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去洗漱,换上最好的西装,笑着在镜子面前给自己打领带,嘴里哼着无名小曲。
江焱默默换上衣服,也拿出一身最好的衣服。他的衣服几乎都在那次大火中烧毁,羽绒服也是现买的。手头没有现钱,买得是杂牌子的羽绒服。
老徐瞥了一眼衣服,拿自己的羽绒服给江焱,“换上吧。今天可是我们扬眉吐气的日子。”
他哼着调子又给自己打发蜡,梳大背头。头发打理得油光锃亮,比他脚上的意大利皮鞋还亮堂。收拾干净,带着江焱去酒店客厅吃早餐。
“信不信?我们今天一定会“偶遇”不少人。”老徐食指在说“偶遇”二字时点了两下。
江焱并不做提前预算。
二人刚进客厅大门,立即有人高声道,“这不是徐老板吗?你也在这里住?”语调很夸张。
老徐回头与江焱相视而笑。
江焱明白:他预判对了。
随即,老徐也装作惊讶道,“王老板?你怎么在这?”说着,疑惑道,“哎哟,这只是一家四星级酒店,可委屈你了。”
语调有些怪。
对方毫不在意,“住的舒服就行了,哪里管他几星级。一块吃饭吧。”
老徐顿了顿,故作为难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我们兄弟两要说点公司的事,涉及私密,就……”
王老板脸上的笑僵住了,看着江焱的脸缓了一会儿,随后道,“不急不急,你们先吃,吃。”语调声音有些变化,转身离开的背影都重了一些。
江焱不难猜测对方的处境,无非是想要卖厂、卖楼,但是想压住消息卖高价,装没这回事的样子。
但这种大事很难掩饰得住,尤其是在这种大环境下。
怪得是老徐。
老徐会迎奉阳违,但嫌少当面挖苦人。
“他怎么你了?”江焱小声问道。
老徐端盘子拿吃的,“去年过年在酒吧笑话我的人还记得不?”
江焱没印象,人太多了。更何况他也不知道谁是谁。
“他就是其中一个。笑我笑得欢,现在又巴巴地求我。”老徐轻快地拿早餐。
老徐是睚眦必报的性子,他所谓的肚量都是在利益大小之下衡量。
现在他为大,对方为小,必然是要玩弄一下的。
江焱不会管这种事,老徐是他兄弟,在多个方面过帮助他。只要不过分,江焱并不在意。
绕着圈子拿了不少的食物找位置坐的时候,江焱眼神余光注意到了王老板。对方巴巴地看着这边。
老徐看了一眼,毫不在意,“等着吧。我们出门的时候必然跟过来。”
都是商人,彼此的套路都熟悉。
都特意跟到了这里,肯定不会放过机会,找尽机会去老徐攀谈。
慢悠悠吃完饭,出客厅门的时候,王老板果然跟了上来,“徐老板,听说你这次过来是来投资?不知道对服装行业有没有兴趣?”
老徐点头,“还行吧。现在国内市场挺好的。我有这方面的想法。”
“我公司就不错,知名牌子,有固定的海外市场,徐老板要不要去我工厂看看,环境很好。”不等老徐开口,指着外面,“车子就在外面,随时都可以。”
老徐有些为难,“我已经约了英国公爵,他名下有不少服装厂。也说约我谈谈。”
香港目前是英国主管,英国公爵是这边的大头官。
王老板笑道,“不急,不急。”掏出名片,“有时间立即给我打电话。我工厂刚进的最新的机器,非常先进。”
老徐笑着点头。
老徐与江焱出酒店,进入自己的私家车。
关上车门,江焱开口,“你不会收购他们的工厂。”
老徐随手将名片撕掉,“在商言商。我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谁都知道我来香港是来做收购。现在约我吃饭的负债老板多了去了,他实在不够看。”
但他也不会直接推掉,而是一直给着似是而非的话吊着对方,慢慢钓鱼。即使一点不想钓鱼出水,也要钩着对方,拖到鱼死去。
江焱跟着老徐再次来到英国公爵的城堡,这里有不少人在大厅里。
江焱疑惑,“这些都是公爵请来的人?”
