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清门,贾府。
“爷,咱们隔壁有人搬了家来,似乎是皇家的人,要去拜问一回吗?”香菱一边给贾珣研磨,一边问。
“天儿这么冷,怎么这时候搬家,这人可真怪。”
贾珣继续用鹅毛笔写着字。
“爷写的这些好奇怪,我一个都看不明白。”
贾珣道:“添些炭,别熄了。”
香菱又去取炭,揭开狗头盖子,又检查了下香,还剩些,便没添。
“爷在府里写了半个月了,可是要著书立说了。”
“对了,去看看隔壁是哪家人,要是熟人的话,免不得要打打扰一二的。”
香菱便叫了人去打听,不一会儿便来回,说是新平郡主府。
“没听说过,不过既然是公室贵女,也不好去了,送一份礼过去,便是了。”
吩咐完,又继续埋头书写。
因听了刘稼的劝,暂时不扩大工厂的规模,便想着搞搞学术,但自己也是半吊子。
只对自己觉得重要的几门学科起了总纲,主要以数学、科学、工学、农学、医学为主。
具体内容填充的话,一则发现些相关人才,二则要寻些海外已有的学术成果。
到了午时,肚子咕咕叫,也不见人送饭来,便自去寻,也不见人,贾珣心中纳罕,都跑哪儿去了。
忽有小丫头来报,说二门外有人来请。
贾珣方出外边来,这小厮道:“我们郡主请贾大人赴宴,姑娘们都也都请过去了。”
“来者不善啊!”
贾珣自嘀咕着,裹上斗篷,自往西边府上去。
果然见彩绣辉煌,一派热闹的情形。
被门人引入府内,在二门外,又有小童来传。
贾珣道:“外男不好唐突郡主。”
忽闻得一个女人的笑声,只见一个宫装妇女,从里面走来。
一面笑道:“贾大人请吧。”
既然女儿家都这么大方,自己也没道理露怯,也便跟着进去。
过了个大穿堂,里间院子里却听见叽叽喳喳好雀跃的声音。
三两成团,有说有笑的,一应宫女装扮,众人见到贾珣,也不觉异,自说笑不提。
只春棠看到贾珣,连上前来,笑道:“爷来了,等你吃饭呢。”
春棠便引着贾珣,从边上角门进了后面花院。
好些人簇拥着一个华服少女,挂个短杆,在池塘边上钓鱼,身后的桌上摆着各色佳肴。
“郡主,贾大人来了。”
少女将钓竿交给身边人,转过身来。
华裙飘飘,钗环相映。看清少女面容,却让贾珣吃了一惊。
“林妹妹,郡主,怎么?”
原来这位忽然搬来的郡主,居然就是林黛玉。
一开始引着贾珣来的宫装妇女,让众人先散去,又对黛玉道:“可不得逾礼。”
黛玉道:“辛姨放心,我知道。”
又扭头对贾珣眨了眨眼睛。
侍从的宫女都退到廊檐下。贾珣又细打量起黛玉来,华贵的装扮也掩盖不了出尘的气质,又给这清冷中增添了几分生气的渲染。
“别这么看着我,不然,我就治你罪了。”
贾珣连笑道:“请郡主饶恕臣子无礼。”
两人笑了一回,贾珣问:“妹妹怎地成了郡主了,可有封地?”
黛玉道:“之前侯府老太太过寿,我来那次,皇后宣我去见,因聊得来,一来二去,便要收我做女儿,就在前几日,忽然又赐了封号,于是就这样了,至于封地,自然是没有的。”
贾珣双手托着下巴,浅笑望着黛玉,道:“也好,以后我岂不是和二哥一样了。”
黛玉不解,歪头望着他。
贾珣道:“刘家二哥不是入赘到郡主府里了吗,也还行。”
“好可恶,什么叫也还行,委屈你了?”黛玉瞪了贾珣一眼。
“怎么会,想着以后能常见到妹妹,我都想去给我们娘磕一个了。”
“什么叫我们娘?”
“对,去给岳母大人磕一个。”
“别说胡话,辛姨要罚你呢。”
贾珣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叫辛姨的女官,还有廊檐下的宫女。
问黛玉道:“你吃饭都这么多人守着?”
黛玉摇头,道:“就这几天,以后人就少了,本来这边收检打理好,便该回的,我明儿要请姐妹们一个东道,便请多留了几天。”
贾珣笑道:“玉儿还是分得清,知道先叫我来看一看。”
忽俯身往前,低声道:“驸马觉得极好。”
黛玉狠了他一眼,冷笑道:“等以后你入赘了,看你还怎么拈花惹草。”
贾珣道:“那再不能的,妹妹告诉我,谁是花,谁是草,今儿就把她撵出去了。”
黛玉白了他一眼,啐道:“呸,还没开始,就拿话来堵我,以后不定成什么样子。”
贾珣看着黛玉道:“我的心,妹妹难道不明白,我自然知道妹妹不至于和丫头计较,果然谁真得罪了妹妹,不用妹妹说,我第一个不饶了他的。”
辛姨不知什么时候走到贾珣身后,阴恻恻地道:“贾大人吃点啊,别光说话了。”
贾珣转头对她笑道:“辛姨是郡主府管家吗?”
