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分开

“您今天怎么突然过来了?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害我什么都没准备。”祁北遥给母亲拿了双新拖鞋。

安娴一弯腰便看见了一双女式球鞋,是白色的,却已洗得发黄,鞋面上的花纹都被磨光了。

她微微地蹙眉,只说:“今天难得有点时间,寻思着太久没见到你了,便过来看看。”

安娴换了鞋,走到客厅,细细地打量这里。

祁北遥憋了口气,头一次这么紧张,生怕她发现端倪。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安娴眼尖地发现了茶几上被塑料袋遮住一半的头绳,洗衣篮里女孩的裙子,没洗完的两副碗筷,甚至在阳台上还晾着女孩的贴身衣物。

或许那个女孩现在还藏在这里。

安娴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坐到沙发上。

“阿驰,坐到对面来。”

祁北遥太阳穴突突地跳,依言坐到了沙发对面的椅子上。

安娴终于表明了来意:“阿驰,不要忘了你手里拿的是我的副卡,你的一切消费记录我都可以查到。前一个月尚一切正常,这个月是怎么了?金秘书告诉我,这个月你买了两条价格不菲的裙子,买了空调和浴缸,你想干什么?”

祁北遥确实将这件事忘到了九霄云外,深吸了口气,选择闭口不言。

“或许到南城来确实是个下下策,我也没有对你声明过对待早恋的态度。

安娴皱着眉头,忧切地看着他。

“阿驰,我是不反对早恋,但绝对不支持你在这个时候读恋爱。你忘了你到南城的目的是什么?忘了你还要回到祁家做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你现在喜欢一个南城的女孩子,等到两个月后再把她甩掉,这应该么?妈妈不希望你这么糊涂,做不值当的事情。”

“何况这件事被我知道了,还不算什么。万一传到祁商城耳朵里,你有没有考虑过那个女孩的下场?”

闻言,祁北遥用力闭了闭眼,到底怎么了?这一个多月来,他真的忘了这一切,忘了祁商城是个多混蛋的人。

“听妈一句劝,你们早断了早好。”安娴趁热打铁地说。

祁北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紧闭的卧室,模棱两可地说:“这事您不用操心,我自己来处理。”

“阿驰,妈只能给你这一次机会,你最好考虑清楚。如果你再由着性子藕断丝连的话,你可要准备面对祁商城。”安娴对这件也觉得头疼。

“我与祁家达成了协议,等你今年去国外镀层金回来,祁氏早晚是你的,安氏也会有你的地位,但前提是,你要拉拢祁家人的心,祁商城就是其中重要的一环,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他依旧是利益场上的棋子,不能妄图脱离棋盘。

祁北遥沉下脸色,眸光晦暗,沉默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只是砧板上待宰的鱼,无权无势,仅此而已。

安娴长叹口气,拿起手包,道:“我明天还有场股东会议要参加,今晚还要赶回北城,阿驰,你知道公司的事情有多忙,你希望你少让我担心。”

她迈步走出了出租屋。

祁北遥站在窗前,看看安娴坐上车运离陌卷,慢慢地转过身,脸上掩不住的疲惫和失落。

他倚着窗,点了一支烟。

简意隔了一会几才从卧室里出来,垂着头,没哭,但眼圈红着,他知道她听见了全部,可他也不知道该从何解释。

明明很久之前,他们就已知道结果,只是当有人恶狠狠地揭穿他们的自欺欺人后,才觉得心痛。

客厅里一片寂静。

简意站在离他一来开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下来,屋子里没有开灯,他们在黑暗中凝望彼此,唯一的光亮是那点猩红的烟头。

他的无奈与悲哀纠结在一起,在夜色中无形地迸散。

简意鼓起力气走向他,夺过他手里抽了一半的烟,塞进自己嘴里,深深地吸了一口,辛辣的气息灌满胸膛,却像塞了一捧雪一般的冷。

“我明天就把我的东西搬走。”她哑着嗓子开口,把烟还给他。

“对不起,是我自作主张了。”当初是他要求的同住。

“没关系,我也有错。”

祁北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掐灭了烟蒂,伸手揽住她,拉进自己的怀里紧紧抱住她。

“你没错,爱的本身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爱了就是爱了,无论后不后悔,无论值不值得。我对不起你,我现在没那个本事带你走,没法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完整的家啊,这大抵是她这辈子都难以企及的目标了。

简意鼻子发酸,用回抱住他代替了回答。

偷来的梦终究该醒了。

简意当天晚上便把自己的东西从出租屋搬了回来,回到空无一人,毫无生气的房子里。

要从今天开始,戒掉有祁北遥的生活。

她洗漱完,早早地躺上床休息,却异常清醒,耳边他的声音未曾远去,树上的蝉鸣喧如擂鼓,楼下网吧和台球厅刚刚开张,已有了各色的吵闹声。

只有这栋房子,仿佛死了一样。

简意抱住枕头,翻了个身盯看窗外。明明什么都不愿去想,一切却都跑进脑子里跳着蹦着。

上次走出简家还是欢天喜地,现在回来已是灰头土脸。

房间里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她只觉得心慌,同时随着钝钝的闷痛。

人在爱着的时候,往往忘了自己爱一个人时,也正被另一个人爱着,只有结束这段爱恋时,才格外渴望被爱。

简意抑制不住地掉进回忆的游涡里。

相握的双手,灸热的怀抱,温柔的眼神,缠绵的交融,他们好像共同呼吸着,让掌心的纹理生长在一起,融入对方的身体。她忽然放不下这样的感情了。

守着那些美好的回忆,瞻仰未来的黯淡无光。

简意想起,她还没来得及带他去她最喜欢的手工店,还没带他去过她小时候的秘密基地,还没带他去过长满青草的小山丘,在一个晴朗无云的日子里,与他躺在山顶上,仰望蓝天,她会说出《挪威的森林》里的那句话:

