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多想,司徒夜带着杨平等几名亲卫准备回一趟王府,岂知,还未出运河道,迎面两骑三人疾驰而来,是的,两骑三人,那一人一骑的男子,赫然是柳赫,另一骑背上两人,竟是尹秋水与卓三娘。
“卓督学,这是怎么回事?”司徒夜勒住马,心中虽急却神色不动地问,“卓三娘”手中匕首正抵住尹秋水咽喉。
“她不是卓三娘。”尹秋水嘶声道。被人拿匕首抵住咽喉扯着头发的感觉很不好。
“闭嘴”,“卓三娘”挟持住尹秋水,与柳赫同时下马。杨平等人已将他们团团围住。
“秦王,你留下,让你的人统统撤走,否则,秦王妃这条命,可就没了。”柳赫说得轻描淡写,“卓三娘”的匕首抵得紧了些,有一滴鲜血从咽喉处淌出。
司徒夜打手势让杨平等人撤走。
“很好”柳赫冷冷道,“现在,给你个选择,一命换一命,你死她活。”
“司徒,别理他,这人是个疯子。”尹秋水拼命摇头。
但司徒夜竟然很爽快地答应了,“我答应你,先放了她。”
柳赫仰天狂笑:“秦王,你当我傻瓜。普天之下,谁人不知秦王武功高强,万夫莫敌。放了她可以,你先砍掉自己的右臂。”
尹秋水眼泪夺眶而出,“司徒,别犯傻,就算你砍掉手臂,他也不会放过我的,他根本就是个疯子。”
“啪啪”耳光响亮,尹秋水双颊火辣辣地疼,嘴角浸出血丝。
柳赫抓起她的头发用力往后一扯,将她的脸对着司徒夜,“王妃说得对,我的确是个疯子,秦王。我数到十,如果你还未砍掉右臂,映红就送王妃上西天。”
“十,九,八……”柳赫冰冷的声音中带着兴奋,他终于可以为小怜报仇了。
司徒夜已经抽出了剑,尹秋水嘶喊道:“司徒夜,你要敢砍自己,我立刻咬舌自尽。”
空气凝结,映红握着匕首的手抖了一下,柳赫转身反手又给了尹秋水两记耳光。
司徒夜的心已在滴血,“住手,就算你想要本王的命,也要给个理由。大丈夫顶天立地,何必为难女人!”
柳赫凄然冷笑,“大丈夫顶天立地,秦王,亏你说得出口。南宫公主,你连命都不要拼死想要保护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知道吗?”
尹秋水面色平静,“他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倒说来听听。”争取更多的时间周旋,她与司徒夜脱离危境的希望就多一分。
司徒夜与尹秋水心意相通,自然懂得,缓缓还剑入鞘,慢声道:“本王与阁下素不相识,如何结怨?”其实,他早已知道柳赫是因为未婚妻的事,只不过,生死一线,对付这种情绪激动又掌握着爱妻性命的人,竭尽全力稳住他的情绪,争取时间与机会太重要。
“如何结怨?”柳赫布满血丝的双眼紧盯着司徒夜,话却是对尹秋水讲的,“南宫公主,你的丈夫不仅风流成性,还是个衣冠禽兽!三年前,这个男人花言巧语欺骗了我的未婚妻小怜,他亲口承诺要娶她,结果,他却背信弃义与你成婚。小怜经不起打击发了疯,他却置之不理。公主,这样的男人值得你为他陪上性命吗!”
