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秦南早起下楼的时候意外看到了穿戴整齐的秦北,浅粉色的POLO衫将肤色映衬得很亮,人也更显年轻,话说本来也不老,但这样的打扮看起来比秦南大不了几岁。
秦南一身学生装扮,素色的T恤配以及膝的短裤,将头发高高的扎个马尾,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北方夏日的太阳不像南方那样早上七点钟就开始散发威力,北方夏日的清晨在九点前都是暖暖的,空气清新,鸟叫虫鸣,秦南和秦北并排从山上的别墅往下走,一时无话。
走着走着,秦北忍不住打了声口哨,秦南没有理她。
“原来走走路会这么舒服啊。”秦北边走边将两个手臂交叉在脑后,眯起眼看了看太阳又看了看秦南,感叹道。
“是呀,这段路我也很喜欢。”秦南笑了笑,淡淡地说。
“好久没回学校了,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子。”秦北像是在自言自语。
“也是,你走了都八年了。”说到学校,秦南显然话多了起来。两个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学校里的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公交站。
等了没多久,车来了,看起来人很多的样子,座位已经都坐满了人,秦南交代秦北跟着她,自己先上了车,刷了两个人的车费,然后找了一个位置站好,秦北显然没有见过这阵势,也像秦南一样,在她后面不远的地方找了个位置站着,刚好能看到秦南的背影。
过了两站地下了一些人,可秦南感觉后面还是很挤,向左右两边看了看,人并不多,一回头,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中等个,离自己很近,眼看就要贴上自己的身体了,秦南往旁边挪了挪,以和这个人保持适当的距离。
没过多久,感觉身后还是有人贴了上来,她又往旁边挪了挪,可是无论她挪到哪里,那个人总是时不时地将身体贴上她,秦南不能分辨他是故意还是因为车的晃动不小心碰到,以她的脾气也只能是不停的躲,就在这时,一只大手突然握住了她的一只手臂,将她一下拉到了旁边,然后两只手臂搭在了她面前的栏杆上,将她正好圈在了他的怀抱之中,秦南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重心不稳,刚要晃动,那只手臂又扶住了她的肩,帮助她站稳。
秦南没敢回头,她熟悉这味道,她看到他一只手腕上的百达翡丽表,那是秦本儒送给秦北的成年礼,每只表都有固定的编号,不用看也知道后面的人是秦北。
自己现在离他如此之近,近到能感觉他的气息就在耳边吹拂,近到仿佛能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还有那股好闻的淡淡的味道,让自己面红耳赤的味道。
平生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一个男人,秦南说不上这种感觉,那该是一个很温暖的怀抱,尽管近在咫尺,但秦南清楚那并不属于自己,一时的贪恋,只会让自己失去更多,那么,为何不离我远一点,再远一点,不要让我迷上这个怀抱吧,如果注定不能得到,就不要给我幻想好不好,秦南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诫着自己。
旁边的男人看到秦北的动作,明白了他的意思,看到秦北比他高出的大半个头,就识趣地往相反的方向挪了挪,挪到了另外一个女人的后面,于是秦南看到秦北握住栏杆的手因为用力泛起了红晕,她并不知道他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斗争的内容是要不要教训一下那个男人。
正在这时,车停到了一站,秦南面前的座位空了出来,秦南并没有坐下,而是四处瞧了瞧,看到刚上来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她准备把这个座位让给那个老太太,谁料这个档口,方才那个男人一下子钻了过来,一屁股直接坐在了秦南面前的位子上,面不改色。
