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我翻开朋友圈,看到的全是对医院接线员的指责,我好奇的点开。“河南大学一大学生因接线员失误脑溢血而去世……”我心一揪,看到脑溢血两个字,我不由得想起了我二伯。
在已故的亲人里,我最怀念我二伯。
他在外地打工,只有临近过年才会回来,常年在外漂泊,无妻无子,现在想来,不知道他多少个时刻都独自承受着生活的孤独。
可往往这样的人,总是态度强硬,外表强更,一般的人只会看到他的乐观大方,二伯就是这样的人。
他个子不高,嗓门洪亮,跟别人争道理的时候总是不饶人,非要讲得对方顺从自己活着不吭声的时候才停止,他没文化,他的思想是固态的,所以他固执的以为他所认为的都是对的,小时候我会跟他争上几句。作为二十一世纪的无神论者,这话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和他去辩驳。“历史书上都说了,毛主席是领袖,但是真正的成功是人民群众的全体力量!”结果他给我来一句“你那历史书都是乱编的!”听完这,我当时那颗幼小的心满腹愤怒委屈,又屈于他是长辈,只得作罢。
后来我就不跟他争了,他说什么我都点点头默认。
他常年只身漂泊在外,对待朋友亲人都极其大方,大家都说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得理不饶人,心里还是正直善良的。
可他的这些优缺点,他的一切一切,永远停在了2022年3月……
每年回来炸金花,他的嗓门总是最大的,喜怒全溢于言表,很容易看书他是输是赢,赢了钱他也会毫不吝啬的给我分红,但是21年年底他回来,整个人不太有精神,但他又说没什么大毛病,只说自己肩膀有点痛。
大家热热闹闹的过年,他却还是窝在家里面,大家都以为他只是小病小痛,没曾想是那该死的脑溢血……
爸爸说,今年怪了,怎么叫二伯打牌他都不来,都说头晕要回去休息,可人又清醒,说又是说自己肩膀痛。起初我也是听他嘀咕自己肩膀痛,慢慢时间的推移,就变成了头疼,让他去检查,他却说自己检查过了,我看了他的检查报告,确实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那天,我与他一同坐车去镇上吃席,吃完我先回去了,晚上的时候,大伯跑到我家对我们说,二伯今天神经不太正常,车还没到地方就要下车,脱下来的衣服也开始到处扔,说的话也是让人不明所以,静谧的夜晚,安静的乡下,濒临死亡的气息是我最害怕的,可是我还是在心里想着,应该就是脊椎出了点问题压迫到神经了,就在想着,突然又是一个电话。“舅舅你们快过来,二舅摔了一跤”是我的表哥,他经常走访二伯,因为他的女朋友就是二伯介绍的,多少也算个媒人。
那晚,二伯睡在里面的房里,我们坐在外面商量着办法,大家都不清楚怎么会一下子病得这么严重,然后我还将自己的推测说给大家听,可能就是压迫到神经了。
可怜的二伯,在房里听着我们外面的一言一句,我不知道,他是否心里有数自己会永远停留在第二天……他终归是一个人,我们都有各自的家庭,对他的关心也只能是表而不及深,很多地方确实顾不到他,爸爸说,把他送去医院,医药费三个弟兄平摊,各种各样的为着二伯做安排,可他又是个如此要强的人,在屋内听到这些为钱为命的商量,他心里该有多绝望啊……
我们去看了他,他意识还是清醒的,就是说头疼,看着事情并不像太严重,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太晚了,大家最终决定第二天白天再他送去医院,这个决定是个错误,但这个决定也并不是说我们没有真正关心他,而是源于这个病,他不是突发性的,误会了它的威力,也并不知道这一跤摔的这样致命,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就几夺掉一个人活生生的性命。
那天早上灰蒙蒙的,我隐约听到阵阵哭声,我趴在窗子上,扫了一眼二伯家,我的爸爸,他正拿着一块木板,我心里预感大事不妙,这样的血红色木板,我曾看到许多无力回天的人睡过,它就放在堂屋的一侧,我连忙大喊:“爸爸,出什么事了?”他只简便的回了我一句不要管那么多。我慌不择迭的套上衣服,跑去二伯家。
是我奶奶的哭声,天呐,我的脚步慢了下来,心里愈来愈怕。
二伯那样躺着,眼神迷离,爸爸不停在旁边唤他的名字让他不要睡觉,大姑用手给他暖着脚,嘴里还不停道说越来越凉了,声音也越来越颤抖。
那是我离死亡最近最近的一次去,是我唯一见证一个生命从鲜活到陨落,我全呆住了,我能清楚感觉到脑子的空白和心里的麻木。
救护车来了,那一声声的滴嘟,叫得我内心更加不安,因为直至此刻,大家都不知道二伯患了什么急症。
医生将我和大伯叫了过去,说二伯是脑溢血,出血量太大,手术风险过高,劝我们不要医治了。听到这样的话,我第一次体会到那种医生走出手术室,说的那句“准备好后事吧”,那种感觉,真的会麻木你的内心,当时你是没什么感觉的,我切切实实告诉你,我甚至感觉不到难过,但是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事实。我打电话给正在找二伯各种证件的爸爸,我说医院让我们把二伯送回去,电话那头是一阵长至几秒的沉默。
那是我第一次感觉,死神就在身边,他明目张胆夺走了我身边的一个生命。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什么原因,直至二伯出殡我都没感觉到有多难过,我想可能是因为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多吧。可是后来,时间推移着,我的伤感情绪缓缓的从我内心深处升起,我会时常想到他,想到他的声音,表情,我麻木的不敢相信他已经永远的不在人世,我甚至还老是觉得他在浙江哪个地方漂泊着,像没有回来过……
我用另一个手机登上他的微信,将他仅存的一万五千元取了出来。如此的一辈子啊,我仰着头,甚至在想,他也许是知道自己日子不多,身患重病,可是他一想到自己的存款,就自行先放弃自己了……
小姑后半辈子大概也是会活在悔恨之中了,二伯病重那天夜里,小姑去看过他三次去,第一次他不说话,只是喊着头疼,小姑也是个古板的人,就说让他忍忍,天亮就送他去医院,第二次看二伯,二伯艰难的将手机递给她,她不明所以,又将手机放回他枕边,后来她时常边哭边说,“他那时是在向我求救啊……我怕半夜叨扰大家,还是叫他忍过天黑……”第三次去看望他,他已经说不了话了……
他的微信还登在我另一个手机上,他那些省外的好友还在给他发这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出去打工,他们还不知道,那个时常跟他们出去吃饭玩耍的活生生的中年男人,在开开心心回家过年后,再也出不来了……我的泪水滴在屏幕上,而后注销了账号……
以前我不了解死亡,总觉得生与死就是个对立,可后来我发现,死不过是活着的一部分……
屏幕上又多了几滴像花一样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