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城的头颅已摆在宁王的面前,他两眼下的鲜血已凝成暗黑色,整颗头颅更显阴森恐怖,司徒风只瞧了一眼,就忍不住呕吐。
“找个地方,越远越好,赶紧处理掉。”司徒风下令。
“这东西是谁送来的?”无不言问,他是连夜被司徒风召唤来府的。
“是一条狗。”侍卫回答。
“是谁第一个发现的?”无不言走问。
“是张大。”侍卫答。
“让他进来,宁王有话要问。”无不言道。
“大人,眼下张大也问不出什么话来。”侍卫答。
“为何?”无不言不解。
“张大被吓呆了不说,如今下巴颌尚未合上,说不出话来。”侍卫答。
“啪”的一声,司徒风已气得将桌上的杯子摔得粉碎,“废物,一群废物,都是些不中用东西!”
宁王府夜收人头的诡异事件,在当夜,整个王都的大小官员几乎人尽皆知。这当然归功于宁王府的地理位置。周围都是王公大臣的宅院,有点儿风吹草动也就传开了去。
当年司徒风开府选址前,请了天下最好的风水先生柳不二,东南西北四向八方都勘察了个遍,“此地甚佳”柳不二断言。
宁王府离西戎皇宫最近,且与朝中重臣的府邸相邻,司徒风素喜热闹繁华,这地选得相当合他的心意。如今,闹心的,也恰因了它的繁华。
孙嬷嬷也在当夜得了消息,上官世家在西戎也有人脉。江湖上的消息,有时,比朝廷来的更快,更准确。送消息的人,很笃定地对她道:“嬷嬷放心,行刺公主的人已人头落地,这个人,是乌衣盟的孟云城。”
孙嬷嬷回房后,扶起双眼红红的尹秋水,“公主放心,行刺公主的人已死。”
“嗯”尹秋水从鼻子里轻哼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她这一觉,睡得好沉好沉,以至第二日,司徒夜来看她,她也毫不知情。
孙嬷嬷送司徒夜出了院子,司徒夜对她道:“公主就拜托嬷嬷留心照顾。本王这些时日,事务繁多,就不来打扰了。”
孙嬷嬷道:“好!”
司徒夜停了一下,“还有,公主需要静养,本王已通知李嬷嬷公主这几日身体不适,缓两日再来王府。”
孙嬷嬷道:“好!”
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司徒夜转身盯着尹秋水的房间看了一阵子,一字字道:“公主身子不好,以后不用劳烦公主为本王准备醒酒汤了。”
孙嬷嬷道:“好!”
司徒夜走后,孙嬷嬷轻叹了一口气,“看来皇后娘娘的念想是要落空了。”她想。
上官流苏一向欣赏孙嬷嬷的老成持重,不多说一个字,也不会听漏一个字。所以,司徒夜的话,她原原本本陈述给了尹秋水,连语气也与司徒夜一模一样。
“嗯”尹秋水的眼睛已蒙上了一层水雾,但过了半晌,也只憋了这么一声而已。
秋云瞧主子一副委委屈屈地模样,安慰道:“主子,别难过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她话未说完,尹秋水的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那情形,简直可用伤心欲绝来形容,“哇,秋云,你主子我,真的是好惨好惨好惨,呜呜……人家都被抛弃了啦!呜呜呜,这还不是大事么!呜呜呜………”
“这不,主子,你俩不还没开始吗?”秋云不解,都没开始,何来抛弃一说?一旁的铃兰也表示赞同。
“还没开始?”尹秋水哽咽了一下,眨巴了几下眼睛,“开始什么?”她有些疑惑,但眼里还包着眼泪,盈盈欲坠。
“不,不是,主子,您不是刚说您被抛弃了么?”秋云道出了和铃兰相同的疑惑。
“我,我是被抛弃了嘛!他都不肯喝我做的醒酒汤了,还有,还有那些可爱的小点心们!”尹秋水继续抽泣。
秋云和铃兰仍旧一脸懵。
“你们,你们不明白的!”尹秋水抽了抽鼻子,秋云赶紧递了块丝帕上去。“之前,之前,在昌都,呜呜……”
秋云、铃兰还有孙嬷嬷,听她这么一说,都一副吃瓜群众捧大瓜的表情,敢情这俩货在她们三人的眼皮底下,在昌都,就,就就就已经“勾搭”上了?