秦南刚要和她讲道理,秦北将她稍稍推到一边,对着那个男人说:“你,起来。”声音很低哑,隐隐压制住的怒气在秦南听来一触即发,秦南拽了拽他的胳膊,示意他别冲动,那个男人瞄了秦北一眼,一动没动,这时秦北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从座位上拎了起来,然后冲着那个老太太温柔地说:“阿姨您坐这里吧。”
老太太连忙摆手说不用不用,那个男人奋力挣扎,秦北于是狠狠地将他摔在了地上,全车响起了一阵惊呼,秦南恨不得赶紧跳车离开这是非之地,都多大了,有话不能好好说,一定要动手吗?大清早的哪来那么多雄性荷尔蒙,虽然自己也很气那个男人,但是为了一个座位也不至于打架。
其实她不知道秦北生气是因为那个男人骚扰了她,她还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故意的,虽然秦北是第一次坐公车,但是他将那个男人的动作看得很清楚,早就想收拾他一顿了,正没有理由呢。
那个男人起来后做个架势要扑上来,后来可能是考虑了一下后果,还是没敢轻举妄动,在最近的站狼狈地下了车,学校也到了,秦南也没提醒秦北就径自下了车,秦北因为对站点不熟,差点被车继续拉走,好在他身手够快及时下了车。
“你怎么不告诉我到站了下车?”秦北跟在秦南身后不满地叫道。
“你以后不要再跟我一起坐公车好吗?”没等他回答,秦南继续径自往前走。
秦北紧走几步一把拉住她,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以后不许再坐公车。”秦南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一抹轻蔑,他以为他是谁,不坐车怎么上学,简直是无稽之谈,但她并没有说,那抹轻蔑已经透露了千言万语。
秦北放开她,淡淡地说:“我说到做到。”秦南继续快步往图书馆走,秦北在她身后保持一小段距离,快到图书馆的时候,他在她身后喊:“晚上五点在这里集合。”秦南没有回头,一个人大步走了进去。
因为早上分手的时候秦北说晚上五点在图书馆门口会合,秦南故意等到六点才准备离开,心想他等不到人肯定先走了,这样自己就可以去家教了。
出了图书馆的门,发觉有点饿了,准备去校餐厅吃东西,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不是说好了五点吗?你迟到了一个小时。”
秦南一愣,往声音来处瞧,见秦北倚在门口不远处的一棵银杏树下,边看表边懒懒地说,说完两手插着裤袋向自己走过来,刚要问他是不是一直在等她,《人狼恋》的主题曲突然响起,秦南只得翻书包找手机,她不习惯把手机带在身上,经常是顺手一塞,这样做的结果是每次接电话都要现找,而这次在秦北的注视下有点紧张,一紧张就容易手忙脚乱,等她找到的时候音乐已经过半。
秦北刚听到这个音乐时微微震动了下,似乎想起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秦南,而秦南好像察觉到他注意到了这个音乐,脸也微微发红,瞄了一眼号码,按下接听键背过身去。
“孙先生您好,前两天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没有安排,一定按时……”
是学生家长,来电问她今天会不会去上课,秦南刚要告诉对方今晚一定去,不想正说话的工夫,手机被秦北一把拿了过去,他直接对着话筒说:“不好意思,我是秦南的哥哥,秦南今晚有安排,请原谅。”
一点不顾秦南惊诧的表情,说完毫不犹豫地挂机,将手机递给秦南,秦南惊得小嘴张的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哪有这样做哥哥的人,比自己大就可以干涉人身自由吗,还那么理直气壮。
“你还记得这首歌?”秦北幽幽地问,好像在沉思着什么。
“嗯?那个,你说哪首?啊,我的手机吗?”秦南有点语无伦次。
还记得那是自己还小的时候,秦北在自己的房间里边弹吉他边唱这首歌,这是秦北很喜欢的一首歌,秦南经常听到他抱着吉他弹唱,那时只要秦北房间里的伴奏声一起,秦南就会屁颠颠地跑到他房间,两个小手拄着下巴认真地听,看秦北的手指在琴弦上流畅地动作着,变换出那么好听的声音,秦南觉得好神奇,哥哥好伟大。