柳赫虽然说得隐晦,但尹秋水也明白了八九分,她被柳赫那几下打得虽然有些头晕目眩,但神智尚清,虚弱一笑,缓缓道:“我想,你弄错了,司徒,他不是那样的人。”
柳赫震怒,司徒夜感动。
“蠢女人,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他当年给了小怜一块玉佩,那玉佩上刻有秦王的名。”柳赫怒吼,但他的双眼仍旧如钉子般盯着司徒夜,谨防着他的一举一动,司徒夜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你才愚蠢,仅凭一块玉佩一面说辞便断定是他。王府里刻着“夜”字的玉佩多的是,被人拿走一块栽赃嫁祸难道不可能吗?”尹秋水竭力忍住眩晕,虚弱地把话说完,“我夫君,才不会做这禽兽之举,诓骗无知少女。你若不信,把小怜姑娘带来,当场指认。”
柳赫身形一顿。他原是心思细腻之人,只因对未婚妻情深意切,个中情形倒未曾细想,被尹秋水这么一说,忽地失了底气,默然无语。
尹秋水见他心神已失,继续道:“况且,你对那位小怜姑娘情深义重,可她呢?她若对你一心一意,心无旁骛,又怎会背着你跟别的男人相好。你才是大蠢货。”她这么一说,彻底击垮柳赫,扰乱他神智。
倒是映红,见柳赫心神紊乱,着急道:“柳大哥,别听她胡言乱语。”但为时已晚,司徒夜已出手,迅如疾风快如闪电,一瞬间左手已点住柳赫两处要穴使他动弹不得,右手剑光一闪直刺柳红手腕挑开匕首,拉住尹秋水后退三尺,伏在周围伺机而动的杨平等人迅速将两人扣下。
司徒夜拥紧爱妻,颤声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尹秋水“哇”地一声哭出来:“谁说我没事的?我……我……我被人打脸了,我……我……我从小到大从未被人打过脸……我要报仇……呜……呜……司徒,你……你……一定要替我报仇。”
司徒夜连连点头,心疼地安慰:“大卸八块,大卸八块好不好?”
尹秋水打了个小嗝儿,有点儿上气不接下气,边哭边道:“大卸八块就算了,我,我们要给乖宝积福,对不对?他,他们虽然绑了我,但一路上也没对我怎么着,还特别留意未伤着乖宝,”说到这儿,南宫长公主兼秦王妃轻轻抚了抚肚子,又抽泣着继续道:“但,但他们居然想要你命……还扯我头发扇我耳光……呜呜……我那么高贵优雅美丽大方的形象全没了,脸都肿了还痛……所以,严惩是肯定的,对不对?”
素以冷面冷酷冷情著称的秦王此时完全沦为“老婆奴”,连柔声道:“好好好,咱不要他们的命,严惩,严惩。”
尹秋水勉强收住眼泪,完全不顾形象地将眼泪和着血丝往自己老公身上胡乱蹭干净,继续道:“他打我,我自然是要还回去的,我……是本宫,本宫一向恩怨分明,受不得半点委屈,我……本宫现在就要打回去。”
秦王捧起爱妻的脸,仔细看了看,巴掌大的小脸上映着深深的血红的五指印,又红又肿,怒火中烧,对杨平道:“把柳赫带过来,交给王妃处置。”
已被五花大绑的柳赫被人带上来,神情木然,众人皆随着秦王,好奇这位娇滴滴的王妃会怎么处置他。
只见尹秋水走上前去,“啪啪啪啪”四记耳光干脆响亮:“本宫记得很清楚,四下,你一共扇了本宫四下耳光,现在还给你。”
说毕,又爽快地“啪啪啪啪”给了四记耳光,凶巴巴地说:“这四下,是替本宫老公打的,你竟敢污蔑他还想谋害他!”打完,转身,像骄傲的天鹅般回旋到司徒夜身边。
“好了,我出完气了。”尹秋水心满意足地说,她的嗓音本就清甜软糯,配上努力作出的凶恶模样,根本让人怕不起来,更恨不起来。杨平等人皆想:“难怪王妃是殿下的掌中宝,撒娇耍泼浑然天成,殿下被狠狠拿捏在所难免。这柳赫的命怕是保住了。”
果然,只听秦王微微叹息一声:“小七,你那几巴掌跟挠痒痒似的。柳赫,王妃虽免了你死罪,但活罪难逃。挟持王妃谋害本王乃重罪,不过……念你被人误导且尚未酿成大错,本王自有公断,杨平,先带他俩下去,严加看管,本王有些事需要向他问个清楚。”
尹秋水满意地点头,甜甜蜜蜜地说:“老公,你最好了。”
司徒夜令众人退下,将爱妻散乱的头发给梳理整齐,柔声道:“我命杨平取些消肿的药膏来,抹上好得快些。”
尹秋水乖乖地点头,挽住他手臂,将自己被挟持的情形给描述了一番,缓缓道:“这么精密的布置,单凭柳赫与映红两人断难做到,背后定有人谋划布局。司徒,你得千万小心。”
司徒夜见尹秋水遭了如此多罪,满心满眼仍想到自己,适才宁愿咬舌自尽也不愿自己断臂,心中悲喜交集,怜她爱她之心更甚从前,伸手与她十指交握,“小七,我会好好的,但是,答应我,你得保护好自己,还有乖宝。只怕,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尹秋水埋首伏在他怀里,笑着低语:“放心好了,凭着咱俩的绝世才华及智慧,不管怎样的仗,我们稳赢。”
夫妻俩倚在高大的榕树下,亲亲密密说着话,全然不知有人偷听,哦!不!是有神偷听!
