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一

我骄傲, 他是那个在人间正道上不断创造可能性的人

韩 巍

追随席老师研究中国本土领导十余年, 最大的收获是对管理研究哲学的“澄清”。本体论上, 不要冀望任何关于领导的“抽象要素及其关联”拥有牢固的知识地位, 在那里, 实践永远优先于并不可靠的语言。即使尝试“结构化”, 获得的也只能是情境化、暂时性、演变中的知识, 虽可能具有认知、行动启发性, 可一旦成为教条, 误解、误用就在所难免。认识论上, 意图讲好一个中国本土领导故事, 应确立一种基于“时代”“社会化 (重大事件)” “情境”“情节”“自我与他者 (贵人、敌人, 上级、下属)”, 以及“运气/机缘巧合”的系统框架, 才有可能深入理解、诠释“领导”这一复杂的组织、社会现象。照此, 方法论上, 只有尽可能地“去理论化”且更加诚恳地进行生活叙事才可当此任。可惜, 这不是学界主流的选项。“人多势众”的实证主义范式研究者, 无论是以特定理论视角剪裁现实的“假设—检验”研究, 还是以实证 (后实证) 案例研究脱离情境的“因果机制”探索, 在我看来都近乎是以可疑的方式寻找一件本不存在的东西。因此, 我特别期待那种有时代痕迹的, 由“知情人”通过事件、场景、情节、人物等用心呈现, 从而更具质感的经验文本。

2021年6月, 《管理何为:一个“理想主义”践行者的人生告白》一书完稿,让我得以“重新”审视这位自1994年起相知、相熟的“本土领导” 。席老师跨度65载的生命历程, 我只能极为有限地“见证”其中的28年。他是中国第一个管理工程博士、“东方之子” 、知名管理学家、管理学院院长、学校校长, 还有那些让人目不暇接的头衔、荣誉、业绩、报道……管理研究者向来“钟情”成功 (的组织/领导、企业/企业家), 习惯“由果溯因”, 也总能找到浓墨重彩的地方。然而, 为成功 (者) 树碑立传并不是我的兴趣, 若置身历史长河, 想自圆其说何其艰难! 况且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未必与“社会共识”完全一致。个人更关注的是: 如何借由一幅比较完整的人生画卷, 释疑内心长久以来的好奇——席酉民究竟是谁?

感谢席老师! 他以并不擅长的表达方式告诉世人“他从哪儿来”“身在何处”,又欲“走向何方” 。本书内容的布局对读者非常友好, 以10年为周期, 以几组精练的标题为骨架, 自然形成了阅读指南、 “寻踪地图”。读者既可以依循席老师的成长经历按部就班地品味, 也可以先领略他的“乘风破浪”, 再体会他的“初出茅庐”。若以人们通常对自传文学的期待, 本书中的文字或许还不够生动、深刻,但随处可见的真切、直率, 却有如清风拂面, 读来兴味盎然。作为预装理论的研究者, 我无法胜任、也不必做那个锦上添花的向导。我潜心游走在这份特殊文本的字里行间, 眼前不时涌现出这样、那样的画面——他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 最重要的, 那意味着什么? 逐渐地, 经过话语 (影像)、理论、思考的反复“纠缠”, 回旋于我脑海的不再是从“乖巧聪慧” “天真烂漫”到“开疆拓土” “步步深入”的诸多细节, 而是动荡岁月的生产队长, 改革开放时期的院长、校长, 人大代表、政协委员, 一路“折腾”志在让“权力”发挥社会影响力的组织、学术“权力拥有者”席酉民究竟在追求什么。是的, 就是那个在很多人心里早已空洞化, 却在少数人心里依然实实在在的信念——“生活的意义”。