老徐笑笑,“没几个是真有实力的,无非是抬高身价的一种手段。”
饥饿营销?
江焱看着客厅了二十多人的老板们,个个都是西装革履,有些是外国人的面庞。
无论是否真实,看到这么多竞争对手,会不自觉给出比一开始报价的更高价。
等了一会儿,英国公爵才下楼而来,说着一些开场白,随后带领着大家出去。
江焱与老徐没来一会儿又跟着出去,有些疑惑,“这又是怎么回事?”
老徐笑了笑,“说是英国家里人出事,急着出手回去。实际上,还不是投了不少资金进股市,又不想贱卖工厂,以这种方式让大家快速成交,价高者出。”点评道,“在急切之下,给出的价格肯定大有水分。这样,他就不会太亏。”
笑了笑,公爵的手腕高一筹。
江焱问,“你准备买?”
“看一下。我听说,他的工厂都非常不错,利润非常高,而且新进了大批的机器。”
这样的话,确实值得去看。
车子跟着进入一片厂房。厂房安排了保安战成两队欢迎车子,也引导着车子直接进入车房。
这里是制布厂,里面的机械正在自己转动编丝成布,压、染……没看到多少人。而且机器看起来很新。
江焱肚子有些不舒服,拍拍老徐肩膀示意自己离开。老徐不在意,继续盯着机器看。
公爵带着一行人亲自去看机器的型号与日期,看生产的布艺效果。
江焱见人都往楼下走,看了一圈四周,躲过后边的人往楼道尽头走去。按照经验,楼道尽头藏着卫生间。
但是走到尽头却没看见厕所。
江焱只能往下走,以为会回到内部厂房,却是直接走到小门处。出去,正好看见有一群女工往一个工厂走,江焱寻思着跟着她们,必然能找到卫生间。
进入厂房,这个工厂与刚刚那个不一样,江焱看见无数工人正在忙碌着制衣服。女工为多,男工较少。
工厂很杂乱,大家埋头在缝纫机上做工,十分忙碌。
江焱找人询问卫生间,方便后看着大家的工作疑惑不已。
这些衣服看起来不是很高档,只是普通工厂。
香港还有这样的廉价工厂?
江焱离开这间工厂,寻找刚才的那一间工厂。
“呢做咩嘢?(你做什么的)”一人呵斥。
江焱抬头看去,看见这人衣服是刚才站立欢迎的保安队伍,刚要开口,被对方拿棍棒威胁,“马上离开!”
江焱疑惑,指着原来的那间工厂,“我是跟着公爵来看工厂的。”
对方见此,立即拿对讲机说粤语。
江焱往工厂走去,却被保安阻拦,“恩准咒(不准走)。”言辞、举止粗暴。
江焱不断解释,“我是来看工厂的!”指着工厂,步伐往前移动。却被保安高高举起棍棒示意,“拽咒呀布周五卡黑(再走就不客气)。”
江焱盯着棍棒,怀疑对方听不懂普通话,连说带比划,“我害咔(我是客),咔银(客人)。来彬都害太厂得(来这里是看厂的)。”普通人夹杂着粤语说给对方。
然而对方还是不断挥赶江焱,“粥(走)!发癫粥(快点走)!”
江焱被迫后退。
很快又来了几个保安。
江焱赶紧解释,对方用粤语说,“姆后意思(不好意思),发癫离害(快点离开)。”
无论江焱怎么解释,都说不通,对方坚决不让江焱进厂,让江焱顺着他们的方向离开。
江焱疑惑,他来得方向好像不对。他怎么是走相反的方向。
江焱再次解释,对方依旧不听,拉着江焱走了几百米带他来到大门,指着门口不远处的公交车站,“坐吃嘞开(坐车离开)。”
可他是坐私家车来得!