“我喜欢你就像喜欢春天的熊一样。”

即使现在是夏天,但他给了她一个美丽的春天。

原来人生是由一个个遗憾拼凑而成的。

她已失去了与他共度良辰美景的机会。

简意彻夜未眠,啜泣了一夜,直到黎明破晓,枕头都还是湿的,这一夜似乎把她前几年没流的泪都流尽了。

六点过一点儿,简意就起床了,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眼浮肿通红,面无血色,长发凌乱,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今日周一,但她不想去上课。

简意洗漱完,走出卫生间,看到客厅里的人是不免吃了一惊——刘红不知什么回来时候回来的,横七坚八地躺在沙发上。

穿着过时老气的红色流苏裙,脸上的浓妆花了但没卸,烈焰红唇被故意抹花了,嘴还有伤,她似乎做了噩梦,露出惊恐的表情,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什么。

简意注意到她手上和脖上还有淤青和掐痕,那么被客户租鲁地上了,那么被债主残酷地打了。只有这两种可能。再熟悉不过的可能。

简意怕她从沙发上跌下来,走过去把她叫醒:“要睡就去卧室里睡,简平志不在。”

哭了一夜的嗓子都是哑的。

刘红这一回眠浅,被她一推就醒了,刚从噩梦中脱身,显得茫然而无措,又很快清醒过来,抬头看向她。

简意没有给她一个多余的眼神,转身走向厨房,过了两分钟才听到刘红趿着拖鞋的走路声。

她没有接着补觉,而是洗漱完之后,坐上了餐桌。

简意只得多煮了一碗面,又煎了两个鸡蛋,撒上葱花,把碗抬上桌,在她对面坐下。

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阵,只听得见碗筷碰撞的声音,终是刘红忍不住,略微带点尴尬先开口:“你怎么突然搬回来了?”

闻言,简意暮地一怔。

“说什么呢你?”

刘红了嗦口面条,在心里冷笑一声,淡淡地说:“其实我回来好几天了,一直不见你,手机欠费打不了电话,还是对门的告诉我,你在筒子楼里,跟一个小伙子天天同进同出的。”

简意握紧了筷子,味同嚼蜡。

刘红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你以为你们那点事儿在陌巷还是秘密?除了简平志恐怕谁都知道了,对我,你倒也不用藏着披着。说说吧,你跟他多久了?睡没睡过?做措施了没?”

“……用你说,我没那么蠢。”

“知道就好,别把肚子搞大了,丢不起那人。”

简意忍无可忍,啪地放下铁子:“你到底要说什么?”

刘红干脆也不拐弯抹角了,直说:“那男的是外地来的吧,看看财大气租的,把你睡腻了一脚踢开,就没给你笔补偿费?”

竟然还是为了钱。

简意被气笑了:“你以为我跟你一样?人家不过是可怜我收留我。”

刘红意味深长地望着她,面也不吃了,挠了挠下巴:“听你这意思,你怕不是喜欢那男的吧,怪不得昨晚上哭得忒伤心。”

被揭穿的感觉很不好受,好像别人用目光就把自己扒光了一样,简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什么也没说。

“喜欢值几个钱,最后他还不是把你给甩了,何况人家从大城市来,你真以为他看得上我们这破地方的女人?在陌巷,女人们贞节也是不值钱的。”刘红说。

简意对这些话深恶痛绝,恶心到吃不下去了,筷子一甩,进卧室拎起书包去学校了,无法忍受跟她共处一个屋檐下。

才迈进六中的大门,简意就感受到了来自旁人敌意和鄙夷的目光,同进校门的人认出她,都在对她指指点点。

她觉得奇怪,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做,又反瞪回去。

直到有两个隔壁班的女生经过她身边说:“看看人家,勾引了校草就是不一样呢,这么冲。”

“看着长得一般,说不定床上功夫厉害着呢,不然她凭什么赢得祁北遥的关注。”

“哼,谁说不是呢,”

话音未落,简意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个世界怎么了?仿佛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一切秘密都被昭告天下,一切干净的净土都被黑暗侵染。

简意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为什么她和和北遥会被全校人听说?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贴吧,掏出手机一看,居然有人把他们在街上拥吻的观频和照片发了出来,而那个ID,她熟悉到不行,原来是高有熹搞得鬼。

积压的怒气达到顶峰,她跑着冲向教室,却撞到了抬着纸箱的祁北遥,他手上的书散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