事实上, 作为席老师非常信赖的弟子, 我一直有些自不量力, 甚或可以说十分苛刻地“冷眼旁观”着自己的导师——一位典型的“逆袭表率”“时代骄子”“魅力型领导”。比如, 作为席老师当院长、副校长这一段历史的“见证者”, 我从来不认为他在西安交通大学管理学院和中国管理学界的努力是令人鼓舞的, 他原本可以做得更多、更好……而当年他那句“(大学副校长) 作用空间很有限, 干不了什么事”的调侃, 就像一次“预告” (后来我才明白)。等他毅然走入更有话语权、更能体现领导力的“西浦” , 那个青年时能扛起200斤左右麻袋的席酉民,那个中年时打破学院同事“饭碗”、推进学校后勤服务市场化、为校办产业排雷除险的席酉民, 终于可以不必隐忍, 用自己的远见、智慧、能力为中国高等教育描摹出一幅幅动人画面。画面中不是众声喧哗中“规模”“排名”“顶刊”“奖项”等显性指标的“井喷”, 而是“重塑大学使命, 培育以学生为中心的大学文化,理清大学与社会的关系, 让大学发展融入国家、世界的进步”新理念的树立及落地生根。作为一个身处中国大学33年, 亲身经历其曲折变迁的管理研究者, 我比任何时候都确信, 中国的未来在高质量教育, 这个时代最优秀的 (不是用表格填出来的一流) 大学, 不是尽揽天下英才而育之的“坐享其成”, 不是投入海量资源换取的指标刷新, 而更应该像“西浦”那样, 让一代代、一个个“普通”学生“涅 重生”——自我发现、努力成长、贡献社会、造福世界。尽管前路漫漫, 困难重重, 挫折难免, 但这才是人民对大学, 乃至整个教育事业的美好向往!

我很庆幸, 导师席酉民是那个走在人间正道上的人!

对于席老师走过的六十多年岁月, 读者当然会有自己的解读。我主观、武断的诠释没有任何因果必然性的预设, 只希望在“运气”“时代”“社会化 (重大事件)”“情境”“情节”“自我与他者”的思想脉络中寻找他身上可能存在的某种内在一致性 (哲学上叫融贯性)。套用今天的流行说法, 进一步的问题是: 席酉民究竟为什么行?

席老师出生于1957年, 常识里养育他的应是一碗碗稀粥, 还好, 他的故乡、当时的西安市长安县并非西海固那般贫瘠之地; 童年里村头场院横飞的瓦片, 还好, 没有打中太阳穴, 只留下眼角的伤疤……一个“放养”于乡野之间, 既好学又调皮的男孩子, 能好好长大成人, 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能“躲过”塌方、车祸等各种灾难, 有惊无险、安然无恙, 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 喜欢词频分析的读者不妨数一数席老师在人生关键阶段 (如考研、读博、参与重大项目、执掌西浦等) 用过的诸如“碰巧”“天助我也”“幸运”之类意思相近的词汇有多少。生命就是无数节点、无数可能性串联起的轨迹。我不是宿命论者, 但排斥人类社会各种版本的决定论, 相信“成功者”常常会受到命运格外的眷顾。

时代、情境与自我的相互“成就”

记得席老师发给我前三章内容时, 特别提到一句: “这是我所不了解的他。”言外之意, 我终于有机会看到他人生的“全貌”。确实, 相比较席院长、席校长,我更好奇席老师人生前二十年的生活动态, 那里面蕴含了我很多“猜想”。我既想为他的异想天开、与众不同、特立独行找到更持久、更可靠的经验源头, 又担心他在那个动荡的岁月里是否会出现思想、行为上的重大偏误。毕竟, 我很在意“席酉民究竟是谁”。

一页页翻过, 我的眼前浮现出一连串画面: “穿着浑身破洞的棉袄”“用草绳当腰带” “我用破旧的自行车推着一个竹条箱子回到了家乡” “虽然只有18岁左右, 但不得不自己冲上前去, 扛起200斤左右的麻袋” “穿着一双麻鞋, 一路鞋底已经磨去一半, 裤腿也撕了一个大口子”……直到“高考那天早晨, 我妈给我擀了一碗酸汤面, 面上的葱花被热油一泼, 激发的香味至今难忘。然后骑着我爸留在家里的旧自行车, 赶往七八公里外的引镇中学”…… 除了1977年冬天的那场考试, 当年的席酉民与路遥笔下的孙少平何其相似。

