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夜:“好。”
黑衣人:“等一等,我如何相信这解药是真的?”
尹秋水:“本宫刚才说过,妒夫木和情人油碰在一起,毒入肌肤。这毒,同样也侵入本宫身体。所以,不若请秦王将解药先给本宫服用。”
想要证明这解药的真假,至少,目前,是唯一的最有效的法子。
黑衣人:“好,是个不错的法子。”
司徒夜果真从绿色的小瓶里倒出了一粒棕黑色的小药丸,抛给他。
黑衣人右手一翻,接住,顺势喂进尹秋水的嘴里。四分之一柱香的时间,黑衣人再次开口:“我数三声,数到第三下,同时交换。”
司徒夜道:“好。”
从一到三,不过瞬间,黑衣人数得极慢,每数一声,他的眼睛都紧盯着司徒夜,司徒夜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不可能逃过他那双阴鸷的眼,司徒夜动也未动一下,他的眼也同样如豹般盯着黑衣人。
“二”话音未落,黑衣人右手已五指如鹰爪扣住尹秋水的肩,“三”一响起,黑衣人和司徒夜同时动作,几乎在同一瞬间,药瓶落入黑衣人手中,尹秋水倒入了司徒夜的怀中。
解药已得手,黑衣人身形一闪,已从窗户掠了出去,动作迅捷如鹰,眨眼,已越过高墙,消失得无影无踪。
司徒夜解开尹秋水的穴道,尚未来得及询问,尹秋水已开口;“你不会放过他的,对吗?”
司徒夜答:“绝不会。”
尹秋水笑了一下,笑得很微弱:“很好”她只说了两个字,人已晕了过去。
司徒夜想起那黑衣人的鹰爪,情急之下,轻轻撩起衣领,发现尹秋水右肩上有五道深深的抓痕,已呈青紫色,渗透着血丝。而且,她整个人都身体也有些微凉。
司徒夜强忍怒火,对秋云道:“让尉迟德请薛神医来府一趟,要快!”说毕,将尹秋水抱上床,屏息运功,将一股真气缓缓注入尹秋水体内,再让她躺好,盖上被子。
司徒夜解开孙嬷嬷的穴道,详细问了情形。孙嬷嬷讲述完毕,沉默了一阵,方道:“此人武功毒辣,剑术精湛,招招致命,若非公主机智,恐怕秦王看到的,便是满屋的尸体。”
司徒夜问:“公主用了什么法子,让那人误认为自己中毒?”
孙嬷嬷道:“那时老身和秋云已被点了穴,那把要命的长剑离公主咽喉不到半分……公主突然喊道,等一等。公主说,她自知难逃一死,但也不想在异国他乡死得那么难看。就算来不及梳妆打扮,至少也要整整洁洁上路,怎么样也不能辱没了皇家的尊严。所以,梳好头发,总是可以的吧。”
司徒夜道:“他就那么轻易的答应了?而且,还愿意为她梳头……”
又是一阵沉默,孙嬷嬷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秦王殿下,公主是位美丽的女孩子,一位美丽的女孩子子,自然有办法让男人相信她,只是想梳头而已……”
司徒夜的手不自觉已握成拳,“公主如何让那人相信他已中毒?”
孙嬷嬷道:“用球球。”
“球球?”司徒夜不解。
“那人梳头时,公主一直将球球抱在怀里,趁机点了球球的穴,球球自然无法动弹,是以,公主告诉那人,那是因为球球已经中了毒。”
“嗯,公主的确聪敏。”司徒夜眼色深沉如黑色的夜,低下身找到梳妆台下的球球,解了它的穴,小家伙喵呜一声,舔了舔司徒夜的手,又“嗖”地一下,蹿到尹秋水枕边,蜷伏着身子躺下。
“秦王府上戒备森严,那人却能不惊动侍卫轻易进入,轻易出去,若非家贼,或有内应,又是如何做到的?”孙嬷嬷很严肃。
“不可能是家贼!也不可能有内应。”司徒夜答。
“秦王为何如此肯定?”孙嬷嬷问。
“想必孙嬷嬷也知道,秦王府的下人并不多”司徒夜道。
“的确”孙嬷嬷肯定。
“他们每一个人,都是本王精挑细选之人,他们每一个人的底细,本王都一清二楚。”司徒夜一字字道,“当然,也包括守卫!”