司命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大大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赶得及时,避免了一场人间悲剧。”
月老一双桃花眼噙着眼泪,“太令人感动了,霓凰为了墨龙竟然情愿咬舌自尽。”
司命使劲摇了摇老友,“清醒点儿,清醒点儿,不知为何,我的这颗神心总觉得不踏实。”
月老道:“放心,咱俩偷偷下凡界的事儿没人知道。虽说天界如今考勤严格,朝九晚五都得打个脸卡,咱俩赶着点儿回去便是。”
司命摇头:“我指的不是这个。他俩的夫妻命格中明明写有此年此月此日此时逢一大劫,可如今,这劫也化解得过于轻易了些。”
月老得意道:“这有何奇怪,就凭咱两位大神的法力,有多大的劫都能化解。”
在天界素以成熟稳重著称的司命再度摇头,“咱俩使啥法力啦?咱俩不过隐了身在旁观望而已,这劫明明就是霓凰和墨龙自己化解的。”
月老丝毫不以为意,赞叹道:“霓凰果然机智过人,墨龙不愧为魔尊,相当稳得住,震得住场子。”
司命望了望天,扯住老友:“快到打卡的时辰了,咱该回了啊!”
月老不屑道,“着什么急啊!再听听呗,你说你说,他俩成亲也好长一段时日了,却恩爱更甚。啧啧啧,想不到昔日酷拽的魔尊墨龙,说起情话来也如此不走寻常路,我得记下来,写在我的小说里,提高点击率。”
“拉倒吧,就你那破书,有几个人看呀?”司命向来律己,自天界施行考勤打卡以来,一直保持着不迟到不早退不缺勤的良好记录。
月老朝老友毫不客气地翻了几个大白眼,“什么破书?就本仙尊这本新作《红尘启示录》在仙家云平台上传连载以来,颇受关注,点击率日益攀升,文曲仙人亲自作序耶!不懂欣赏别乱说!”
两仙正说话间,忽见聂云领着一众侍卫以及孙嬷嬷秋云等人赶到,此前,杨平已将此地所发生之事大致叙说了一翻,孙嬷嬷与秋云见主子阻碍,心下大定。司徒夜公务缠身,对聂云等侍卫好好交代一番,又对爱妻千叮咛万嘱咐一阵,众人行至长堤处,司徒夜方带着杨平一行往河道工地走去,尹秋水则乖乖地打道回府。
月老颇有些意兴阑珊之叹,司命拉起老友,“走吧走吧,没咱的事儿啦!”随手招来一片云,欲腾云而去。
尹秋水随着众人沿着河堤缓缓而行,阳光有些刺眼,河堤一侧高大的杨柳被阳光刺得有些蔫答答,她只觉一阵心惊肉跳,不详之感油然而生。
其实,有什么好担心的呢?聂云等人将她护在中央,能出什么意外呢?尹秋水安慰自己。
司徒夜虽然往另一方向走着,频频回首望一望爱妻,见她被众侍卫好好护着,仍觉心神不宁。
尹秋水抚了抚隆起的腹,心道:“乖宝乖宝,阿爹阿娘会好好护着你的。”心声刚落,突觉手腕一阵剧痛,原是被人使劲扼住,惊惶之下凝眸一瞧,竟是府内近侍尚品,娇声叱道:“你要干什么?”
