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难忘

  • 二凤
  • 孙力敬天
  • 3185字
  • 2024-10-04 20:18:25

住在西排八号的是黑炭家,黑炭本名叫冬冬,因为皮肤特別黑,人们都叫他黑炭。黑炭是一名井下采煤工,二十五六岁。他媳妇儿叫梅梅刚满二十岁,大院的人们都叫她小媳妇儿,二凤则叫她梅梅姐。梅梅中等个,皮肤白里透红,笑起来眼睛像弯弯的月亮。

因为梅梅是农村户口,所以她享受不到城市人每月二十七斤粮食的待遇。梅梅在矿上没有自已的粮食,每到秋收时节,就见她父亲和弟弟扛着布袋来到她家,人们知道这是给她送粮食来了。这些粮食有玉米面、高梁面和小米等,就是没有白面,因为他们那里不种小麦。

平时遇到院里谁家生孩子,梅梅就把家里的小米拿出一些送给她们,梅梅说这些新鲜的小米不仅养人还有利于下奶。父亲拿来的一根根玉米,她常常分享给大院的孩子们,玉米淡淡的甜味和自然的清香让大院的孩子们期待下一次秋收的早日到来。

二凤每次到小卖部买东西经过梅梅家的门前时,她总要把二凤叫到家里给她打扮一番,给她扎各种各样的发辫。梅梅家有很多五颜六色的发卡,她挑出好看的给二凤戴在头上。几乎每个星期她都要给二凤换一次发型。随着发型的变换,头上的发卡也不断变着花样,红的蝴蝶,黄的花朵,还有紫色的小金鱼。这让大院的女孩们对二凤羡慕不已。

梅梅性格极好,爱说爱笑。她经常跟大院的孩子们在一起玩跳皮筋,打沙包,有时还和她们玩捉迷藏到深夜。为此大院的孩子们都特别喜欢她。

黑炭是矿工子弟,父亲就是一名老采煤工,所以他深知矿工工作的危险。四面石头夹着一块肉,他们随时面临生命的离去。黑炭从父辈那里不仅传承了他们不畏艰险、无惧牺牲的精神。也沿袭了他们把握现在、及时行乐的生活态度。

黑炭家就像是一个小型俱乐部,经常聚集着大院里的年轻男人们,平时玩扑克、聊新闻、说笑话。到了休息天他们便坐在一起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矿工的工作是枯燥的,所以他们特別珍惜每一天在家的时光,他们非常顾惜每一天有阳光的日子。活在当下,让自己尽情享受生活。他们不放过每一个能给他们带来快乐的瞬间。

大院里只要有结婚娶媳妇的,黑炭和这群男人们就兴奋不已,比他们自已结婚都开心。为了把婚礼举办好,他们忙里忙外,又出钱又出力。到了结婚那天,黑炭和院里的男人们就在婚房的窗户上做起文章。他们把窗户里的窗闩拔开,将两扇窗户虚掩起来并留有一定的间隙。然后再把两扇窗帘提前拉住。到了晚上等新郎新娘入洞房后,这些男人们便用一根小木棍从窗户的缝隙伸进去,慢慢把里面的两扇窗帘从中间拨开一条缝。接下来就好像看西洋景似的,他们一个个轮流趴在窗前观看,然后又一个个捂着嘴憋住笑离开。男人们看完,一群女人们接着又趴在了窗前。

二凤和伙伴们每晚大多玩的游戏是捉迷藏。遇到这种情况大人们都把孩子叫回家不准出门,他们说晚上有妖怪下来专抓小孩。大人对孩子们的恐吓非常有效,凡是结婚娶媳妇的头一天夜晚,大院里的孩子们是绝对不出门的。直到二凤出嫁时,母亲才把这个秘密告诉她。原来大人们也有自己的乐趣,只是他们的乐趣你想象不到。

大院里的生活不是每天都洒满了阳光,也有阴云密布的时候。

一次,二凤下午放学回家,看到梅梅家门前一群女人在叽叽喳喳,于是二凤便向她们走了过去。

“小妖精专门勾引男人,”“她没有粮食就靠院里的男人们养活……。”

听到她们嚷嚷的这些话,再看看她们一个个的表情,二凤觉得她们好像是在骂人。而且这些女人们的眼睛不时的瞅着梅梅家并指指点点。

见此情景,二凤赶忙推开梅梅家的房门走了进去。她看到梅梅正坐在炕沿边低着头抹眼泪。二凤走上前掰开梅梅捂在眼睛上的手:

“梅梅姐你怎么了?”梅梅不说话,二凤发现她眼睛下面的泪痕。于是又问:

“她们是在骂你吗?”梅梅点了一下头。看她点头,二凤立马转身出了门。她朝那些女人们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向家中跑去。

母亲正在和几个家属委员开会,二凤不由分说拉着母亲的胳膊就往外走。

“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在开会!”母亲甩开她的手大声呵斥道。

二凤焦急万分:“你快出去一下,她们在欺负梅梅姐!”接着她把女人们刚才说的话跟母亲讲了一遍。一向性格直爽、疾恶如仇的母亲听了二凤的话,她立即对几个家属委员说:“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儿吧,你们明天上午分头检查。”说完便跟着二凤向梅梅家走去。

大老远就听到一群女人的叫骂声:“我男人星期天不回家拿着酒到她家”、“我男人买着豆腐也给她送去……。”

听到她们说的这些话再加上二凤刚才讲的,母亲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于是她走上前问道:“你们围在这里干什么呢?”