“既如此,那人又为何如此熟悉府内情形?”孙嬷嬷问。尹秋水由她一手带大,如今差点儿没了命,她自然着急、生气。
“本王知道是谁?”司徒夜道。除了她,没人能对这院子如此熟悉。
“是谁?”孙嬷嬷问。
“雪芜媚!”司徒夜答。
“宁王妃?如此看来,这行刺之事,是宁王所为!”孙嬷嬷道。
司徒夜没有回答,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愿轻易断言。
“不管是谁,敢行刺公主,就是与南苑为敌,与上官世家为敌!”若嬷嬷冷冷道。
司徒风大约以为杀掉尹秋水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他请到的是天下最神秘、最有效率的杀手组织——“乌衣盟”的杀手。据传,“乌衣盟”成立百余年来,刺杀失败的行动只有五次。但,传说,有时,真的只是传说而已。至少,尹秋水这一次,“乌衣盟”失手了。
司徒风还算漏了一件事,南苑国虽军力不足以与西戎抗衡,死了一个公主,不至于两国交兵,但是,上官世家会放过他司徒风么!有些朝廷解决不了的事,江湖却可以!另外,尹秋水既然没死,那么,他岂不是将南苑、上官世家与司徒夜推在一起了么!
早朝钟声已响起,仍不见司徒夜的踪影。司徒风正暗自得意:“乌衣盟办事效率果然很高,这会儿,秦王府应该已乱成一团了。”司徒烈皱紧双眉,自司徒夜正式上入朝以来,从未迟过,风雨无阻,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司徒风并没高兴多久,过了一阵子,司徒夜来了,依旧踩着他那酷拽且睥睨天下的步伐,缓慢而从容的走进了大殿。司徒风看见司徒夜走进大殿的一刹那,脸色变得铁青,这意味着:乌衣盟行刺失败。他的脑袋已在飞速运转:司徒夜是否抓住了刺客,是否已知晓背后主谋是他。
司徒夜走过司徒风身边,正眼都未瞧他一眼,一如往昔。司徒烈盯着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一阵,也没瞧出什么端倪。
只是下了早朝,司徒夜被叫进了他老爹的书房。
“今日早朝为何来迟?”司徒烈开门见山。
“南宫公主遇刺。”司徒夜只抖了几个字出来,他想看看司徒烈的反应。
“人没事就好。”司徒烈道。
“受了点惊吓,儿臣来的时候,公主尚未苏醒。”司徒夜答,出府之前,薛之时已来看过,并无大碍。
“刺客抓到了?”司徒烈问。
“尚未”司徒夜答。
“哦?能在秦王眼皮下逃走,他算是头一个。”司徒烈对这刺客倒起了好奇心。
“他确实从本王眼皮下逃走,却绝不可能逃脱。”司徒风回答。
司徒烈轻笑了一下,他就喜欢三儿子身上这股浑然天成的自信。
“既然有刺客,必定有主谋?有线索吗?”司徒烈问。
“有怀疑的对象。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司徒夜答。
“说来听听。”司徒烈好奇,谁那么艺高人胆大兼鲁莽,想着刺杀公主来挑事儿。
“没有确切证据之前,儿臣不会讲。”司徒夜答,胡乱地猜测和指责,只不过让对方提前准备狡辩的理由罢了,毫无意义。
“那么,如果抓到了主谋,你打算如何处置?”司徒烈也不勉强,三儿子的倔强和冷酷一样突出。
“处置?”司徒夜在心里冷笑,司徒风这些年做的蠢事和损事还不够多吗,他老子处置过他几回?“怎么处置,由父皇定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司徒烈沉吟了一会儿:“公主那边,做好安抚。”
“好”司徒夜回答得轻飘飘。
司徒烈瞧他一脸不上心的样子,又多叮嘱了两句:“你有空常去看看公主,不要总是顶着一张冷脸。”
“行”司徒夜回答得仍旧敷衍。
“夜,你该不是还未放下雪芜媚吧!”司徒烈叹息了一口气。
“嗯?”司徒夜被他老爹这话给弄糊涂了,明明在谈照顾公主的事,怎么扯到了雪芜媚身上。
“朕的意思是,你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是否有中意的对象?”司徒烈问。
“父皇与儿臣谈论的是公主遇刺一事。”司徒夜淡淡答。
“好吧,好吧,不过,夜,朕也提醒你,要懂得把握眼前的机会,珍惜眼前的人哟。”司徒烈微笑。
司徒夜再一次肯定,他老爹根本完全没有把尹秋水放眼里,在和他认真探讨遇刺一事时,他竟然起了探讨他婚姻大事的心思!过分至斯,过分至斯矣!
