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 水流方向
  • 洱深
  • 3956字
  • 2024-03-22 16:08:59

傍晚。

KTV旁边昏暗的巷道里,两个男人在垂着头吸烟。

陈藿侧身走进去,在距离那两人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勇哥看陈藿微微偏了下头,幅度几乎不可见的哼笑了一下,将半截烟在墙上按灭,随手一弹。

另一个穿着一身缎面西装三件套,头发用发胶固定成大背头的男人,蹙眉看了看陈藿,口气有点质疑,“这就是你说的人?”

勇哥下巴从陈藿方向往那个男人处示意一下,介绍道:“这是王经理,记着以后逢单数的日子是他上班,你就来这里推酒。”随即又凑近了王经理的耳边,含着笑小声说:“知根知底,放心。”

王经理一脸的不高兴,大概天生就生了一副苦相,不笑时苦大仇深,笑起来莫名滑稽。他眼睛在陈藿身上扫了扫,扔下烟头用鞋尖碾灭,“行吧,多余的话我不说了,就一条,有钱大家赚,出事了别找我。”

王经理说完,和勇哥示意了一下,转身走了。

陈藿敛着眉眼,也准备走。

勇哥“啧”了一声,蹙眉轻佻的说:“你能不能换一件衣服,天天披着个麻袋片,挂着个面口袋,怎么看怎么碍眼。你自己不在乎,能不能为别人眼睛着想一下?”

陈藿身子转了一半,两手插兜,听见话侧过脸看过来,面无表情的说:“你记好我欠你多少钱,别的用不着你管。”

“钱我指定记着,别的也忘不了,”勇哥歪头往前凑了一步,“一会儿让王经理给你找身服务员的制服,机灵点,别惹事,别当谁都是我呢。”

陈藿一脸漠然的转身走了。

她不愿意干这个,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早几年王经理在别的地方打工,他和勇哥几个就合伙搞过在酒吧里用自己的假酒换真酒给醉酒客人喝的事,再把店里置换出来的真酒置拿去卖钱,两头哪哪都查不出毛病来。

结果不巧遇到一个体质敏感的,喝死了人,相关机构来检测店内的酒,结果都是真酒。王经理那人忒鸡贼,直接把全责推给了换酒的服务员,说那人是试用期非正式员工,属于个人行为,他也没办法。

都临时工了,撒丫子一跑,到最后也没找到人。

事主索赔只能找店里,酒吧老板因为这事赔的差点倒闭。

反倒王经理全身而退,换了家店,继续重操旧业,赚的盆满钵满。

陈藿之前也在这种地方打过工,夜场兼职,那时候年纪小又长得孱弱,基本工作还是后厨洗碗刷盘子外带打扫卫生。

不过小有小的好处,存在感低,雁过无声,勇哥一早就觉得她适合干这个。

陈藿去员工休息室,走到最靠墙的柜子边,拿出一套红褐色的衬衫换上了,又蹲身打开了最底层的一个灰蒙蒙的木箱子。

“3088出单,图里巴丁500雪莉桶两支,2066出单,布莱尔阿索13年一支!”门口不知道谁喊了一声。

声音出了,人就没影了。

陈藿背过酒单,快速打开箱子,拿出一瓶布莱尔阿索,走出休息室,到了2066包房门前转角墙处,靠墙等着,等推着餐车的服务员过来,两人眼神一对,那服务员心照不宣的撒开手,陈藿面无表情的上前接手推车,手里的酒瓶往冰桶里一放,冰桶里原本的酒就塞到了餐车围布下头。

*

张聿白打车到了商场,走来走去,不知道买什么。

柜台的导购看他眼神茫然,上前热情介绍一款香氛,估摸着他的年龄,说是最适合送给太太了。

张聿白尴尬万分,赶紧摆手,说是送给妹妹。

“送妹妹啊,妹妹多大了?”

张聿白想了想,“高三。”

“那也有适合小女孩的香氛啊,这款薰衣草的,助眠,学习紧张的孩子最合适了。”导购边说边举着香卡往张聿白鼻子底下凑。

张聿白打了好几个喷嚏,赶紧逃离现场,最后买了支Lamy的小黄人联名款钢笔,让导购给包起来。

“看来您对妹妹很细心啊。”导购套近乎的恭维。

张聿白笑笑没说话。

“是您亲妹妹吗?”