江焱气,不断与保安理论,要去另一个门,被几个保安拦着就是不让进门。
江焱气馁,准备绕着工厂走外圈过去。然后走到另一面的中间时,看到路上居然有路阻,不让行人过往。
江焱回头,看到公交车在十字路口往北拐。
他们当时就是从北直行到工厂的。他若要去往那个北门,就得绕行一条街再回去。
江焱无法,顺着北街一直走,越想越不对劲。
香港人很多不会说普通人,甚至歧视说普通话的人,但他感觉不是这么回事。
他们的“好心”指着公交看起来可不像是公交。
江焱小跑着绕行北街,跑向工厂,没想到那条路有人拦道,不给外人进入。
这次,江焱更加笃定有鬼。
他看不到里面的车子走没走,只能找人大厅哪里有电话亭。好在在“7仔(7-11便利店)”前有个电话机。在“7仔”前买了电话卡,插上给老徐打电话,“你们是不是马上要交钱啊?别啊!千万别!可能有诈。”
老徐那边声音乱哄哄的,过了一会儿安静下来,“你在哪儿,我们要走了,怎么没看到你出来。”
“我出去找厕所被人哄出来了。我感觉可能与我看到的工厂有关。”
老徐问了地址,表示立即出去。
等了十分钟,江焱看到英国公爵的车与后面陆陆续续的宝马、奔驰车。
“江焱!”老徐探出车外喊。
江焱立马上车,说了自己在另一个工厂看到的情况。
“你说她们用缝纫机,款式、布料不是我们刚才看到的那些?”老徐确认。
江焱点头,问老徐看了什么。
“公爵带我们看得都是新型的机器,说他们出厂都是用机器生产。看来是以偏概全,鱼目混珠了。”老徐说。
江焱疑惑,“但是那种工厂大陆有很多,也有市场。人工成本低。香港怎么还有廉价工厂?转去印度不更好?”
老徐摇头,打电话问人。
坐在车上问了一圈,总算是问到点消息,“打听到了,公爵是在租界边缘拿的地皮,利用自己的职权,租金收得很低,等于没租金。剩下的工人找得多数是北妹,很便宜。整体算下来比印度、内陆还便宜。而且出口没有税。”
但是他们拿下来,不可能没租金的。
两人都感觉是待宰的小羊羔。
“他们千方百计阻扰你,肯定是得了公爵的会意,不准进入那些工厂,更不准妨碍看厂。我们在路上根本没看到什么工人。”老徐说。
公爵首先是饥饿营销,要求超过数额的人来混人数。随后是拿最好的东西给他们观览,并且是以看到的高端工厂为标准定价整个厂区。这还不止,要求白天观看,下午就开始拍卖,晚上签协议。
一套组合拳打下来,令人眼花缭乱,偏偏到手的是一个根本不值钱的工厂。
老徐哼笑两声,“这个公爵,标榜自己是什么绅士,什么英国传统。繁文缛节比清朝还麻烦,做得事比裹臭脚还恶心。”
江焱盯着他,知道他有注意。
老徐笑着对江焱说,“兄弟,谢了。这次不是你发现,我肯定又要摘跟头。”
他是下海捞大活鱼,还以为是条活蹦乱跳的大鲸鱼,原来是条腐败气体充大身子的死鲸鱼。
这种鲸鱼,丢在岸上都没人捡。
公爵如果不这么搞,只怕忽悠不到人来帮他处理腐肉。
他再有闲钱,碰上这种货色也能惹来一身腥臭。
海市不好捡。
还是得再三小心才是。
“咱们去看看,是那条倒霉虫准备咬这死鱼。”老徐笑着说。
公爵涉及的业务很广,服装、肉联加工(鸡肉、鱼肉、猪肉加工)、炼钢厂、港口。最重量级的是印度所在的炼钢厂与香港九龙的一块港口,整个港口都是他的地盘。
港口与炼钢厂,老徐没有实力吞下。肉联加工,老徐不感兴趣。
今天处理得,主要是服装厂。
回去后,有五人表示对服装厂感兴趣。准备押金后,下午开始拍卖。价高者得。
一个暗藏玄机的服装厂就这么以3千4百万港元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