席老师的成长深深地嵌入当代中国一系列重大的社会、组织事件当中, 读者不仅要关注席老师的个人生活, 而且要参照2 100多万人1的群体走向。试想,遭遇了三年严重困难、“文化大革命”等一系列事件, 一个陕西普通农民的出路何在? 接着是粉碎“四人帮” 、拨乱反正, 一个77级大学生何以峰回路转? 迎来改革开放后又有“出国热” “下海潮” , 一个80年代的硕士生、博士生面对多少诱惑? 而面临人事与后勤改革、“校办企业潮” “合并潮”等新问题, 一个90年代知名大学的领导又面临怎样的挑战? 大浪淘沙之后, 席老师执意出走苏州, 选择在知天命之年开启全新的“西浦”征程!

“在黑乎乎的冬天早晨, 不像现在孩子都需要大人接送或陪护, 五六岁的我一般都会主动爬起来, 踩着厚厚的积雪, 一个人从村西头走到村东头去上课。”这就是他的选择, 没有理由, 似乎也无须理由。一个懵懂男孩, 在成人世界的纷乱动荡中, 一直就是个好学生: 初中就登台做过“小老师” , 是50选4、进入高中的初中生之一; 在300多名高中同学中, 学习成绩始终稳居前三, 还曾创造了6门功课598分的好成绩; 直到1977年考入大学, 成为570万考生中那幸运的27万分之一。他也足够与众不同: 从“五七工厂”里编制罩滤的“行家里手”, 到变成“回乡青年”后成为“育种”“种棉花”“开拖拉机”等的“把式”。不难想象,如果一个人在早期社会化过程中不是因为其出身、阶层、地位、权力、财富, 而是靠能力、努力收获“全方位”的自我肯定, 那么无论在哪个年代, 都会显著增强其参与改造广阔世界的信心和勇气。那个拉着沉重的架子车、悄然穿过省城的陕西农村青年, 那个外文书店里浑身泥土、脚踏一双破草鞋的“不速之客”, 在某些城里人带着“敌意”的眼光中, 自然会被激发出“奋起的雄心”。尽管走进了大学、读上了硕士研究生,这位“引镇学霸”遭受的打击还是接二连三, 但依靠自身的能力和努力, 他用行动反复验证了其生命中最重要的“命题”——我行!

无须讳言, 席老师在20岁以前经历了多次政治运动。他曾因伯父、伯母的遭遇而“不解”和“困惑”。以他的少不更事, 可能与“红卫兵” “造反派”关系不大, 但以当年“德智体”全面发展的要求, 他进入高中时的优异表现, 似乎应该与“批林批孔积极分子”“反击右倾翻案风积极分子”等“政治挂帅”的标准相连。我曾怀疑席老师刻意回避了一些他觉得略显尴尬 (也可能无足轻重) 的信息, 但仔细揣摩那些文字, 却让我产生了另一种猜想。我们从“宏大叙事”中看到的不过是十分粗糙的历史轮廓, 而其他版本的“历史”则镌刻在具体情境、事件和当事人的记忆里。尽管少年时目睹的“武斗”场面令他惊愕不已, 但因为正直、勤劳与诚实的父亲和伯父言传身教, 席老师在充满各种政治运动的生存环境里依然会感受到正直、真诚、关心、爱护的温暖。即使稍长以后不得不频繁地卷入政治运动, 依然可以“学习归学习、批判归批判, 但内心里还是基于农村人朴素的认知该做什么做什么”。请注意这几行文字昭示的一种“可能性”: 时代即便有再深的刻痕, 特定情境中的人还是有自己的选择! 人类生活从来都不是铁板一块。记得我从儿子口中听说过同学奶奶的一个“传奇故事”——她年轻时曾每天横渡深圳湾水域去香港帮人家种地。“资本主义尾巴”不过是空洞的概念, 为了生存、生活, 人间烟火可以五彩缤纷乃至千奇百怪。所以, 我没有过分惊讶于席老师在高中阶段(1971—1974), 不仅会自觉受教于语文老师李志虎的“积极面对人生, 不断强大自我”这种比较个人主义的观点, 还会和众多师友一道尊重、仰慕据说是“伪县长”家庭出身的才华横溢的王国俊老师, 而且将其视为自己的人生榜样。