初冬的暖阳,照在司徒风的身上,并未照进他的心。
“乌衣盟如此不中用,本王的计划落了空,简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司徒风大发雷霆。
参事无不言道:“王爷,此事虽然失败,对王爷并未坏处。王爷不如趁机向大单于进言,秦王保护公主不力,应予惩戒。并且,再次恳求大单于将南宫公主接到宁王府。”
司徒风道:“本王原本有此打算,奈何那南苑公主根本不给一点情面,偏偏要和司徒夜一个阵营。”
无不言道:“王爷,南宫公主愿不愿意到宁王府,由不得她做主。如今公主遇刺,秦王府恐怕也不适合安住。只要将南宫公主与秦王分开,这阵线也就没了。”
司徒风咧嘴一笑:“亡羊补牢,如今这法子倒可行。只是,乌衣盟那边,得派人处理干净,以免被司徒夜抓了把柄。”
无不言道:“这点王爷大可放心,乌衣盟既然得了王爷重金,这些事,他们一定会处理得干干净净。”
“很好!”司徒风忽然觉得身上没那么冷了。
初冬的暖阳,照在司徒夜的身上,并未驱散他的重重心事。尹秋水受的刺激大吗?她是否已醒来?司徒风下一步会做什么?司徒烈是否意有所指,面上在讨论他的婚事,实则是提醒他,不要和尹秋水走得太近?
出了御书房,司徒夜并未回府,他得回一趟军政司,处理军政,顺便理清一下混乱的思绪。尹秋水的事,他得做一个了断才行。这个了断,司徒夜很清楚,无关他人,甚至与尹秋水无关,却与他自己有关系。只因司徒夜很清楚的知道一点:那就是,他对尹秋水动了情。连司徒言这小屁孩儿都能瞧出他喜欢尹秋水,其他人也难免能察觉。
但,司徒夜身上背负得太多,族人的荣誉和期望,苏绾青和司徒言的依靠,还有闫焰和蒙旭一帮和他出生入死、征战沙场的兄弟……他不可能抛下这些不顾,也不可能罔顾人伦道德跟司徒烈抢女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快刀斩乱麻,断了这份念想!不过,在了断之前,有一件事,他必须替尹秋水完成。
“你不会放过他的,对吗?”
“绝不会。”
黄昏,尹秋水已经苏醒了好一阵,脸色依旧苍白。
屋内暖气充足,她依旧觉得冷,她把自己像球球一样蜷缩起来,蜷缩进孙嬷嬷的怀里,就像个柔弱无助的婴孩。
“孙嬷嬷”尹秋水终于开口,嗓音和她的人一样苍白,“我好害怕,我…我一闭上眼,就看见那人的一双眼睛”,“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她哽咽道,晶莹的眼泪一滴滴从眼角滑落,“他,他的确什么都没做,顶多就是梳了梳头发而已,但,但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让我觉得,在他眼里,我根本什么都没有穿……真的,真的,好可怕!”