那时的她还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也不懂歌词的含义,只是觉得很好听,哥哥拨琴的样子伴着这首歌的旋律就那么的印在了脑海里,后来上了大学,偶尔听到了这首歌,于是马上设为手机铃声,好几年从没变过。
“我以为你那么小,不会记得这首歌,呵呵。”秦北看向秦南,微笑着说,声音里满是温暖。
“哥哥喜欢的我都喜欢。”秦南仿佛也回到了记忆中,自言自语地说道,好像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却马上看到秦北的目光多了一抹意味深长的东西,虽然一闪即逝,但还是被秦南捕捉到。
“那个,跟我走吧。”秦北干咳了两声,转移了话题。
当晓晴看到秦北和秦南一同出现的时候,还是稍稍诧异了一下,但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马上就对秦南表现出了热烈欢迎。晓晴是律师,在一家事务所工作,因为资质很高,又懂得努力,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如果不是秦氏兄妹到来,她还在埋首研究案子呢。
晓晴看了看秦北,笑着说:“我看看今晚能不能给你个惊喜。”秦北双眉一挑,表示很感兴趣。晓晴拿起手机拨电话:“哥,你出差回来没有……太好了,今晚回家来吃饭,有惊喜,就这样吧。”说完挂了电话。
“太好了,这个家伙,这么多年没见,都忘了他什么样了,我们快走吧。”显然秦北对那个人的兴趣更大,秦南迷惑了。
吴远山的家住在银行的家属楼里,是那种古香古色的小楼,楼层不高,外面已见斑驳,在高大树木的掩映下很有一些上个世纪书香门第的气息,虽然秦南是第一次来,只看外观就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
室内的布置也是古意十足,清一色仿明清的家具看得出主人的喜好。吴远山夫妇很随和开朗,对他们兄妹俩很热情,让秦南一下子就融入了进来,她甚至感觉在这里比在家还要舒服,这个想法出现的时候,她暗自自责了一下,觉得这样想有点对不住秦氏夫妇。
“什么惊喜啊,人家刚下飞机都不让休息,晓晴你要是骗我,我可没有礼物给你。”大门开着,大家正在聊天的时候一个高大的男子大步走了进来,笔挺的衬衫西裤穿在身上一点不显呆板,身材胜似T台模特,声音洪亮,人还未到就响彻了客厅。
秦北“嚯”的站了起来迎上前去,吴晓川看到秦北先是一怔,随即照准秦北的左肩一拳挥了过去,秦北也不躲闪,挨了一拳后,两个好兄弟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你小子不是人,走这么久没音信还好意思回来。”吴晓川惊喜过后开始责怪秦北,秦北任他抱怨,始终面带微笑。
这是晓晴的哥哥晓川,只比晓晴大一岁,比秦北大了几个月,两个人一起长大,也是秦北的同系学长,秦北当年很崇拜他。他目前是一本全球知名时尚杂志的中文版主编。
“你再不回来,我妹就要出家了。”晓川豪爽直率,口无遮拦。
“哥,你乱说什么啊?这个是秦南,你还记得吗?”晓晴被说出了心事,赶紧搬出秦南来转移晓川的注意力,这招很成功,晓川注意到了秦南,秦南忙站起来打招呼。
“这个就是那个小丫头吗?北?”晓川瞪大眼睛看看秦南,又看看秦北,秦北笑着点点头。晓川张大了嘴巴不停地摇头:“那个洋娃娃都长这么大了,在我印象里还是个小豆丁。”
饭后晓川送秦氏兄妹回家,他这次是到美国总部述职,今天刚下飞机就接到了晓晴的电话,还没来得及回自己的公寓,他和秦北两个有说不完的话,约好了改天再聚。
当秦北和秦南一同出现在客厅的时候,秦本儒和袁静淑都在,他们看到他俩一起回来都愣了一下。“秦北,你不是去你吴叔家了吗?怎么和秦南一起回来?”秦本儒开口便问。
“我带她一起去的。”秦北懒懒地坐到沙发上说道。秦本儒皱了皱眉,似乎有点不悦。
“吴家哥哥好像也是刚从国外回来。”秦南想调节一下气氛,插进来说道。