语音未落,聂云已觉不妙,迅急挥剑向尚品斜刺过去,但出乎他意料,最贴近尹秋水的另两名侍卫曾南与夏青竟同时拔剑向他挥来。聂云又惊又怒,喝道:“反了?你们!”
秋云不会武功,已被孙嬷嬷一把推出丈远,孙嬷嬷两手如风,一手去拉尹秋水,一手挥掌拍向尚品左肩,岂料尚品根本不闪不避,硬生生接下这一掌,捉住尹秋水手腕的那只手倾尽全力一甩,愣生生将尹秋水直直往河中抛去……
尹秋水一声娇呼,整个人如羽毛般轻飘飘坠入河中,“主子”,秋云惊呼着疾奔向堤岸低浅处,见尹秋水正奋力往河岸这边游过来,情急之下,随手拾起地上的一根长蒿竭力伸向尹秋水,只差那么一点点,秋云索性跑入水中将长蒿递得更近些。
好在尹秋水熟识水性,稳住心神终于拉住长蒿另一端,秋云一喜,拼劲全力将她往回拉,眼看即将靠近浅滩,谁知一个黑衣人不知从何处蹿出,凌空一腿竟将秋云踢入河中……
“云儿”尹秋水大声呼喊,向在河中挣扎的秋云靠过去,秋云不识水性,在河中瞎扑腾,“主子,别管我,快游回去”秋云一面挣扎一面叫喊,全然不顾自身安危。
秋云自幼父母双亡,姑姑姑父嫌弃,索性将她卖入宫中为奴打发了事。初入宫中,因年纪幼小笨手笨脚被同伴欺负,脏活累活没少干,饱饭却没能吃上几口。有一日自己迷了路,到处乱转,遇见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尹秋水,又特没眼力见儿的以为对方只是个高阶宫婢,彼此聊得投缘还能玩到一处,过了月余,管事太监传话让她赶紧收拾收拾去秋水宫。
秋云一脸蒙跟着管事太监走,太监见她瘦小羸弱且有些呆相,不由感叹:“你这小小宫婢,看起来着实不大聪明的样子,怎会有如此好运,竞被南宫长公主看上,指名道姓要了你去。”
“南宫长公主”的大名在宫中无人不晓,那可是整个南苑皇室的掌上明珠啊,“肯定娇生惯养,不好伺候”,秋云暗想。
到了宫中,竟然看见近些日子一起玩耍的伙伴,“尹秋水,你怎么在这里?”秋云毕竟小孩儿,藏不住喜悦,忍不住脱口而出。
“放肆!小小宫婢,竟敢直呼公主名讳。”管事的太监赶紧怒斥。
“母后,就是她,就是她,我喜欢,她是第一个敢直呼我名字的宫人哦。”尹秋水跑上前喜滋滋地拉住她。
秋云震惊不已,原来大名鼎鼎的南宫长公主就是她的小姐妹尹秋水本尊。
“扑通”、“扑通”、“扑通”……数人下水,司徒夜在听到尹秋水娇呼那一声时已如流星般以最快的速度飞掠到离爱妻最近的堤岸,一脚踹飞将秋云踢进河中的黑衣人,飞身扑入河中向尹秋水游去;岸上与聂云在一起的另外几名亲卫合力将尚品、曾南与夏青制住,聂云与孙嬷嬷得以脱身皆跳入河中施救。
但黑衣人不只一个,“嗖嗖嗖”十数条人影如箭矢般蹿入河中,与司徒夜等人近身搏杀……
跟着司徒夜的杨平等人见势不妙,众人为了护住自家主子,也奋不顾身跳入急流……
一时之间,急湍的河流中刀光剑影砍杀声一片,血水和着河水奔腾着向下游流去。司徒夜全然不顾周遭危险,只一心一意向尹秋水所在方向游去,“必须要带回她,必须要待会她”,他的脑海中唯有这个念头。
但……天不遂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