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蜀国公主

在宫中两年,元容自认见过的比她十几年见过的加起来都多,她被迫着快速成长。萧家私通敌国,萧夫人自缢于鹤鸣殿;刘昭仪承宠,带着整个刘家起复。元容开始知道,乱世中的后宫,不仅仅是女人争权生子这么单纯。

而静好,因同系而出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已经与她紧紧地绑在了一起,父亲明面上说是为了牵制二伯,也忘沛曦念在同胞姐妹的份上多加怜惜。

可同时,父亲也是给她找了一块让别人棘手的盾牌。

静好的背后是姜家,其亲姐是梁南王妃,入宫便是夫人,如今还怀了子嗣。

她的入宫简直就是一块肥肉扔进狼窝里,把别人的视线从元容这块瘦骨头上移开,虽然自己偶尔也会被咬两口,但是相比别人,算得上是小打小闹了。

元容看得懂,别人也看得懂,二者选其一,静好对他人的威胁确实要比她大得多。

她也永远不会忘记,静好第一次进宫看她,她半开玩笑道,“你若能留在宫中陪我该多好。”结果她真的当着赵衷和二夫人的面跪在她脚下,“姐姐,我愿意留宫中,陪伴姐姐。”当时二夫人的脸色异常难看,头上青筋凸显。赵衷也愣了,随后笑了开来,声音中夹杂着几声咳嗽。

第二天,元容还未想好如何与赵衷开口,圣旨便下达到姜侯府邸,她完全能想象到二伯和二夫人的怒火中烧和无可奈何。毕竟,这旨意是女儿自个求得的,难不成还要与皇帝推脱,您想多了,我家姑娘瞎说的?毕竟,君臣有别。

只是事到如今元容依旧不明白,这吃人的地方,静好为何非要跳进来。

叹口气,元容见赵衷要起身,连忙伸手扶他,继而又倒了杯热茶奉到他手上。

二见赵涉,是在南苑的竹林边,他和赵衷坐在石凳上,宫侍安静的退在一边,初夏的阳光透过竹叶的空隙洒下,打在一赤一白两个身影上,只听见风穿林间的声音,两个人就这么相对无言,一片闲适。

元容立在原地有些踌躇,还未曾转身离去,赵衷就似乎感到了什么,微微抬眼向她这边看了过来,然后转头与赵涉说了些话。随后,顺喜便弓着腰一路小跑到元容面前行了个宫礼,道陛下邀她过去品茗赏竹。

“梁南王近期寻了个好玩意给朕,无奈朕不懂珠石,便给了皇后吧。”元容还未曾站稳,赵衷就伸手把眼前的锦盒打开推到她的面前,一颗拳头大小的随珠稳稳地躺在盒子里。

流悬黎之夜光,缀随珠以为烛。

元容不是没有见过随珠的,她小时候怕黑,母亲就在她床头上挂了几颗随珠用来照明。只是面前的这颗随珠打磨十分精细,下面配着红珊瑚的托台,珠体晶莹剔透,竟无一丝冰裂纹,明眼人一瞧便知道这必然是个稀世珍品。

她抬头看了赵涉一眼,接着把眼睛垂下,声音里透着欢喜,“这珠子极好,想必梁南王费心了。”

“娘娘与王妃是姊妹,又是孤的皇嫂,何谈费心一说。”赵涉看着手中的茶水,把杯子凑到唇边,笑起来的样子竟与赵衷有几分相似,“娘娘喜欢便好。”

赵衷是个寡言的性子,赵涉似乎也不爱说话,三人便面对着青青竹林无言而坐,后来元容实在受不了那个诡异的气氛,刚要起身告退。

赵涉就开了口,“臣弟府中还有事处理,就先告退了。”显然快她一步,言罢,还对元容作了个揖。

两人眼神正好撞到,赵涉眼睛里的情绪元容说不出来那是个什么感觉,不是尊敬,不是不屑,而是他站在高处俯视着她,那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

回朝凤殿的路上,元容跟在赵衷的身后,梁南王虽然中都有王府,但是多半时间还是待在自己的封地,这次他来中都来的蹊跷,想必连父亲都不知道,正想得入神,右手忽然被包裹进了一片温暖里。

元容怔怔地看着赵衷的手指,苍白而修长,他直视着前方,“过几日,蜀国的平林公主和驸马会来南晋。”

“嗯。”元容小声答道,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可手指似乎不听使唤的颤抖,越握越紧。

赵衷轻轻地拍了下她的手背,“小心被指甲划出伤口。”

元容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表情面对赵衷的,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朝凤殿,她只记得一路上自己昏昏沉沉,满脑子都是赵衷在对她说,“蜀国的平林公主和驸马会来南晋。”