张聿白想,从小看到大的,应该也算,于是点了点头。

他拿着礼物到KTV包厢的时候,之前定的蛋糕已经送到了,摆在盛怀买的三层巨无霸蛋糕旁边显得十分袖珍。

包房里人并不多,盛美撇着嘴抱着手臂,看她哥当麦霸,一声声鬼哭狼嚎。

“要不你把我删了吧~我怕我控制不住不停给你发~我的心态早已被你的冷漠击垮~”

盛美伸手点了切歌。

声浪终于柔和了一点。

盛怀唱的正上头,蓬勃的感情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嘿”了一声,转身刚要说什么,眼睛一扫看见张聿白了,放下话筒乐呵呵的过去揽住对方的肩膀,“老白白,你来了,快快快,小美,过来叫人啊。”

盛美撅着嘴不情不愿的走过来,叫了声“伯伯”。

张聿白喷笑,把手里的礼物送上前,“小美女,生日快乐,事事顺心。”

“谢谢伯伯。”盛美勉强给了些面子,把礼物放到桌上。

盛怀手指点了一下她的脑门,“叫哥哥,叫什么伯伯,我和他一般大,你这给我叫差辈了!”

盛美小眼神一翻,“你不是天天也叫他老伯伯。”

“我那是白色的白,不是大伯的伯!”

兄妹俩掐了一会儿。

盛美坐回她那一小撮七八个同学中间去了。

张聿白和盛怀坐到了一边。

盛怀开了瓶啤酒给张聿白,张聿白接过来喝了一口,笑着问:“小美怎么不太高兴。”

“闹脾气呢,”盛怀也开了一瓶,和张聿白解释,“她说今天是成人礼,要到成人场合见识见识,要有仪式感,瞎闹!我爸妈也是没办法了,指挥我带她出来,你说我能带她们一帮学生去蹦迪吗?那都是一群撒手没的主儿!只能找个对付事的地方,房门一关,我也不信还能作出什么花来。”

张聿白跟着笑了笑,又伸头看了看那些高中生面前,放的大多是果汁和矿泉水,点点头,跟他继续聊起工作上的事。

那边盛美没和一群叽叽喳喳的女同学玩骰子,侧脸看着一群人里唯一的男同学,正捧着一整个水果盘,一口接一口的吃里面的菠萝。

“陈鹏,我过生日诶,你当来这吃自助餐呢?”盛美气不打一处来的踹了对方一脚。

陈鹏还没盛美高,也就到对方眉毛位置,习惯了“任人欺凌”,也不反抗,挑出果盘里最后一块菠萝塞进嘴里,满足的眯眯眼睛,“不是你说,你哥哥会定超级难买的网红蛋糕,邀请我一同品鉴,我才来的啊,本来我今晚还有事呢。”

盛美不屑,“你有什么事?和你爸妈一起练摊去?天天吃炒米粉还吃不够啊,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吗?”

“我妈炒的米粉可好吃了!”陈鹏挑眉,“我不是还给你带过,你吃的都吧唧嘴了。”

“是挺好吃的,”盛美撇撇嘴,“好无聊啊,说好了去嗨一下,结果本小姐就坐在这和你这个冬瓜同桌讨论炒米粉!啊,好想吃炒米粉。”

陈鹏看看时间,“再过十分钟,我就得走了,什么时候能切蛋糕?”

盛美跪在沙发上,拿起纸巾盒打了一下陈鹏的后脑勺。

陈鹏抱着脑袋躲,“我真有事!”

“什么了不起的事,你说我听听!”盛美又打一下。

陈鹏拿出手机,给对方看上面的信息,又简单解释了一下。

盛美原本表情还正常,结果嘴越张越圆,“你是说,你爷爷有个私生子?都二十来岁了?”

陈鹏得意挑眉,“厉害吧,还是跆拳道、武术、自由搏击三料大满贯选手。”

“什么比赛啊,我看看。”盛美掏出手机,就要搜索视频。

陈鹏用手怼着屏幕把她手机给按了下去,压低声音说:“内部赛事,不对外展示,要看你得连VPN。”

盛美反应了几秒钟,脸上变了表情,“骗人!那么厉害,还要找你一起去偷狗?”