席老师说他在30岁之前树立了自己的人生格言——“真诚、自信、灵活” ,后来又加上了“正直”。我并不想说席老师是他人生格言的践行者, 不然哪有后来的“荒谬对荒谬”。我担心过席老师在“文化大革命”期间是否会犯下难以饶恕的“劣行”。好在“他们足够与众不同”。不是说浪子不能回头, 我和席老师在《下属改变世界: 领导—下属互动机制的本土建构》里谈及“自我意识”时曾引用理查德·桑内特( Richard Sennett) 的论断, “要拯救品格, 有一种策略就是采取某种‘生涯 ( career)’ 叙事, 在这个特别的社会世界里, 创造出某种统合感、能动感、责任感” (伯基特, 2012: 225)。可惜, 这是多少人以各种理由尤其是眼前利益, 想方设法所规避的东西。人生短暂, 世事无常, 要做到问心无愧, 绝非易事。毕竟, 我很在意“席酉民究竟是谁”。

人是社会的产物, 具体的人是特定情境的产物, 席酉民之所以“与众不同”,是因为他的记忆里总有选择, 总有可能性, 或者说, 这个曾经“自由”生长、见识浅的农村孩子, 脑袋里却装得下海阔天空。“异想天开”只是别人的看法, 他或许更习惯问“ why not” 。

贵人之“贵”, 在于重塑自我

席老师一路成长遇到过很多贵人, 除了父亲与伯父(在做人、做事上“正直、诚实、勤劳”的启蒙), 还有喜欢的老师 (一种动力), 高中语文老师李志虎、“明星”老师王国俊, 乃至汪应洛老师、李怀祖老师, 传凯总工程师、汪培庄老师、兰田方先生、成思危先生, 等等。贵人是人“命运”的一部分, 可能是平台、机遇, 也可能是权力、财富, 但更重要的是个人以谁为榜样, 又如何从贵人那儿汲取营养、汲取何种营养, 并将其内化为自己的信念、素养、心智和行动力。席老师立志“要做一个有品格、有能力、对社会有积极影响的人”。他需要的不是权力、地位和财富, 而是才华、修养、见识、智慧、奉献、使命、奋斗、踏实等。我确信这才是他能够“与众不同”的最丰厚的“资本”, 是他“特立独行”之勇气、底气最重要的来源。从小父亲就叮嘱我“与人为善”, 又以两联诗教我应对生活的波澜起伏:“天生我材必有用, 千金散尽还复来” “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 使我不得开心颜”。席老师于我亦师亦友, 学生心有戚戚焉。

“与众不同”是因为自我、理论、实践之“共在”

“在个人生活上, 我一直坚守正直、真诚、自信、灵活的原则, 我在大学毕业纪念册的留言‘自己走路, 走自己的路’ ……”其中,“自信” “自己走路” “走自己的路”, 反反复复强调的就是“自我意识”——我是席酉民! 只有五个字,却凝结着一个独特生命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 更蕴含着一种“与众不同”的信念、智慧、能力。只要他听得见这句话的召唤, 作为一种姿态,“特立独行”于他其实已是必然的选择。

席老师爱用“逆俗”诠释自己的人生, 还有一番并不严谨的解释。他的“假想敌”应该是部分的世俗之“俗”、庸俗之“俗”, 却未必一定要悖逆于习俗、风俗之“俗”。他可以很“灵活”, 但你不必指望他灵活到“卑躬屈膝”的地步。无论如何, 自我意识让他确立了自我生存的意义 (需发挥积极的社会影响力);自我意识让他怀疑世界的“给定性”, 一如北岛的“我不相信”, 认为世界需要改变、可以改变 (需推进教育发展); 自我意识让他在“掌握”话语权时, 终于让改变发生 (如“西浦”实践所展示的)。