要遇见了吗。

阳光洒照在这片大地。

蜀国的队伍拉的许长,平林侧卧在马车上双眼半闭,雪白的肤色更是衬得额间一点嫣红,侍女跪在她身侧轻轻地帮她捶着小腿,好听的声音从唇瓣中划出,“子期,明日就到南晋了,可我这心里是越来越不安。”

翻书的手微微顿了一下,顾子期回头看了看一脸慵懒的平林,把手臂搭在她肩上轻轻把她揽入怀中,“喆儿安心,有我在,只盼南晋能交出大皇子,拿出诚意与我国交好。”

“哼!”平林不满地往顾子期怀里挪了挪,“四哥真没用,都到宫门脚下了,居然心软把他给放了,要是我早就一刀砍下去,省的给母后和你留下这么多麻烦。”

“嗯。”左手摸着平林的鬓发,右手把书籍卷成一卷,顾子期轻敲着身边的窗框不再言语。半晌,看着趴在自己怀中熟睡的女子,轻柔的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怀中的人儿睫毛微微一颤,嘴角不留痕迹的一挑,马车陷入了一片安静。

蜀国公主入南晋这可是一件大事,众所周知,大蜀的帝位之争四王成了最大的赢家,而来的这位平林公主,便是大蜀皇帝唯一的亲妹,显后放在掌心里捧着的女儿。

公主已有驸马,必然不是前来结亲,而两国邦交,也没有公主做使臣的前例。

至于百姓,他们当然是不会关注这些的,他们只想知道,蜀国公主漂不漂亮,公主的马车大不大,都说大蜀的女子是三国之中最美的,这些是不是真的。

车队入中都的时候,整个街道沸腾了,士兵伫立在街道两边,把百姓们严严实实地挡在道路外,街道边的酒馆茶楼统统挤满了人,小二的声音不绝于耳,“二楼还有雅间,正对八方街,只要半钱银子,茶水免费另送四份干果。”

平林微笑的掀开车帘,嘴角含笑,芊芊玉指尽染蔻丹,搭在青色的帘布上,髻上的双叶金牡丹在阳光下刺眼夺目。城中百姓虽见过不少大官小吏家的马车,却是极少看到女眷露脸的,何况是一国公主,哪怕是一瞬间也足够引起百姓的赞叹。

“真是一群愚民。”平林朱唇微扬,可是嘴巴里说出的话却并不是那么动听。

顾子期宠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淘气。”

平林似乎很心情很好,抱着顾子期的胳膊不撒手,“等大哥的事情完了,咱们去你的家乡好不好,我都不曾知道你的过去。”

“那种穷乡僻壤有什么可去的。”似不想谈及这个话题,顾子期指尖蹭着平林的耳垂,惹得她咯咯大笑,“母后还等着你我的好消息呢,你倒先想到玩乐了。”

“哼。”帘布被快速打下,平林嘟着唇小声抱怨,“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之后便是入宫面圣,平林是女子,赵衷也不好多留她,只简单的吃了些酒水,便放他们离去。

只是,这公主却刁蛮任性得紧,丝毫不因这是南晋而收敛。

元容坐在殿内,听着吕夫人坐在她客榻上哭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这都到议亲的年龄了,不过是看了那驸马爷一眼,就被那刁蛮公主当街打了耳光,羞的我那小侄女天天以泪洗面,哭的我这个做婶娘的心都碎了。”

这两天,各家诰命进宫拜见的次数是越来越多,十有八九都离不开那平林公主,不是林园诗会被搅乱,就是嘲讽世家小姐。

得了吕夫人这种好性子的,无非就是入宫哭一场,暗暗请她把那公主从别院搬到宫里来。可若遇上烈性的,便像张老将军一样,直接在朝堂上斥责公主性情霸道,实在不适合放任在宫门之外。

这事还是赵衷晚上和她作画时论起的,原来这张老将军家姑娘生长于边城,因是嫡女故而养的有些娇蛮,前些日子去城外香山寺求香的时候,正好遇上了乔装出行的大蜀公主。

香山寺山路过窄,两队无法同过,而两位娇客又都不是忍让的主,就这么僵着,不知怎么两队人马就打了起来。张小姐的近侍随从都是将军府出来的,自然有恃无恐,可是她却不知眼前人是蜀国的长公主,身边那个个都是显后精挑细选带来的,生怕女儿在南晋受一丁点委屈,最后张小姐被这公主一记鞭子抽花了脸。

女儿被打伤了脸,又不能去找公主兴师问罪,张老将军只得到朝堂之上把火气全撒给了赵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