“哦,晓川也在?”袁静淑显然来了兴趣,“本儒,晓川还没结婚吧?”秦本儒冲她妻子点了点头,“这样,秦北你以后带你妹妹一起去吴家。”袁静淑脑子转的飞快,马上就打好了一个如意算盘,她看了看秦本儒,秦本儒稍稍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你们两个去显得隆重。”
秦北马上明白了父母的意思,心里很厌恶,腾地起身,连个招呼都没打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袁静淑看了看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秦南,温柔地说:“你也累了吧,早点休息去吧。”秦南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打开电脑,习惯性的浏览Y大中文论坛,看到了一个叫“亨伯特”的ID的新帖,眼前一亮,马上登陆QQ,果然那个叫“亨伯特”的头像亮着。
“学长好久不见,出差回来了?”秦南主动发去了一条信息。
“呵呵,好久不见,我的小洛丽塔是不是想我了?”回复很快。
“唉,都这么多年了,你还把我当萝莉,人家大学都要毕业了。”秦南其实很喜欢和他开玩笑,佯装不满。
“是呀,当年的萝莉现在都变成萨宾娜了,而亨伯特还是亨伯特。”亨伯特回答得有点忧伤。
“人家本来就叫萨宾娜,是你非得叫人家洛丽塔。”秦南的网名是萨宾娜。
“今天看到了一个人,感觉自己老很多。”亨伯特回。
“哦?艳遇?”秦南和他聊天很放开。
“呵呵,算了吧,我还是不要老牛吃嫩草了,对不起兄弟。”亨伯特好像是在自说自话。
“学长,上次你给我开的书目都看完了,再开一个吧。”秦南对亨伯特的私生活不关心,当初认识他是在中文论坛上,那时秦南还在上高中,很向往Y大中文系,得知亨伯特就在那里毕业,很崇拜他,秦南看的很多专业书籍都是他介绍的。
“什么?这么快就都看完了,那可是我半年的读书任务?”亨伯特很惊讶。
“是啊,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现在脑海里你的样子就是带着厚厚的眼镜,看书看成了驼背的老太太形象。”亨伯特是担心她把身体弄坏。
“呵呵,你不也是刚出差就上来发帖,不累吗?”
“还好,今天见了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很开心。”亨伯特回。
“那就好。”
下了线,感觉很温暖,这个亨伯特是可以让自己完全敞开心扉的人,虽然彼此没有见过面,相互间也不过问私人信息,但几年下来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他给秦南的感觉很熟悉,但又说不上是为什么,那种感觉就像,就像……哥哥,对,哥哥,他应该和秦北差不多大,同样都是Y大中文系毕业,可是怎么可能,秦北那么霸道,难道这么多年自己把他当作秦北的替身了吗?秦南不禁打了个哆嗦。
第二天一早,秦南像往常一样在公交站点等车的时候,一辆奔驰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她的面前,定睛一看,是家里的车。秦南本不想上车,但车停在了公交车站内,再不开走会影响公交进站,秦南无奈打开车门上了车。
“不是说不让你搭公交了吗?”秦北一身运动T恤,边说边把车驶离了公交站。
“你把车停到这很不讲公德。”秦南觉得坏习惯一定要说出来,不管对方是谁。
“这点我道歉。”秦北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
“你不让我搭公车,难道让我整天走路去学校?”秦南试图和秦北讲道理,她觉得这个要求很荒谬。
秦北沉吟了一下,“好吧,至少在我视线的范围内不许搭,我看不见的时候不管,不过最好不要让我看见。”这已经是他能做的最大让步。
秦南暗地舒了一口气,感觉自由又回到了自己身边。“你开车送我,那爸怎么上班?”这是个现实问题,秦南不想因为自己给家里人造成任何不便。
“送你到学校后,我再回来送他上班。”秦北不以为意地说。
秦南暗地吐了吐舌头,觉得哥哥回来,自己的待遇上去了,还真是受宠若惊。