“在昌都,怎样了?”三人异口同声地问,连表情都出奇地一致。
“我那时就让他当我靠山来着,可是,呜呜,他说,他说我得让他觉得有价值,呜呜呜,如今看来,我,我已经没有价值了,被抛弃了,呜呜呜……”尹秋水实在太伤心了,从此后,她的靠山没了……呜呜……
“就这些?”吃瓜三人组一脸失望。
“嗯哪,我需要手帕”尹秋水吸了吸鼻子,秋云失望得都忘了递丝帕给她。
“主子,您忙乎了那么久,就只是为了让秦王当您的靠山?”秋云好不甘心地问,“您对秦王就没有点儿别的想法?”秋云勇敢地问出了吃瓜三人组共同心声。
“别的想法?”尹秋水看着眼前三人一脸期待的表情。
“没有了,呃,没有别的想法。”尹秋水被瞧得心中很是忐忑。
“真没有?”铃兰表示不信,他家主子,就算放在四国贵公子里面比,绝对是鹤立鸡群的一个,尹秋水不可能感受不到主子的魅力呀!其余两人表示赞同。
“哎!没有了”尹秋水唉声叹气、斩钉截铁地回答。
“您不喜欢秦王?”铃兰仍不死心地追问。
“嗯嗯,喜欢”尹秋水咬了下嘴唇。
“那不就是有想法啰!”吃瓜三人组异口同声。
“喜欢也算是想法?”尹秋水问。
“算!”吃瓜三人组口径一致。
“哦”尹秋水委屈巴巴,喜欢有什么用!靠山都没了!哎!她一把抓过球球,抱在怀里,狠狠地撸了撸圆滚滚的小胖猫。
三天,尹秋水用三天时间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并且,认真仔细地规划了自己的未来。
“我要好好学习,增强实力,靠人不如靠己。所以……”尹秋水郑重其事地说。
“所以怎样?”三人组齐齐望着她。
“所以,我要练好武功,参加排位赛,力争在一年之内,杀进天下武林五百强!”尹秋水宣布。
一阵沉默之后,孙嬷嬷率先发言:“公主真的打算好了?”
尹秋水道:“真的!”
孙嬷嬷沉吟了一会儿:“公主可想好学哪门哪派的武功?”以前,尹秋水学得杂,学着玩儿,喜欢这招,就学一点儿,喜欢那个门派,就学一点儿,始终不成章法。
尹秋水:“虚月宫!”
孙嬷嬷叹了口气:“公主可想好了?”
尹秋水用力的点头。
“也罢,老身这就给皇后书信,如果娘娘同意的话,自然可行。”孙嬷嬷答。
孙嬷嬷和上官流苏,武功皆来自虚月宫,尹秋水的要求自然不会被拒绝。
“心动不如行动,不如从今日开始,公主就随老身开始学习心法口诀吧。”孙嬷嬷道。
“这么快?不需要等母后回话么?”尹秋水嗝儿了一下。
“公主愿意师承虚月宫,皇后娘娘必定十分欣喜,不会拒绝。”孙嬷嬷行动力果然到位。
“好!”尹秋水想了想,答应了。司徒夜一定觉得她是个累赘,十分讨厌她。尹秋水虽然年纪尚小,但自尊心极强,既然司徒夜讨厌她,她必定不会再去找他,自求多福就自求多福好了!她堂堂南苑国的长公主,才不会妄自菲薄呢!
