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言传身教

苏轼的父亲苏洵,几次赶考都考运不佳。

庆历六年(1046),朝廷要破格选拔人才,专门举办了一场特殊的科举考试。苏洵对这次考试寄予厚望,风尘仆仆地赶过去,却第三次名落孙山。

其实,苏洵一直没能金榜题名,跟他适应不了当时科举考试的答题规范有很大关系。

宋朝早期,华美艳丽的文风非常流行。科举考试很看重诗赋,要求考生的作品结构工整、声律谐和;还要求考生死记硬背很多东西,却不管到底实不实用。

苏洵虽然才华横溢,对现实也有很多思考,但是一考试就会被这许许多多的规范束缚手脚。他向来不喜欢堆砌辞藻,对空无一物的“花瓶”文章不屑一顾。而他文风质朴的答卷,在当时很难得到考官的青睐。

结果就是:十年苦读,三次大考,仍然一无所获。

过了没多久,苏洵的父亲,也就是苏轼的爷爷苏序,偏偏在这个时候去世了。苏洵回到家,心里满是悲痛和失望。他拿出几百篇之前写好的文章,越看越难受——为了迎合应试而作文,走了太多冤枉路,到底值不值?

苏洵索性把那些文章一把火全烧了,从头再来。他下了决心,不再为了应付考试而读书,而是要成为一个真正博学多识的人。

苏洵取来诸子百家的文章,潜心钻研。他发誓,在真正学有所成前,不再随便写文章了。就这样,又过了七八年,苏洵装满了一肚子的好文字,下笔如有神助,写起文章来洋洋洒洒,充满真知灼见。

苏洵对科举考试已经不抱希望,可他对两个儿子依然满怀期待,于是亲自教导苏轼和苏辙念书。

那时,父亲才给两个儿子起了正式的名字。哥哥苏轼,字子瞻;弟弟苏辙,字子由。父亲给两个儿子取的名字,可是大有讲究的,里面都是父亲对他们的期望。

“轼”是车子前面的扶手。这个零件虽然好像没太大用处,可如果没了它,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父亲注意到,苏轼这孩子不会察言观色,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他希望儿子能像车子的扶手一样,注意掩饰自己,不让内心的想法和才华太过外露。

“辙”是马车在地上轧出来的轨迹。人们驾车总是跟着前车留下的轮子印行驶,不管车子走得顺不顺利,功劳和过错都是车子和车夫的,不会落到车辙的头上。父亲希望小儿子能像车辙一样,低调为人、做事。这样他就算不能大富大贵,也能免于灾祸。

苏洵喜欢倚靠在床上,听两个儿子诵读经典。孩童的琅琅读书声,像是琴弦上流淌出来的美妙音符。父亲一边听,一边及时纠正两个儿子的读音错误。

父亲教起书来非常严格。两兄弟每天的功课,一定要按照事先制订的计划走,绝不能马虎。有一次,已经到截止日期了,苏轼还没有读完《春秋》。他像是咬了鱼钩的小鱼一样,慌得不行。

苏洵很重视培养孩子的想象力和悟性。

苏轼十岁那年,写出了人生中第一篇命题作文——《夏侯太初论》,就三国时期夏侯玄的一个故事展开议论。

夏侯玄靠着柱子写书,外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一道惊雷正好打到柱子上,柱子碎了,夏侯玄的衣服也被烧焦了,可他表情依然很淡定,不慌不忙写着字。

少年苏轼是这样点评这个故事的:有些人,可以在打碎价值千金的玉璧时面不改色,却会在一口锅摔碎时惊叫起来;有些人,可以与猛虎搏斗,却会被毒虫吓得大惊失色。

苏洵很喜欢儿子的这篇作品。苏轼长大后,又在《黠鼠赋》和《颜乐亭诗·并叙》两篇文章里用到了这段文字,可见他自己对这几句话也很得意。

苏洵更重视培养孩子学以致用的能力。在他的言传身教下,苏轼兄弟也喜欢上了实用的文章,拒绝华而不实的文字。

苏轼喜欢的文学家里,有汉代的贾谊和唐代的陆贽(zhì)。他们议论时政的文章,写得酣畅淋漓又逻辑缜密,有很高的实用价值。另外,苏轼也受到了孟子和韩愈很多作品的影响。他尤其喜欢读《庄子》,从中得到了许多感悟,甚至经常因为读得入迷,忘了吃饭睡觉。

当时,有一位名臣富弼,是促使辽国和宋朝停战的大功臣。他写了一篇《使北语录》,认为两国交战,国家承受了所有的损失,而功劳全归大臣了,所以,凡是劝君主开战的臣子,都不是为了国家,而是为了自己着想。

苏洵想考考儿子,就让苏轼举个类似的例子。

苏轼对答如流:“汉武帝想讨伐匈奴,大臣严安上书劝阻他,认为这一路征战,即便攻城略地、深入匈奴,大家交口称赞,最终结果也是臣子们得到了好处,损失的却是国家的利益。这也正是富弼先生的看法。”

苏洵对儿子的回答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