本来准备晚上去家教的,从秦北回来就一直在给人家耽误课,秦南决定今天一定要去一下,谁想,晚上从图书馆一出来,就看见了那辆奔驰和慵懒地靠在车身上的秦北。秦南觉得她恐怕是彻底失去自由了。
“走吧。”秦北看到她直起身吐出来两个字。
“去哪里?我一会还有事情……”秦南决定这次要坚持到底。
“去吃饭,你不是有家教吗?上车。”秦北说完看着吃惊得睁大眼睛的秦南,心里暗暗觉得好笑,转身开门上车。秦南很吃惊,本以为他会反对,或者找个借口把她拖回家,没想到是来接自己去家教的。上了车,看了看秦北,欲言又止。
“什么事,尽管说?”秦北好像旁边长了双眼睛,她的表情丝毫也不放过。
“那个,你可不可以替我保密?……我指的是对爸爸妈妈,我的意思是不想他们担心。”秦南终于将自己所担心的说了出来。
秦北看了看她:“怕人担心还要做?”秦南没有出声。
“知道了。”秦北边说边发动了汽车,秦南松了一口气,“不过你得听话。”秦北说。
从那天以后,秦北每天早上都送秦南去学校,晚上准时送她去家教,两个小时后再把她接回家。秦南觉得很过意不去,凭空多出个司机不习惯不说,还要接受周围同学的目视礼,虽然是假期,但学校里不回家的还是大有人在,况且开学临近,已经有人陆续返校,图书馆前每天停着一辆奔驰,想不引起人的注意很难。
秦南每天几乎是用光速钻进汽车,还要心虚地看看周围有没有熟人看到她,她担心大家把她当成那种被人包养的人,毕竟当夜幕降临,校园里进来的很多车都是接她们的。
好在马上就要进入秋天了,那就意味着开学临近,这样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回宿舍住,也不用再有这些烦恼了。
晓晴每周要来几次,只要她来,秦南就觉得不舒服,就更想早点开学,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其实秦南生活很简单,白天去图书馆看书自习,晚上在自己的房间上网看书,她心里有了一个打算,正在抓紧时间努力,开学就要大四了,是该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她下定了决心,要走的路不会轻易改变方向,只是稍有点担心,担心秦氏夫妇会反对,担心自己不能让他们满意,但这毕竟是自己的前途,秦南觉得应该要自私一回了。
在临近开学的前一晚全家聚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秦南终于开了口:“爸,妈,学校开学我打算回宿舍去住。”
“你开学就大四了,好像没什么课吧?”袁静淑先开了口。正在吃饭的秦北抬眼看了看秦南,没有说话。
“嗯,上学期有一半时间是校外实习。”秦南不准备隐瞒。
“那你干脆到秦氏实习得了,还住什么校?”说实话袁静淑有点怕寂寞,秦北目前虽然住在家里,但早出晚归的,平时也很难见到一面。
“快毕业了,学校里的事情比较多,住在家里,我怕很多信息错过。”秦南在想一个能说服他们让自己出去住的理由。
“你们就让她回学校住吧,在校时间也不多了,以后想住都没有机会了。”秦北突然插进来淡淡地说。
“那就这样吧,我和你妈是觉得学校条件不好,委屈了你,既然这样就回去吧。不过,周末要回家来。”秦本儒下了结论,秦南松了一口气:“谢谢爸妈。”说完感激地看向秦北,本以为会对上他的目光,可他面无表情,没有理她,继续低头吃饭,好像有什么心事。
晚饭后秦南照常躲在自己的房间里,却做不下去事情,不时想起饭桌上秦北的表情,明天就可以回学校了,他也不必每天百忙之中再给自己当司机了,晓晴也可以无所顾忌地上楼来了,自己一走其实还是能给他带来很多方便的吧,可是想到他的表情,想到他最近每天忙到深夜灯光还亮着,想到自己可能好几天都看不到他的时候,秦南还是有些气闷,走到窗前,星星嚣张地亮着,北方初秋的夜晚,连一丝云都没有,烦恼可找谁寄托呢?咬了咬牙,拿起几本从他那借来的原文书,走到了他的门口,站了一会终于下定了决心敲了敲门,“进来。”秦南推门进去。
秦北正在电脑前忙碌,十指快速地在键盘上移动,神情十分专注,秦南的到来并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他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当她是空气。