收到人头后的第二日,早朝已散,司徒风被叫进了御书房。
“朕听闻,昨夜府上送人头一事,如何了?”司徒烈平静无波地问。
“父皇,儿臣也不知得罪了哪样的人物,大半夜收到人头,儿臣深敢惶恐。”司徒风答。
“那头的主人,你可认得?”司徒烈问。
“儿臣不识。”司徒风答。他当然知道这是孟云城的脑袋,但司徒风和孟云城素未谋面。参事无不言来自江湖,和孟云城见面的人是无不言。
“既如此,这事交与刑案司处理。”司徒烈道。
“父皇,儿臣不想将此事闹大。可否交与王都太守秦明处理?”司徒风恳求。掌管刑案司的人是他的死对头司徒夜,太守秦明则是司徒风自己人。
“风,送人头这件事,满朝文武皆知,你是宁王,此等事如何能交与王都太守处理,自降身份,成何体统!!”司徒烈厉声道。
“是,父皇。可是,父皇也知三弟与儿臣一向不睦,如果他借此机会……”司徒风希望司徒烈能收回成命。
但话未说完,已被司徒烈打断:“夜的脾性朕很清楚,他办事一向公允,绝无偏私,这也是朕让他掌管刑案司的原因。”
“父皇。只怕三弟他现在无心办理此事。”司徒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为何?”司徒烈问。
“昨日清晨,南宫公主遇刺,这刺客尚不见踪影,三弟抓刺客恐怕都来不及,还有心思理儿臣府上的事么?”司徒风道,他还想知道公主遇刺的事,司徒夜向老爹透露了几分。
哪知,司徒烈听闻此言,目光灼灼地瞪着他好一会儿,司徒风倒是体会了一把头皮发麻的感觉。
“风,”司徒烈开口,“早上南宫公主遇刺,半夜宁王府上收人头,你认为,这两件事,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司徒烈这一问,司徒风惊出了一声冷汗,目光闪烁,“父皇,这,这能有什么联系?”
司徒烈微微一笑,虽然在笑,那笑容却令人颤栗:“风,所以,这两件案子朕一并交给刑案司处理。”
从御书房出来时,司徒风心情沉重,他甚至都不敢提让南宫公主搬离秦王府暂住宁王府的事。司徒烈坚持让刑案司两案一起查,以司徒夜向来不达目的不罢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他该怎么办?如何应付?
在去农政司的路上,他还没理出头绪,却想到该与贺兰苏叶联系联系了……
司徒风走后,司徒烈独自在御书房呆了很久,他没有翻阅奏折,甚至连茶水也未喝上一口,他面色凝重,还带了几分哀愁与痛苦,“凝霜,很抱歉,也许你的唯一愿望也会落空,风儿心术不正,非治国之才,倘能改邪归正,或有一线生机,否则……否则我终将负了你!”
司徒烈眼神黯淡,南宫公主遇刺一事,除了他自己和司徒夜之外,到目前根本无人知晓。司徒风如何知道的?要么是他在自己和司徒夜身边安插有眼线;要么,此事,根本就是司徒风安排的!
叶凝霜,宁胡阏氏,大单于司徒烈一生挚爱,奈何薄命早逝,宁王司徒风是她的儿子,是她留给司徒烈唯一的念想。如今,这念想着实让他头痛万分。
一个时辰后,司徒夜已接到司徒烈的旨意,南宫公主遇刺一案与宁王府半夜人头案并查,交刑案司处理。
刑部尚书李昱宁素以铁面无私著称,在朝为官多年,独立独行,从未拉帮结派、结党营私,颇得司徒烈信任。
司徒夜知晓李昱宁的办事作风,索性交代好公事,回了秦王府。果然,不到半个时辰,李昱宁登门求见。
没有多余的寒暄,司徒夜道:“李大人若想知道公主遇刺的详细情形,不若与公主详谈。”
李昱宁道:“好。除此外,下官带了些人手,需要对公主居住之处进行详细勘察,烦请秦王通报公主一声。”
司徒夜笑了笑,叫来尉迟德,吩咐道:“本王不便与公主会面,你速去离苑一趟,告知公主,刑部尚书李大人带了人来调查关于刺客行刺一事。”
不一会儿,尉迟德回禀,大意是南宫公主很愿意配合调查,李昱宁便带着人马跟尉迟德去了离苑。
过了一个时辰,李昱宁来见司徒夜,司徒夜道:“大单于既然将此案交与刑案司,李大人照章办事即可,此事发生在秦王府,有什么需要问本王的,只要本王知道的,定会告知。”
李昱宁道:“下官只有一个疑问?”