母亲的突然出现让她们感到意外。平时,大院的女人们对母亲是既敬重又害怕。其中一个赶忙陪着笑脸回答道:“主任,我们没事在这儿聊天呢。”

然后几个女人跟着她一起附和道:“是的,我们在这里聊聊天儿。”

“刚才谁说的男人星期天不回家拿着酒到她家。”母亲严厉地问道。女人们你看我我看你都一言不发。

“谁又说的男人拿着豆腐给她送?”母亲表情严肃继续追问道。这群女人面面相觑还是一声不吭。

“怎么不说话了?刚才我听你们叫唤的不是挺凶的吗?”

看她们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依旧不吱声,母亲开始对她们讲道理了:

“你们不是不知道,咱们的男人们都是下井工人。他们的工作不仅危险也很枯燥,他们在工作期间是不允许抽烟,不允许喝酒的。利用休息天几个男人坐在一起吃点儿饭喝点儿酒,这样不仅可以缓解工作中的紧张和压力,而且对他们的身心健康也是非常有益的。你们刚才有人说男人买酒到她家,你们买了多少酒?也有人说买豆腐拿到梅梅家了,你买了多少豆腐?今天我替梅梅和黑炭说句公道话。每个星期天我就看到黑炭买很多酒,很多肉,我估计他把每个月的工资大都花在聚餐上了。黑炭家每个月只有他一个人的几斤白面,到了星期天梅梅又是水饺,又是面条的人家说过啥?再说了,大院里生孩子的、有病的谁没吃过梅梅送的小米?谁家的孩子没吃过梅梅送的玉米?你们有没有一点儿良心?男人们在一起聚餐拿点儿肉、拿点儿酒不很正常吗?你们除了不念人家的好,还说难听的话侮辱人家。刚才,是谁说的梅梅是小妖精?勾引了谁的男人了?”

听到母亲的责问,女人们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看向了一个人,只见她低声嗫嚅道:“我那是气话,随口说的。”

母亲严厉地对她说:“斌斌妈,如果她真的勾引你男人,你拿出证据,我会替你做主,为你伸张正义。”

“你呀,平常就有搬弄是非的臭毛病,我劝你以后好好改一改!”

斌斌妈自知理亏,再加上母亲对她的一顿数落,她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紧接着母亲向这群女人郑重其事宣布道:

“今天这事到此为止。你们给我记住了:第一,任何人不允许把今天的事跟自己的丈夫说,更不能让黑炭知道。我们要保证这些男人们高高兴兴上班,安安全全回家。谁要是泄露今天的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第二,以后每个星期天男人们聚餐,你们每家都准备一个菜拿过去,再拿些白面到梅梅家帮她一起做。

第三,一会儿你们都去梅梅家向她赔礼道歉。以后把自个儿的嘴都管好了,不要信口开河、胡说八道!这三件事能不能做到?”

母亲话音刚落,便听到了女人们众口一词的声音:

“我们能做到。”“我们能做到……。”

“我相信你们能做到,我也相信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母亲说完转身进了黑炭家。二凤紧随其后也一起走了进去。看到母亲刚才对她们的一顿说教,二凤心里那叫一个爽。

看到梅梅还在掉眼泪,母亲安慰道:“梅梅不要哭了。这些没心没肺的傻女人。刚才我批评她们了,她们也知道自己错了。”

接看母亲又叮嘱她:“今天的事你千万别跟黑炭讲,不要给他增加心理负担。”

梅梅用手擦了擦眼泪,低声答应道:“我不会跟他讲的。”

“以后男人们聚餐你不要再做那么多饭菜了,她们各家都准备一份。”母亲说完转身离开。二凤沒有跟随母亲出门,而是一直默默地陪在梅梅身边。

那件事以后,二凤才知道梅梅家只有黑炭一个人的口粮。从那年开始,每到八月十五,二凤便从母亲打好的月饼中拿五个给梅梅姐送去。每到过年二凤也不会忘记拿些麻花和各种花馒头给梅梅送去,因为她知道梅梅姐家白面少。

二凤站在院里,目视着梅梅姐曾经的家久久没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