秦南站在那里,觉得有点受伤,但还是在心里告诉自己,他现在也许正在忙,自己来得不是时候,于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柜旁边,把手里的书一本一本的摆进去,顺手又把书柜整理了一遍,看了看秦北,依然在忙自己的,转过身往门的方向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秦北张口说话:“你等一下。”手和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键盘。
秦南怔了一下,转回身站在原地,站了一会,秦北还在忙,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于是又重新折回书柜那里,抽出一本书站在那翻阅。
“找我什么事?”也不知过了多久,秦北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秦南觉得自己腿都站僵硬了。“哦,没什么,只是来还你书。”秦南把书放回原处,转过身看着秦北手指了指书柜说道。
秦北从大大的靠背椅上站了起来,用力地伸了个懒腰,将身体靠在书桌上,点了支烟,当烟圈升腾起来的时候,秦南看到了烟雾后面秦北的那双眼睛,深邃而迷蒙。
她皱了皱眉,记忆中的哥哥是不会吸烟的,眼前的哥哥颠覆了他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如果说之前的秦北是个清纯的大男生的话,那现在这个可以算是成熟的男人了,秦南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八年的时间可以把人改变多少。
“我不记得你会抽烟。”秦南还不习惯房间中有烟味。
“哦,最近有点累,平时不抽的。”秦北的声音有一丝沙哑,不知道是不是烟的作用,很性感。秦南忍不住咳了两声,秦北将手里的烟熄灭的烟灰缸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主动找我。”秦北双手抱胸,目光一直盯着秦南。
“哦,我是来谢谢你,谢谢你的书,还有……”
“还有什么?”秦北目光如炬。
“还有你每天接送我,还有你今晚替我说的好话。”秦南觉得一定要道谢,这是起码的礼貌。
“就这些?我以为你不喜欢我接送你。”秦北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
“不是,是我不想你太辛苦,你,以后注意身体。”后面那句秦南的声音很小,她注意到秦北最近瘦得脸上的轮廓更清晰了。
秦北嘴角微微动了动,“我以为你在故意躲我。”
“你这么想?”秦南不得不注视着他,这句话让她不能当耳旁风,也许他说的是对的。
“难道不是吗?”
“那今天为什么帮我说话?”秦南不想解释,因为她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他说的这个原因。
“我累了。”秦北走到大床前,将身体实实在在地扔在床上,丝毫不理秦南因自己的举动涨红的脸。
“那你休息吧,我走了。”一个男人当着自己的面躺到床上,还是第一次经历,秦南说完就要离开。
“南,现在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秦北躺在床上似乎在自言自语。他竟然叫她“南”,秦南犹豫着确认他是不是在和自己说话,背对他站在门口没有动。
“什么都不用怕,有我在。”秦北轻声说。秦南没有回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房门从背后关起的一瞬间,潸然泪下。
梅子,小燕,文锦都已返校,所以回到宿舍的第一晚,几个姐妹唧唧喳喳地说个没完,熄灯好久了也安静不下来。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谈论假期的见闻,毕竟朝夕相处了3年的姐妹们,一个多月没见,即使平时有个小隔阂,这个时候都是很亲热。
开学前两个月是毕业实习,系里没有安排课程,梅子和小燕联系好了实习单位,每天穿好职业装出门,晚上回来听歌上网,就等毕业,文锦决定考研,天不亮就跑去图书馆占位子,晚上最后一个回寝室,秦南也有自己的安排。
