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来世吗?恐怕除了修佛的没人会相信,张松也不信...直到受尽苦楚...
前世网络中修行,看世间百态指点江山,尝人间疾苦激扬文字。张松自以为是个豁达之人,福不自满,祸不轻身。再世为人,发觉前世真真是黄粱一场,自己果真是可笑至极。
今世一岁开智,三岁被拐,卖予丐帮“采生折割”,才发觉什么是人间地狱。若不是自己一声“爹爹”咬牙叫出口,惹得那人牙一时心软,怕未必只得个脚踹内踝脚背杵地。自己长相又不讨喜,做成“人熊”“人狗”基本就是下场。
四年间,竟日卖惨乞讨饥饱不定,寒暑不遮。浑浑噩噩想过死,终没有勇气。“爹爹”虽然心黑尚有几分人性,帮中每月成例偶有亏欠,同行间争斗倾轧,转眼被逐出繁华西安府乞讨至华阴县。才知这华山之上还有一个江湖大派。乍闻此讯,泪流满面。
转眼两年,所幸未因生计再换地界。这两年在张松心里比二十年还久,苦等的转机不知何时才到。每日除了猪狗一般苦熬,还要暗中练走路学说话。地上爬了几年,嘴里除了一句“爹爹”,再未说过其他。好在心活了,业务也就活了。这两年帮“爹爹”没少赚铜板,待遇上自比其他乞儿要好得多,最重要的是得了些许自由,成日里没被盯得那么紧。
十月初八,张松永远也忘不了这个日子。这天中午天阴沉的厉害,西市的集早早便散了。张松便想着挪去南街茶馆打打秋风,眼看这雪就要下来了,顺便避避。
路上遇一少年往北而行,包袱用剑挑着挂在肩头,走的随性却见潇洒,行的恣意却显谨慎。路人无不避让三分,神情带着三分讨好七分恭谨。只见这少年三步一抱拳,五步一点头,于这华阴地界应是极为有名。江湖草莽见了道一声“少侠”,贩夫走卒见了称一声“公子”,不是那华山派高徒令狐冲是谁。
华山在南,令狐向北。华山高徒好酒,却不贪酒,下山办差滴酒不沾,回山交差总要美美喝上一回。城北申老头酿酒,每出一缸酒都会留一坛陈酿数月,旁人是喝不着专供华山高徒。酿酒本不是稀罕手艺,这华阴城中酿酒人家没有八家也有七家。要说这申公酒比旁人好怕也未必,只因华山高徒爱喝便名扬华阴。
望着令狐冲往城北而去,张松咬牙站起身歪歪扭扭、连滚带爬往来路奔去。路人惊奇,整日拖着一条残腿,地里爬着的花子居然还会走路!以前倒是被这乞儿骗了,以后见了倒不可再心软。看他这般莽撞,如往日必定撞到人,碰了泼皮怕不是要挨一顿毒打。
西市已罢,只留几家卖面饼汤水的摊面。这鬼天气眼看就下雪了,中午刚过就没人了,要比往日少卖不少。众人边收摊边叹息间,只见一小花子跛着右脚飞奔而至。
小花子也不作揖不打拱,抓起摊上面饼往怀里塞了几个,又掏出来放下。转又掀起旁边食盒里棉被,抓起油饼往怀里塞。
好家伙!还知道哪个油水多,摊主婆娘登时就火了!小腌臜平时看着是个老实的,今天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抢!这乞儿怕不是得了失心疯,竟要转行做泼皮!抓起面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打!
小乞儿倒地手胡乱挡着脸,腿乱蹬着,口中只喊着“莫打,莫打”“有钱,有钱”。
摊主汉子想拦住婆娘,只是竹竿的身形一把被矮胖的婆娘推倒。旁边几个摊主的哄笑倒是让婆娘住了手。
拉起汉子,一手掐腰,面杖指着地上胡乱弹蹭的小花子道:“腌臜,我看你有什么话说。”
张松小心坐起,从腰间摸出几个大钱小心放在旁边板凳上。老板娘一把抓起,嘴里嘟囔着:“算你识相,赶紧滚!”
