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房僵住了。
一旁的绿柳也僵住了,过了许久,才强行扯出一个尴尬的笑来。
她狠狠的掐了一把阮糖的腰,声音可谓九转回肠:“小!姐!”
“是小侯爷回来了!您作为妻!子!应当前去迎!接!”
阮糖这才恍然回神:“小侯爷回来了?那可真是大喜事啊!”
她起身,长长的流苏配饰坠了下来,九天玄鸟绫罗缎,随着她的动作,流水一般倾泻。
她轻柔含笑:“也不知道侯爷这些时日在外面有没有吃苦,我们快去看看吧。”
绿柳握紧了拳头,不知情的人还好说,但她可是亲眼看到这三年自家小姐是怎么声色犬马的,她要是真的担心侯爷有没有吃苦,她把绿柳两个字倒过来写!
……
赵母抱着赵思琅一阵哭嚎:“我的儿啊!你怎么才回来?!娘想死你了,你这三年过得怎么样啊?为什么不回来?呜呜呜……”
赵思琅英俊的脸庞上有些疲惫,不过不忍推开她,只是说:“……娘,我们进去再说吧。”
“好,好,进去说,进去好好说这些年……”赵母忽然想到什么,“你们有没有通知侯夫人?”
“通知了……”下人头埋的低低的,他可是最先派人通知了侯夫人,谁知道现在连个影都没见到。
赵母小声的骂了一句什么,然后就不再理会,而是专心致志的盯着儿子,越看越满意,这些年的酸楚总算是找到了发泄点。
碍于面子,即便几位姨娘心里怎么盼着赵思琅死在外面,此刻也要面带笑容的坐在一边嘘寒问暖。
“小侯爷怎么三年都没说回来看看?在外面吃的惯住的惯吗?”
“咳咳……小侯爷这几年可好?”
“没事的,小侯爷现在还年轻,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庶弟妹们也纷纷关怀。
“大哥!你能平安回来,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是啊,大哥,我们都好想你。”
“大哥可再也不许这么长时间不回来了……”
喧嚣热闹,赵思琅苦笑,撩开袍角,跪在了父母面前。
“爹,娘,孩儿不孝,让你们担心了!”
赵母瞬间眼眶盈满热泪:“傻孩子,你说什么呢?娘永远都不会怪你的!你能平安回来就是最好的!”
赵父也难得动容,将人扶了起来:“你娘说的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只要活着就是最好的。”
何等其乐融融。
赵思琅的心这才落了地,浅浅一笑:“……宁儿呢?怎么还不见宁儿?”
赵母脸色一落:“你管她做什么?夫君回来了,不说快点迎接,反而磨磨蹭蹭的,越来越不像话!”
赵思琅神色稍暗:“爹,娘,这三年,不是我不想回来,而是我在剿匪的途中滚下山崖,伤到了脑袋,失去了记忆,就在几日前才刚刚想起了一切。”
赵母大惊:“怎么回事?!”
赵父皱眉:“怎么还伤到了脑袋?”
“多亏了婉儿把我救下,我受伤期间,一直是婉儿照顾我……她温柔体贴,又真心爱慕我,她是个好姑娘,而我因为失忆,并不记得和宁儿已经成亲,于是和……和婉儿日久生情,结为夫……夫妻,有了夫妻之……实……”
他的声音越来越缓慢,因为他敏锐的察觉到了,随着他的话语,整个大堂内渐渐鸦雀无声。
不应该的,不应该的。
他恢复记忆之后,也烦恼了很久,他真心喜欢薛宁儿,和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他既然恢复了记忆,就绝对不会辜负她。
但是婉儿天真无邪,听话懂事,两人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如果扔下她一人离开,婉儿一定会很伤心,也会遭人嘲笑。
权衡利弊之后,他决定回到家中说清一切,他相信宁儿宽容大度,一定会给婉儿一个合适的身份,而他的父母一直期盼他子嗣繁茂,也一定会开心的接受。
他身后站着一个女子,从来到这里的时候就乖顺的站在一旁,没有半点存在感,赵父赵母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之中都没有注意到,其他姨娘倒是注意到了,互相对了对眼色,也都默契的没说什么。
此刻,众人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女子的身上。
她有些窘迫,微微垂着头,手指发颤,不过还是不失礼节的屈膝行礼:“婉儿给各位贵人请安。”
她穿着一身布衣,头发挽起成了妇人髻,相貌清秀,不施粉黛,看起来确实是乖巧的模样。
赵思琅本以为最应该欣喜接受的就是赵母,甚至还会帮忙劝说宁儿,但没想到赵母皱紧了眉,露出了有些难办的神情,他的心里微微一突,按照刚刚赵母对薛宁儿的嫌弃,不应该的……这一瞬间,他终于隐隐觉得他离开的这三年,有什么好像失去了他的掌控。
他正想说点什么得到父母支持,就在这时,阮糖姗姗来迟。
她穿着正红的绫罗缎,黄金线绣着煌煌烨烨的九天玄鸟,玄鸟展翅,有流苏珠玉琳琅垂落。
她容颜艳美,自带莹光,正红色压不住她如生俱来的清傲,反而成了她的陪衬。
仅是遥遥一眼,仿佛能将人灼伤,如此金尊玉贵,恍若天人,不可逼视。
众人哑然失声。
阮糖脸上泛起温柔笑弧。
薛家女,生来尊贵。她就是要所有人知道,是赵思琅高娶,他本不配得到,也不配如此耀眼,是薛宁儿的爱给他镀上了金光。
曾经薛宁儿被迫失去的一切,她都会帮她一样不落的拿回来。
这本也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的意义所在。
婉儿最先埋下头去,手指颤抖的更加厉害,即便不止一次的听人提起,还是终于第一次意识到,她和这位正妻薛氏,有着天壤之别。
阮糖环视一周,目光含笑,而后从容的在他们身边穿行而过,没有询问任何人,就自然而然的落坐于主座,带起一阵浅浅的轻风。
“侯爷平安归来,可喜可贺,我已经让人准备,设下晚宴为侯爷接风洗尘。”
赵思琅瞳孔微微收缩,此时此刻,在他自己的家里,听着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和他说话,竟然有一种他才是客人的错觉。
他急于打破这种疏离的客套,来不及想其中的细枝末节,只说:“宁儿,许久不见,你可安好?”
“好啊,好的不得了。”阮糖笑意更深。
没有夫君在身边,皇城那些贵妇人的嘴可是能活活把人说死,即便她表现的再怎么不在意、再怎么风轻云淡,想来还是受了不少委屈的,思及此,赵思琅更是愧疚:“是我对不起你……没有照顾好你……”
“在侯府,你不用亲自照顾我,也自会有别人照顾。”阮糖隐隐玩味。
这话倒是事实,皇城的贵妇人肯定比乡村的农妇过得好,身边自有丫鬟仆人照顾,凡事不用亲自动手。
赵思琅闻言也松了口气,减轻了一些愧疚,婉儿这些年都是亲力亲为,才是最可怜的。
唯有绿柳脸色古怪,甚至深吸一口气,当然了,她好的不得了,没有侯爷照顾,还有烟云公子庆南公子玉珏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