周五上午的第二堂大课,秦南按照课表上的安排来到了一个教室,因为来的比较早,教室里还稀稀拉拉的没有什么人,挑选了最后一排最靠窗的位置坐下,不折不扣的角落,既然是来蹭课,还是不要引人注意的好,掏出一本图书馆借来的文艺理论书,把头埋了进去。
教室里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嘈杂,秦南头也不抬,直到突然教室里的嘈杂变成了整齐划一的低声惊呼,秦南才不自觉地抬头向讲台方向望了望,连忙低下头去,心忍不住跳了起来。
教室里随即一片议论纷纷。“这个就是新来的海龟教授吗?好年轻啊。”
“是啊,好帅啊,没想到这么帅,多亏没有逃课。”旁边座位上两个女生的议论声清楚地传进了秦南的耳朵里,秦南心虚地不敢侧目,很怕别人知道她是为了他才来蹭课的。
讲台上的秦北正在将带来的电脑连接投影,淡蓝色的条纹衬衫配上乳白色的开司米背心,一副学院派的打扮,高大笔直的身材又抵消了这种打扮容易带来的奶油气,而他呈现给下面同学们的侧脸如同古希腊的雕像一般,本堂课后,中文系来了一个超级帅哥教授的消息就不胫而走,害得秦南以后蹭课都不得不更早地来占座位。
上课铃声响起,教室里随即安静了下来。
“大家好,我是秦北,本学期的《欧洲文学史》由我和大家一起来共同学习探讨。”
秦北边说边转过身去在黑板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下面又是一片议论纷纷“怎么声音也可以这么好听。”
“是啊,像播音员一样”,秦南又听到了旁边女生的议论。
秦北转过身,教室里安静了下来,秦北扫视了一下,这是个阶梯教室,可以容纳近一百人,下面的每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他,只有角落里的一个人低着头,秦北觉得很好奇,仔细看了看,笑意在眼角眉梢一闪即逝,即使她低着头,秦北也能认出她来,几天不见,想不到是在这里见面。
秦北又看了她一眼,收回目光,对着大家说:“回头学习部长提交一份名单给我,教材你们自己回去看,需要我讲义的同学可以给我发邮件索要,有什么问题可以和我邮件探讨。上课过程中有问题随时举手示意我,发言不用站起来。”秦北说出了他对学生的要求,又是一片议论纷纷。
“好了,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进入正题。”这句话一出课堂复又安静下来。
“文学史,顾名思义是文学的历程,它和社会文化甚至经济的发展密不可分,但这不是我们探讨的重点,我们这门课要回归的是文学本身,当然这并不意味我们要站在形式主义的角度看问题。
所谓的文学本身在我看来就是那种能穿越时间和国界打动我们心灵的永恒的东西,它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褪色,也不会因为语言的不同而产生隔膜,可以说一部文学史就是一部人类心灵的发展史。
从《荷马史诗》中表现出来的人类童年初期对英雄的单纯的膜拜和敬仰,到中世纪《神曲》中人类在蒙昧黑暗中的徘徊和求索,从莎士比亚戏剧中我们看到的文艺复兴人们心灵被解放时的诚惶诚恐,到启蒙时代《浮士德》中人和魔鬼共处一身的矛盾和彷徨,可以说每一个结点都蕴含了我们共通的人类精神和性格,所以说我们学习文学史不是要亦步亦趋地复制前人的脚印,而是从中寻找到能打动我们灵魂的永恒的东西,去感受前人所经历过的心动和纠结。
我希望你们能不局限于你们眼前桌面上的这本教材,在学习欧洲文学史的同时我们会和同时期其他国家的文学进行对比,当然文学没有高下之分,通过对比我们是要找出同质的东西,这也是我们了解文学进而了解我们自己的一个途径。
今天我们从哺育欧洲文学的两只乳房之一的希腊神话讲起,另一只乳房是什么?”秦北的目光扫视了一下,看到秦南依然在低着头。
“是《圣经》,我们在下面的课程中会专门讲到它。”秦北继续说道。