张松站起来就要走,被汉子拉住又塞了几个饼子。被老板娘一瞪,顿时涨红了脸道:“他摸过,脏了,脏了。”旁边又是一通哄笑,惹来老板娘脾气上来就是一通骂,骂小乞丐骂自家汉子也骂周围笑话的人。
张松去旁边熟食摊,从袖筒倒出一把大钱道:“两只烧鸭钱尽够。”说着就自己拿油纸胡乱一包转头就走。
烧鸭老板收了一把大钱左右一瞅,都是相熟的几个,就起了劫财的心思。想是第一回营生,犹犹豫豫的拦住花子不让走。
旁边人都吃了一惊,心说今天撞了太岁了,这鸭老板也迷瞪了!没人愿意掺和,只装作做事却拿余光瞥着这边。张松心急要走,撞了几下发现走不脱,又被扯住袖头。张松仰头讨了几句饶,那摊主看看旁人也是犹豫不决,不说话就只是不松手。
耽误这一会,张松心里也发了狠!嘴里骂着几句听不懂的话,反手抄起摊上尖刀就要去砍那鸭老板。吓的他赶忙松手往旁边一避,手里指着花子,嘴里喊着“你敢,你敢...”却说不出个囫囵话。
张松看他还敢指自己,胡乱一刀,又被躲了过去。把旁边人也唬了一跳,没想到这花子真敢砍人。
花子喘着粗气,嘴里兀自骂着:“这次要是让老子错过了,回来定与你们同归于尽!”说着一把掀了烧鸭摊子,尖刀往腰间一别,走前还不忘捡了烧鸭。
众人只道这花子必定得了疯病,才这般大胆,绝口不提是卖鸭老板见财起意。
且不说这边西市这边,只说这张松一路往城南跑,找到平日里自己藏的包袱。马不停蹄的出城往华山而去。跑不动就走,走一会又跑,只是不敢停下来歇着。张松心知自己是一口气撑着,停了就泄了。
昏头昏脑的走着,雪不知何时已经下白了四野。张松早就没了刚出城的热切,只是走,向着前边的大山麻木的走。天逐渐黑了,张松早就迈不动腿了,只是让大风推着,自己能做的就是尽量别倒下。心中剩下一个信念,死也要死在华山之上。
不知何时雪已经停了,花子已经爬上山道,手脚并用的爬。转过一道山梁,张松猛然发现前边一个山坳中有火光,咬咬牙向前爬去。山壁下一个浅凹,一个少年卧在草上,身旁火堆燃得正旺,正是华山派大弟子令狐冲。
张松想喊几句,张嘴只是发出“嗬嗬”的声响,只能低下头猛爬。突然感觉身体腾空而起,再回神发觉已是在火堆旁,原来是被令狐冲发觉提了来。
令狐道:“你这小花子不要命了,路上见你埋头赶路,只道是与‘家人’走散,不想却是要上华山。”
张松想,原来路上见过,只是自己挣扎赶路不曾留意。
不等张松回应,又道:“花子也懂风雅?知我华山景好,前来观雪么!”
张松抬头看着令狐冲嘴角的讥诮和不屑,知道人家怕只是自言自语,未必真是讽刺自己。有心辩解几句,话到嘴旁却说不囫囵,只能无意义“嗬嗬”几声。
令狐冲看他右腿残疾,双手双脚只用破布裹住,裸露的地方尽是伤痕,这一路怕是受尽苦楚。抬手把酒葫芦扔在那小花子怀中道:“还有几口,你且喝了暖暖。可惜我行的匆忙不曾带有干粮。”说着还摸了摸自己肚子,心下又有几分懊恼“果然喝酒误事,下次定然少喝,一定一定...”。又想“经这一夜酒气散的七七八八,回山倒是不虞师傅怪罪”,心情倒是又好了。又看着花子仰头倒酒嘴不沾葫芦道:“你倒是个好教养。”
张松急切吃完几口酒,又烤一会火全身上下有了知觉。只觉得无有一处不冷,无有一处不疼,把背后包裹解下就用尽全身力气。喘了几口,颤抖着捧出一直烧鸭来,却怎么也抬不动手了。只好看着令狐冲,嘴里勉强挤出个“吃”字。
令狐冲看他一会,伸手在他后心一阵推拿,只一会张松就觉得三魂回了两魂。
刚想抬手,只听“仓”的一声手中一空,鸭已被令狐冲拔剑挑了放在火边烤,道:“果然是个野游的,还随身带着下酒菜。”又咂咂嘴道:“可惜酒没了。”
烤了会火,吃了半只鸭。令狐冲嚷道:“吃饱,睡了睡了。”说着便要躺下,又抬起头问张松:“你为何要上华山?”
张松张张嘴,只觉得嗓子还是塞了石块一般,哪里说的出半句话。令狐冲看小花子急得满脸通红,抓耳挠腮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便转身躺下不再理他。
张松瞪着眼看着华山高徒的背影,只觉得满心的苦楚,眼看摸着救命稻草了却话都说不出。恼了一会被火熏得眼皮子打架,不知不觉间竟是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松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看看旁边起了轻酣华山高徒,心想:“大家萍水相逢,这令狐冲对一个小叫花明显是不甚在意,想上山还得靠自己。
“为今之计,只有连夜赶路,有道是‘华山自古一条道’,顺着山道爬不死总能到。看看火还未灭,所幸自己睡的也不算久,自己先走一步,就是死在路上也能被人看见。”
咬着牙吃力捡起包裹系在身后,就听身后令狐冲咕哝,赶忙停下来转头伸长脖子只听到模糊几句“差事...山门..莲花峰..师傅...”。张松想:“原来华山派山门在莲花峰,就是不知这华山有几峰,莲花峰又在哪个方位。看来自己一开始就想岔了。”张花子胡思乱想半天也没个主意,既然无法可想就不想了,死了也去个球,好过活着如猪似狗。
手脚并用爬出几步,又回身把火堆添旺。抬头看一眼令狐冲,发现这华山高徒睡觉却是换了个方位。旁边宽大又有干草不睡,偏往角落碎石里挤。姿势古怪,双腿蜷缩别在岩缝,一手撑住岩壁,一手伸向脑后撑住。
张松心想,这是什么奇怪功夫。再看他尽力摆向一边的脑袋,张松顿悟!顺着令狐头的方向看去,就着薄雪隐约能见远处一峰,想必正是华山山门所在。
再回头令狐冲已是躺好,张松心下感激。怎奈不能说话,只在地上又拜了一拜,便一头扎进黑暗往山门方向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