司徒夜:“不妨直说!”
李昱宁:“南宫公主所居之处,本已护卫森严,毫无疏漏。刺客,是从一条密道进入,而这条密道,公主并不知情,侍卫均不知情。知道这条密道的人,想必与此案有关。”
司徒夜笑:“在此之前,秦王府知道这条密道的人,只有本王。”
李昱宁:“但秦王绝不可能派人刺杀公主。”
沉默了很久,司徒夜再次开口:“离苑曾经的主人也知道。”
李昱宁:“是谁?”
司徒夜:“雪芜媚!”
李昱宁:“宁王妃?”
司徒夜:“嗯!”
送走李昱宁,趁孙嬷嬷命人收拾屏风的当儿,尹秋水取下遮面,大发感慨:“刑部尚书亲自督办,难道就能将宁王绳之以法?”
孙嬷嬷道:“不能!”
尹秋水道:“自古以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为何不能?”
孙嬷嬷道:“若真如此,宁王又如何能如此嚣张到现在!”
尹秋水眼睛骨碌碌转了几圈:“所以,司徒烈这样做,只是为了警戒司徒风!”
孙嬷嬷道:“大抵如此!”
尹秋水叹了一口气:“司徒夜可真难!”
秋云插话:“主子,您都被抛弃了,还担心人家!”
尹秋水“哦”了一声,“云儿,提醒得好,我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虽然在王府,但规矩不如在宫中多,所以尽管尹秋水一口一个我的,孙嬷嬷也不再强行纠正。
“倘若有遭一日不得已进了宫,只怕这段岁月会是公主最惬意美好的时光了”孙嬷嬷暗想,“罢了罢了,让她能有多一些的开心日子吧。”
至于司徒夜,原本就是个“工作狂”,早出晚归是常态,有时,司徒言都睡了一觉快醒来,司徒夜才归府。
隔了四、五天,司徒夜终于有空陪司徒言,司徒言一边练字一边问:“皇叔,您是不是不喜欢小魔女啦?”
司徒夜:“南宫公主将来是要进宫的。”
司徒言皱了下秀气的小剑眉:“皇爷爷大小魔女那么多,怎么可以娶小魔女。”
司徒夜:“小言,这些话不可以随便乱讲。”
司徒言:“我只对皇叔您讲而已。”
司徒夜:“公主的事由不得你我。”
司徒言:“皇叔,要是您能娶小魔女就好了。”
司徒夜不吭声。
司徒言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如果皇叔娶了小魔女,她就不用进宫啦!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开开心心的一起生活,小言很喜欢小魔女。小魔女也很喜欢小言,小魔女也不想进宫。”
“她和你讲这些?你们还聊些什么?”司徒夜岔开话题,避重就轻。
“还有,小魔女准备发奋图强,练好武功,要在一年之内进入天下武林五百强!”司徒言奋笔疾书,在纸上写了一个大大“武”字!
“简直胡闹!她到底知不知道江湖凶险!练武可以,排位赛什么的就不要去了。你有空跟她讲。”司徒夜有些着急。
“嗯嗯,皇叔,还有什么需要我告诉小魔女的。”司徒言又开始奋笔疾书。
“还有,西戎冬季寒冷,不比南苑暖和,注意添衣,可别着凉。”司徒夜叮嘱。
“嗯嗯,还有呢?”司徒言继续写。
“还有,如果王府里有谁对她不好,不敬,即时告知,本王会好好处理。”司徒夜道,他担心他的冷淡,底下人也会怠慢于她。
“嗯嗯,没问题。”司徒言放下笔,他已在两张纸上分别写了两个字。
“皇叔,瞧瞧,这两个字写得如何?”司徒言递给司徒夜。
“欢喜”司徒夜接过来一瞧,“字迹工整,还行,尚需努力。”
“哦,念的顺序错了,是喜欢。”司徒言认真纠正,“皇叔,您就是喜欢小魔女,您面上虽不理她,您心里却挂念着她。”
“胡言乱语”司徒夜抚了抚小侄儿的头,“这些话可不能对别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