奈的压着笑,和云行说道:“下官这是恳请云御史帮忙,搭把手。”
“报酬。”
倒吸口冷气,褚骄阳假笑道:“御史如此,下官会以为御史是在索取贿赂。”
“正是。”
云行声色如常,似是一点没觉得索取贿赂有何不妥。
抿了下唇,褚骄阳再次自责。
三年前自己造的孽太深,好好的一个清朗方端的举世大公子,就被她给毁了。
褚骄阳急着去西矿道,又想不出能给云行什么报酬,只得随口敷衍道,“下官先欠着,行吗?”
“行。”
云行没有再多做停留,转身朝矿外走去。
褚骄阳朝李启瑟一抬手,“人命关天,还请李侍郎辛苦一下,带本使走一趟。”
李启瑟挡开褚骄阳的手,哼了声,大步朝矿道内走去。
褚骄阳也不以为意,毕竟人家比她官阶高了点,有心气也是难免的。
把佩剑别在腰后,随着李启瑟磨磨唧唧的步子,褚骄阳朝矿道深处走去。
拐入西矿道,就听到里面嘈杂的声音。
有胡大气急败坏的粗嗓门,也有工部几人的叽叽歪歪的抱怨声。
褚骄阳看了眼身侧的李启瑟。
吃不得苦,受不了气,本事全无,却想拿天大的好处,这就有点痴人说梦了。
一瞬间,褚骄阳有点怀念当初来勘矿定脉的工部崔尚书了。
那才有本事的人呢,就是嘴巴直了点。
胡大见有火光,忙迎了上去,看到是褚骄阳,就把第一时间把矿道内的情况作了汇报。
巡视了一圈被聚集到一处的重刑犯后,褚骄阳高道:
“今日未闹事者,减免一个月刑期,停工十天;闹事者,加罚半年刑期。”
接过胡大手中的火把,褚骄阳又叮嘱胡大,把人带回大狱后,受伤的让葛军医一并诊治,再让伙房准备点像样的牢饭。
工部众人见士兵和刑犯都走了,不由得担忧得问褚骄阳:“谁护送我等离开?”
“云御史也是独自离开的,这个李侍郎是知道的。”
用佩剑拍了拍军靴上的灰屑,褚骄阳捡起地上的砍刀,递给工部的人。
“几位大人可拿着刀原路返回。若非要人护送,那就跟着本使一道追杀逃犯吧,本使很乐意各位帮忙搭把手。”
工部几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褚骄阳不等他们的答复,就把砍刀掷入矿石的缝隙中,举着火把,朝西出口疾步而行。
迎着出口洒进来的光,伴着打斗声,褚骄阳听到刘昌宏惊呼:
“保护云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