孙嬷嬷轻轻拍着尹秋水的背,“公主勿需害怕,既然此人来自江湖,那么,他就逃不了上官世家的制裁!”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女孩,她不会坐视不理,更不会让那个人苟活于世。
“可是,我们根本就不知他从哪里来,甚至连他的样子都看不到!”尹秋水还在抽泣。
“公主莫要忘记,秦王既然允诺公主绝不会放过此人,那么,他就一定有法子找到他。”孙嬷嬷笃定。
彼时,司徒夜正立于窗外。他行走的脚步实在太轻,即使,一根针落地的声音,也比他的脚步声更响。尹秋水和孙嬷嬷的话,他听得一清二楚。离开时,并没有风,但满树的叶为何会随着他离去的脚步而在半空中翻飞?难道,这男人的怒气已让这些树感到瑟瑟发抖!
深夜,街巷已无人,偶有犬吠。
小巷深处,最不起眼的一户人家,灯已点亮,很微弱的光,罩在黑衣人银色的面具上,惨白的脸,犹如鬼魂。只是,这黑衣人的速度,比鬼魂更快。方才,他还在屋内,现在,他已到屋外。
安静的夜,安静的街面。黑衣人松了一口气,大多数时候,只有黑色的夜和无边的寂静才能让他感到安心。即使到了屋外,他也立在墙角屏息聆听了一阵,确定绝对的安全,他才走了出去。
但世事并无绝对,自然,也不会有绝对的安全。他刚出墙角,就听到一声细小的犬吠,一只黑色的小犬耷拉着耳朵蜷在墙根儿下,一双黑漆漆的狗眼正盯着他。
即使是条狗,他也不会放过,杀手的踪迹不能让任何人知晓,也包括狗。所以,黑衣人已拔出剑,刺向狗。他的剑,一向比风还快,但,这一次,竟然有一把剑挡住了他的剑锋。
这把剑,仿佛来自地狱。黑夜本已无光,但他却瞧见了这剑发出带着血红的寒光。普天之下,能散发出血光的剑只有一把——幽冥剑。他心中一惊,喉头一紧,那拿剑的手竟已开始颤抖。
他已是乌衣盟十大顶尖杀手之一,杀人如麻,嗜血无数。却因这把剑的出现而心魂俱失。幽冥剑——它的剑光已被千年来无数的剑下亡魂染红,剑的主人,亦如冥王。冥王索命,谁能逃脱。
血光已照亮了他的双眸,“嗤”的一声,鲜血已从他的双眼中涌出,来不及惨叫,“嗤”的一声,他的右手已自肩滑落。这只手,在今天清晨,才抚摸过一位美丽、高贵又可爱的女孩子的长发。
他曾杀人无数,也曾想到有朝一日会死在别人手上。却未曾想,这死亡的滋味如此疼痛、如此煎熬,如此缓慢……他的血液,正如流水般,汩汩离开他的躯体。
“杀手,应该做好杀手的本分。”无边的黑暗中,有人在说话,声音仿佛来自地狱,“那些不该看的,不该碰的,不该想的,本已超出了杀手的本分,孟云城!”
孟云城直觉这声音很熟悉,仿佛在不久前听过,“是你!”
“是我!”那地狱的声音冷漠而疏离。
“你竟然是幽冥君!”孟云城的声音里含着万般的不可思议,然后他的头垂下,并且,永远不会再抬起……
“我为何不可是幽冥君!”地狱的声音再次传来。
“嗤”又是一声,血光再起时,孟云城的头颅已落地。
夜已如浓墨,风却吹得一阵比一阵紧,宁王府院门上两盏灯笼如枯萎的冬叶在风中飘零。一条耷拉着耳朵的小黑狗就躲在墙角,趁着侍卫换班之际,“嗖”的一声蹿出,将嘴里叼着的东西放在宁王府门外左边的灯笼下方,又“嗖”的一声抹入黑暗……
张大刚换了班,恰好正往左边灯笼下方移动,脚忽然踢到了一个有点儿软又有点儿硬的东西,顺势往下一看,全身汗毛立即竖起:“来人啦!来人……”狂风中夹杂着张大惊恐的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