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爹的朋友圈

人在江湖，就有朋友圈、名利场。社会关系表显示一个人特定时期的人生轨迹，雪泥鸿爪，是擦不掉抹不去的印记，档案材料是自述和外调材料的证据。

从1949年，我爹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的那天起，填履历、写自传、写检查，肃反运动前交代的主要材料，履历中之重大事件、审查结论、外调材料以及别人揭发的材料，还不包括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期间的揭发、检举材料，就有几寸厚。

其中，关于我爹在参军前的历史，自传写了十几次，坦白得最多，“文化大革命”时是交代得最彻底的一次。我去农村时，我妈特意把我爹的一份自传底稿让我带到乡下去。她怕再有运动，我爹岁数大了，记性不好，万一哪次交代的与前次写的不一样，那就是“不老实”，会带来很大的麻烦。

重点是历史问题。我爹是在旧社会的污泥浊水中打过滚的，少年失学，卖过报，打过工，当过兵，参加过青帮，剧场里当过茶房，演过文明戏，最终走上职业话剧演员这条路，有深深的那个时代的烙印。他的社会关系就像是一本教科书。最初的话剧界，山头不少，好比宋江与方腊，戴涯就是水泊梁山的“及时雨”宋江。

在与我爹有关的林林总总的人物中，抽丝剥茧，只有一个总纲，纲举目张，这些人都与戴涯与话剧有关联，戴涯就是纲，社会关系就是目。

于是，我把我爹的朋友圈看成是水泊梁山，而戴涯就是聚义厅第一把交椅上的宋江。一切人物都是他手下的弟兄，都是围绕他转的。

帮会中有句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其实，各行各业都一样，人靠人捧，也靠戏捧。我爹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

至于我爹怎样走上“水泊梁山”的，就得在他的档案交代材料中寻找，从根上刨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