“欧洲大陆的名字是什么呢?欧罗巴,大家都知道,她是宙斯的情妇之一,宙斯是把她从亚细亚骗到了欧洲大陆的,这说明欧洲文化的诞生同亚细亚的文化是有联系的。我们不妨将希腊神话和中国的神话进行比较,如果说神话产生于人类的童年时代,每个民族都有不同的童年的话,我们不妨可以借鉴一下马克思的比喻‘有粗野的儿童,有早熟的儿童,而希腊人是正常的儿童’,因为希腊神话反映了人类童年时的纯真,它的瑰丽和壮美至今仍散发着迷人的光晕,引人入胜……”
秦北将身体倚在讲桌的边缘,双手插在裤兜里,没有用准备好的麦克,但声音洪亮到连最后一排的秦南都听得很清楚。
他一直没有看讲义,幻灯片是一张定格的古希腊雕塑拉奥孔的图片,他从欧罗巴讲起,讲到宙斯的淫荡赫拉的嫉妒,阿弗罗迪蒂的放纵和狄奥尼索斯的迷狂,从神讲到半人半神的英雄,从金苹果讲到潘多拉,从阿克琉斯讲到伊阿宋,他讲希腊人的追求和信仰,矛盾和纠结,他让他的听众和他一起进入了那个令人充满遐思的时代,他成功的将他听众对他外表的关注转移到了他所讲的内容。
秦南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用一只手拄着下巴安静地听着,秦北不时将目光投向她,她也忘记了躲避。秋日的阳光袅袅娜娜地洒了进来,洒在了秦北的身上,他就那么不自知地沐浴在阳光下,一脸的自信比阳光还要灿烂,这影像在秦南眼里竟然渐渐和八年前的重叠,她缠着他讲故事,于是他给她讲特洛伊木马,讲雅典娜讲波塞冬,那还是她第一次从他那里听到这些奇奇怪怪的名字,她立刻就迷上了故事里面的人,今天这些人的名字再次出现,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秦南恍若隔世。
“好吧,下面时间自由讨论。”秦北结束了讲课内容,走到了课桌椅之间,“同学们谁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秦南没注意他提出了问题,还陷在自己的遐想里不能自拔。
“秦南。”不知谁突如其来地叫自己的名字,秦南本能地答应了一声“嗯”,说完发现整个教室里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随即就听到旁边那两个女生的窃窃私语声。
“你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好吗?”秦北直直地看向她,目光里似乎还含着笑意。
秦南只好站了起来。
“或者你有什么问题吗?”秦北决定换一种询问方式,因为他发现这个小丫头实在是走神走得厉害。
秦南摇摇头马上又点点头,秦北皱了皱眉:“有问题可以说出来大家讨论。”秦南看了看周围中文系的学生,她一直都是那么羡慕他们,她不知道表达自己的见解会不会让这些专业人士贻笑大方,但她还是鼓起了勇气怯怯地开口道:“我想问文学史会不会不公平。”
引来一片嘲笑声,秦南脸开始发烫。秦北怔了怔:“你说呢?”
“我想说的是,千百年来在男性长期主导话语权而女性声音缺失的情况下,文学史怎么保证不变成少部分人的片面的意淫?”秦南说完准备迎接第二轮的嘲笑,但这次似乎没什么声音。秦北不得不重新审视秦南,她也看向他的目光,好像在说“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
“女性声音并不是完全缺失的,比如……”
“比如日本文学。”秦南接着秦北说道,秦北点点头。
“那又能怎么样呢?”秦南声音很低,但咄咄逼人,下面人又开始窃窃私语,秦北的脸上没有表情。
“即使有一个紫式部能怎么样呢?就可以动摇男性的话语权吗?我是说既然我们研究的出发点或者说前提,也就是文学史都是偏颇和不公正的,那我们得出的一切结论还有什么意义呢?”秦南一口气说完,四周鸦雀无声。
秦北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长,片刻,挥手示意她坐下,对着大家说道:“她只用一个道理就解构了我的这堂课,但是她也说出了这堂课我所要表达的思想,那就是既然文学史是不值得信任的,所以我们要回归文学本身和人的心灵,这也是我要求你们不局限在一本文学史上的原因,去读作品,去那里发现真相。好了,这堂课就上到这里,顺便说一下,回答问题的这个人是我妹妹。”秦北说到这里语气里隐藏着一丝骄傲,下面又是一声齐刷刷的惊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