辛姨道:“算是吧。”
贾珣又问:“公主、郡主不是要出嫁才赐府吗?”
辛姨道:“新平郡主情况特殊,不必按照成例。”
贾珣又道:“妹妹岂不是又多了两个亲王哥哥,以后神京城可以横着走了。”
黛玉不及说,辛姨先道:“贾大人应该称郡主为郡主。”
“你也忒多事了,不是看林妹妹面上,非揍你一顿不可。”
黛玉对辛姨摇了摇头,辛姨也没争辩,看也不看贾珣一眼,自退下了。
黛玉道:“倒见过一回,肃平亲王还好,恭烈亲王似乎并不喜欢我。”
“处得来,多个兄弟扶持也好,处不来,妹妹也不必强去亲近。”
黛玉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晓得。”
饭后,黛玉又带着贾珣在郡主府中转了转。
说是带着,她自己也才来一天,也不作熟,倒像是携手寻幽一般,唯独身后总跟着一群人,亲热不得。
“妹妹做个法,把后面这些跟屁虫撵走吧。”
黛玉笑道:“我又不是孙猴子,可没这法力。”
贾珣道:“玉儿以后会在这边常住吗?”
黛玉摇头,道:“老太太让我偶尔可以过来玩,不让我常住这边的。”
“这老夫人还管得了郡主?”
“我愿意听她管,有人管未必不是好事。”
贾珣笑了笑,忽问:“天冷了,妹妹晚上几时睡?”
黛玉正低着头,仰面道:“一二更就睡了。”
“夜里醒吗?”
“有时会,怎么问这个?”
“记得扬州时,大夫说,妹妹闲时多思,恐不好睡,却不能监督你了。”
黛玉四下看了圈,忽问:“珣哥哥平常,都做什么?”
贾珣道:“得看什么时候?”
“怎么说?”
“因为遇见你,把我人生截成两段了。”
黛玉别过头,闷声道:“不想说就算了。”
“不过是些衙门的公事,如今只管着新军,倒挺闲的,在看些杂书。”
“什么杂书?”
“几何学,看过吗?”
黛玉摇摇头。
贾珣道:“赶明儿我给你送两本来,倒好打发时间。”
黛玉问:“你都搜罗些什么书?”
贾珣道:“农医百工之书,都有些,还有研究天上星星怎么动的。”
“星星有在动吗?”
“当然,只是隔得太远,看不出来,钦天监就有记录不同时期星星的位置,掌握合适的方法,是可以通过计算预测的。”
黛玉笑道:“好像有点意思,给我也送一份来。”
“妹妹若喜欢,以后再得了好的,一定先拓印一份送过来。”
“你要送了,我才晓得喜欢不喜欢。”
虽然只是一些不要紧的闲话,贾珣却感觉到久违的轻松感,至夜方回。
回府听了会子汇报,再将各方的来信处理一遍。
一方面南方的秋粮总算运到了,解决了城南工厂的粮荒。
各大粮商对工厂粮食的封锁并没有随着那场战斗的结束而停止,而是长期持续着,发展稳定的供粮的盟友,是必要的。
另一方面,有不少合作过的工厂、行商提议加入农工联合商会的体系,贾珣并没有答应,但保留了部分合作。
贾珣离开市易司后,凌行终于不用受他一个秀才的指挥,还来了封信,好一阵显摆。
再一个近期比较要紧的事,便是汇报了收购印书局,以筹备出版拟定的五大类书籍的事。
并拟定了前言。如下:
名曰“原自然书行”,取‘道法自然’之意。
万物皆有自然之理,自然之理亦显于万物。
故格物而后可得其理,明理可以顺序万物。
明乎万‘理’之学,即所谓‘科学’者。
天地不言,而万物生成,然人所交流之科学,不可以无言,而以‘数、形’而言之,此所谓数学也。
以简易而言至难,此数学之旨也。
明理何为,致于用也。
而当世之急用有三,农为本,工为体,医去疾,皆众人之不能离也,当以为先。
凡有此类之书籍未遇于人者,皆求索之。
凡有此类之学问未显于世者,皆荣养之。
书毕。
走出书房,已是月上中天,露上阶台,水银泻地,庭风生凉。
贾珣却不觉困倦,又在武场练了练力气,出了身汗,方才回百草园。
却只有春棠一个人坐在灯下刺绣,连小丫头都睡得七七八八了。
“她们呢?”
春棠笑道:“可不去讨好主母去了。”
“那你怎的不去?”
“那儿人太多,呆久了怪闷的。”
处了这许久,贾珣也知道她一些,该做的事从来不拖沓的,但多余的也不会多做一点,仿佛万事不关系。
一边往浴室去,一边道:“衣服放台上,便休息去吧。”
“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