以个人的理解, 只要有人类生活, 就有理论在场 (韩巍, 2018) 。习俗、常识、 “偏见”与学者摆弄的概念、命题、框架一样皆为“理论”, 且更频繁地在日常生活中发挥作用。如果说当年那个生产队长扛起麻袋身先士卒, 是出于“集体利益/个人利益关系”的朴素意识 (理论!) , 那么作为学生干部勇敢面对“食堂风波”中的群情激愤时, 就更懂得在“斗争”中“与人打交道”的技巧 (理论!) 。越往后的岁月, 那个从“内耗”入手试图贯通“古今”“中外”“文理”寻求解决之道 (更是理论!) , 尽管暂时未果却始终勤奋探索的席酉民, 经过一系列重大项目以及学院、学校等管理事务的锤炼 (亲身实践) 之后,“我是席酉民”发生了“质变”——强烈的自我意识 (强调担当、 “我行”)、日渐完备的理论思想 (比如和谐管理理论、和谐心智)、强大的解决问题的能力。这让他在一系列“事件”“折腾”中变得更加“与众不同”。

本书有几处类似“ 1、 2、 3……”这样罗列的“原则” , 我希望读者慎重对待。席老师总结的那些“教条”, 容易满足人们对“药方”式管理知识的渴求。但不要忽视了在其他情境和具体问题面前, 未必有“我是席酉民”, 未必有他的理论, 更不用说如他一样解决问题的能力。因此, 读一个名人的故事, 不能只做旁观者, 要多一些代入。不只关心他/她的人生经历, 而应该穿越时光, 令自己置身其中, 悄悄问一句:“换作我, 会怎么做?”

因为与众不同, 自然“校长还可以这样当”, 而抓住主要矛盾 (如绕开学校编办审批成立协调办公室并任命主任, 将其解释为“一个工作班子”“一种工作角色”) 的制度安排, 自然不是“抓阄”那么简单。因为与众不同, 所以能够“抓大放小, 以小察大”“直面危机, 智慧应对”“果断决策, 创建发展新平台”“赴汤蹈火, 排雷除险”, 在身处危局之时依然“果敢” “严谨” “不怕事”。因为与众不同, 所以敢于直言, 做出了“退出院士角逐”“回归初心、拒绝跟跑”的行动。因为与众不同, 所以认为“独立思考、不唯上、不媚上, 敢于坚守己见也很重要”, 即使面对领导的质疑, 也要说出自己对教育目标的看法。

我特别想提醒从事管理研究的同行关注席酉民“人生告白”的一个重要启示: 如果缺乏自我意识, 就不能在研究中找到自我信念、自我担当, 让研究成果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自我”; 如果缺乏实践 (或是缺乏对实践更切实的了解),哪怕只让“理论”应用于自己的生活、应用于自己所在的那个最小组织的生活,或者为了学生成长, 为了“积极的社会影响力”发出一丝声响, 那么我们所生产的管理知识无论以任何形态、在任何地方面世, 可能都难免沦为“废话”“垃圾”。管理学界不是一个足以展现个人、群体智力的场域, 在这里, 实践决定着管理思想的价值。

“折腾”就是创造可能性

因为“我是席酉民”, 所以拒绝从众的明知故犯, 拒绝从众的争相效仿, 拒绝从众的推诿敷衍, 拒绝从众的平庸无能。事实上, 他只有两种选择——暂时隐忍 (因为有太多的荒谬), 但总会爆发 (如果允许的话)。 “最后, 我实在忍不住了, 举手示意我要说几句……”这就是他最真实的写照。所以, 他总在“折腾”,总在创造可能性。

席老师的人生从“被折腾”开始, 自己也在不断“折腾”。除了对学习的天然亲近, 在“五七工厂”就是行家里手, 回乡后又成为各项劳动的“把式”, 拉得了架子车, 冒险做过“贩牛郎”; 读博期间, 因为有太多的“天赐良机”, 一次次走出陕西、走进北京, 参与重大项目; 办公司、 “倒电脑”; 直到“我做管理学院院长时主要是折腾 (改革), 年年折腾, 在折腾中前进”。席老师忙碌于“创立” “创办”, 如西安交通大学城市学院、陕西工商管理硕士学院、西安交通大学航空航天学院、《管理学家》杂志、“管理学在中国”年会、中国管理现代化研究会, 更不用说“西浦”的创办及其不断迭代……创造可能性或者等待创造可能性, 就是席酉民经历中最重要的“故事线” ( story line) , 情节是平淡抑或跌宕已不重要。最为幸运的, 他走在一条人间正道上。