“那不是偷狗,是行侠仗义,是义举!”陈鹏随手拽过一盘瓜子,边嗑边给盛美讲该事件曲折离奇的进展始末,把盛美忽悠的一愣一愣的。

“我也要去,”盛美扯着陈鹏的袖子,“在这太无聊了,我和你们一起去偷狗吧,给我的生日也升华一下,当一回正义的使者。”

走廊里一阵喧闹,饶是包厢里魔音穿耳也没能覆盖住。

盛怀离门最近,站起来拉开门看了看,见是有服务员和顾客在拉扯。

张聿白从半开的门缝间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突然蹙眉站了起来,拉开门就要往外走。

“干嘛去?估计是醉鬼闹事,别凑热闹。”盛怀拉住他。

“有个认识的人。”张聿白没多解释,直接走出去。

“诶你这人!”盛怀只好跟着出去。

走廊里。

好多包间都有人探头出来看热闹。

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客人和一个瘦小的女服务员隔着餐车对峙。

“你是不是偷我东西?”男客人咄咄逼人。

“我没有!”陈藿冷漠的看着他。

“那我戒指怎么没了?就你送酒的功夫,我手指头上的戒指就没了!”男客人伸着他粗壮如胡萝卜的手指,上头还有戒指箍出来的一圈勒痕。

“我说了没有就没有。”陈藿转身要走。

男客人也确实有点喝多了,站在陈藿面前,像一头熊在欺凌一只兔子,“让你调监控,你说包房里没有监控,让你脱衣服给我搜搜,你又不同意,我一个戒指两万八,比你命都值钱,你一句话不说就想走?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有事说事,不要侮辱别人。”张聿白听明白了原委。

男客人眯着眼睛扫了一眼张聿白,“关你鸟事!”说着就开始挽袖子。

“怎么着,要动手啊!”盛怀喊了一嗓子。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反而刺激了男客人。

男客人猛的伸出手,把餐车掼向陈藿。

金属车带着巨大的冲力撞击上陈藿的腹部,她抿着嘴没躲,反而在撞击的瞬间,企图伸手稳住车身。

下一秒,预期中的剧痛没有降临,一只手臂搪在了她和餐车中间,帮她缓冲掉了大部分的冲击。

张聿白疼的“嘶”了一声,感觉整个手臂都离家出走不是属于自己的了。

盛怀当下就急了,上前一把把男客人搡开。

张聿白只好又拖着“残躯”去拉架。

几个男人撕扯没那么好看,也难分胜负,好在王经理闻讯匆匆赶来,说要是真丢失了贵重物品可以报警。

男客人同包房的朋友这才捞着一个湿漉漉的戒指,嬉笑着说是掉冰桶里了。

王经理给陈藿使了个眼色,转身推着男客人往包间走,一路陪着笑脸,又说送果盘,又说全单八折,总算消弭了纷争。

看客散的差不多了,陈藿悄然屈膝,探手去摸围布底下的酒,发现完整无损,才吁出一口气,推车快速往安全出口走。

转弯时她回头看了一眼,见朋友正扯着张聿白的手臂跟他说着什么,她眼神在张聿白身上停了几秒,敛下眼睛,不再迟疑的离开了。

“没事,别看了。”张聿白企图挣脱。

盛怀婆婆妈妈的非要给他揉,又说要去买活血化淤药,张聿白给烦的够呛,仓促间回头去找陈藿,走廊却已经空空荡荡了。

“这真是无妄之灾,”盛怀还有不满,跟张聿白往包厢走,“所以我说这种地方,像盛美那种小崽子......我靠,那小丫头片子哪去了?”

问了包厢里一圈人,居然没人知道盛美啥时候出去的。

电话也打不通。

盛怀一脑补,脸色都不对了。

张聿白赶紧带他去找保安,调大门口的监控——就在走廊里一片混乱的时候,盛美跟着一个小个子男生出了KTV的大门,门口居然还有个高个子男人来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