“异想天开”“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评价出自朋友的善意, 但我们都懂得, 那也可以是一把锋利的剪刀, 令原本生机勃勃的“我 (们)”变得循规蹈矩、唯唯诺诺, 甚至死气沉沉。感谢命运, 感谢时代、社会、情境、贵人、事件等在与席老师的“互动”中建构出一个“与众不同”的个体, 因为“我是席酉民”, 他说过几句重要的话 (比如和谐管理理论), 做过几件非常重要的事 (比如“西浦”“西浦1. 0” “西浦2. 0” “西浦3. 0” ) 。同门师弟张晓军和席老师原本计划出版一本学术著作, 也是以席老师为蓝本, 特邀我写了书评, 但后来搁置了, 书评也就石沉大海。不过当时的看法放在这里还算恰当。就整个社会范围而言, 无论是组织部门选拔干部、企业选拔总经理, 还是大学选拔校长等重要的人事任免, 均应该特别关注领导干部在三个方面的潜质或表象, 即是否有“底线意识”, 是否有较强的“系统认知能力”, 是否有较强的“解题能力”。更直白地说, 今日中国,最需要有操守、有思想、有办法的领导者。只不过今天我可以更确切地说, 走人间正道, 让“自我意识”“理论”“实践”重塑我们的生活, 上下一起努力, 世界就会变得更好。

席老师回望自己半生, 行文间对师母侯老师却显得有些吝啬笔墨。我已不记得哪年哪月初识侯老师, 她不曾被热议, 也称不上“风姿绰约”, 个子不高、眉目清秀, 料想在当年的长安引镇高中与席老师也有一段佳话。侯老师的职业生涯普普通通, 没有席老师走出乡村后的眼界、格局, 更没有学术探索、重大项目、领导工作方面的历练。即使偶尔与“席门弟子”相聚一堂, 友善谦和的她从来都是那个安静不语、面带微笑的听众。脑海里至今难忘一个画面: 席老师到苏州赴任, 侯老师同往。苏州毕竟不是西安, 侯老师身边少了三五好友, 一段日子后终于结识了几个“乡党”, 她做的面食颇受新朋友的追捧。于是, 她从西安坐火车回苏州时悄悄带了50斤面粉, 自己“扛”出车站, 而那时她已经50多岁……观人不止观其宏图大略, 更见于寻常琐事、点滴细节。在我看来, 侯老师才是席老师最重要的“贵人”, 在默默陪伴和悉心呵护中重塑了席老师。无论他是否心悦诚服, 鉴于中国领导生态的复杂性, 侯老师以她的善良、本分和质朴, 让“长袖善舞” “左右逢源”的席老师没有在几十年世俗生活中变得“荒腔走板”。人生短暂, 世事无常, 放眼望去, 这谈何容易!

席老师的“人生告白”是开放的, 是邀约的。我所看到的关键之处是“时代”“社会化”“情境”“事件”“角色”, 是自我、理论、实践的“共在”。自以为本书可以诠释他的“与众不同”, 也能启发每个生命更多的可能性。只要有自我意识的觉醒 (我是谁!) 、个人“理论思想 (心智) ”的完善, 再加上身体力行的实践——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处境, 也是每个人可以选择的生活——席酉民行, 我们也行! 席老师已经发出呼吁: 人生不易, 但值得努力! 我深以为然。无他, 为了此生, 值得!

参考文献

伯基特. 2012. 社会性自我: 自我与社会面面观 [ M] . 李康, 译. 北京: 北京大学出版社.

韩巍. 2018. 共在性的图像式理论:打开本土管理研究的一把钥匙 [J]. 探索与争鸣, 29 (7): 103-109.

1 1957年出生人口超过2 100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