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微光
- 听说我们不曾落泪2:岁月轻狂
- 7号同学
- 13157字
- 2022-04-11 09:26:11
那些有关他的记忆没能如我所愿被摒弃,反而在时光里越发坚韧,历久弥新。
(1)
有段时间我喜欢看言情小说,总结出一个规律:女主爱着男主的时候,他肆意地挥霍感情,毫不在意,等到女主伤心离开,男主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对她的爱,苦苦挽回。
李医生对此评价:“人真是贱。”
世界上有大半的人在诠释这个“贱”字。
路放用他的兰博基尼摧毁一片绿化带后,给小区物业留下一大笔维修费就走了。原本靠在卫西怀里的周舟已经起身一声不响地上楼,走的是直线,看不出半点醉态。
我朝卫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问“发生了什么事”,却不料那人和我没有半分默契,沉默地将一个文件夹塞给我后就开车走了。
我只好上楼。
门是敞开的,钥匙插在门上,周舟连高跟鞋都没脱,站在厨房冰箱前灌水。不到三分钟,她脚下已有两个空瓶子,水顺着喉咙往下滑,胸口剧烈地起伏。
见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松了松衣服,走出厨房。
她经过我身边时,我闻到一股酒精与香水混合的奇异香气,除了她常用的“黑鸦片”,还有淡淡的男香。
周舟将手盖在脸上,神色疲惫:“夏昕,路放说,要是我和他在一起,他就把北郊那块地皮送给我。”
此时,我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这几个字:人真是贱。
“他抢了那块地皮,又挖走分公司的主管,还收购了几个小股东手上的股票,我问他这么大手笔,为的是什么,他说为了我。你说可笑不可笑?以前我上赶着他不要,现在呢,眼巴巴地贴上来。可惜了,我一点都不想要!”周舟声音很低,像在说与自己无关的事,“夏昕,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这人啊,都贱!”
这半年的生活太过平静,像是严寒的冬日里温暖的被窝,我置身于温暖的梦幻中,一时间竟想不起外面还呼啸着北风。
如果不是周舟说到以前,我几乎忘记那个时候周舟受着怎样的煎熬。
在周舟感情匮乏的世界里,路放的爱情就像一块肉,高高地悬挂在房梁上,而她就饿着肚子在下面仰望着,口水滴答。若他一开始就告诉她,那块“肉”不是她的,或许她会老老实实地咽下寡淡的“稀饭”。可是他不,他时不时拿着“肉”在她面前晃悠,一次次地告诉她:你在这儿乖乖地等着,很快就把“肉”给你吃。她就这样傻傻地等,却等到了另一个和她分享“肉”的人,且那人告诉她:这不属于你,我要独享。
她没日没夜地发呆,如同行尸走肉,如同游魂一般地过着每一天;她不顾千夫所指,不顾我的规劝偷偷和他在一起,当一个人见人恨的小三;她被路放踢,面无血色地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这些画面又一次浮现,残忍地在我面前放大。
那时周舟都没有哭,可现在,她闭着眼靠在我肩上,一颗滚烫的泪突然滴落在我的颈窝里。
“我给了他一巴掌,可我还是很难过,我从来没有放下过。”
周舟把手盖在脸上,窸窸窣窣在沙发上躺直。之后她一直没说话,也不动弹,就这样躺着,一动不动。
她这一觉睡得很死,连我给她盖被子都没有醒来,直到第二天我吃完早餐去上班,她还在睡。
这些年,周舟的睡眠都不好,偶尔她留宿在我这儿,我半夜醒来就看到她睁着眼睛瞪着天花板,差点被吓个半死,更别说我翻身都能把她惊醒这破事,像睡得这么死,我们认识以来,她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没叫她,留了一张条子就出门上班了。
我想,她快要从那场可怕的梦魇里苏醒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很忙。
周一清早,我接到了爆料电话——人民西路某工地发生砍人事件。
当我和摄影师刘哥赶到人民西路施工工地时,现场已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圈的人,有记者、电视台工作人员、围观的群众,还有维持秩序的警察。
我甚至看不到中间的人是什么模样。
这是我第一次独自跑新闻,柯姐没在身边,听到男人的吼叫声和女人的哭声不由得紧张,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我左看右看,恨不得多生一双眼睛将一切看清,不放过一丝有利的信息,却被刘哥瞪了一眼:“发什么愣!别在这里左顾右盼,挤进去了解情况!”他边说边拨开人群往中间挤,我急忙跟在他身后。
身边都是人头,我学着刘哥往里挤,磕磕巴巴地问旁边围观的阿姨:“阿姨,你好,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阿姨踮着脚,连头都没回,注意力依旧集中在包围圈中央:“作孽哦!听说这个小区的开发商欠了好几个月的工资呢!现在工人都罢工,找包工头要钱,可包工头也要不到钱。找不到开发商,包工头就被逼疯了哦,拿着刀乱砍人……”
“开发商代表来了吗?”
“哪敢来哦,鬼影都没有见着一个,可怜呀!”
“报警了吗?”
“报了好久咧,好像在那边!”
我跟着阿姨往里挤。人群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圈圈的正中央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他弓着背站在墙边,面色通红,瞳孔亦猩红。此时他正直直地望着围观人群,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恨意,右手握着一把家用菜刀,左手揪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的衣领。那男人坐在地上,看样子是晕了过去,裤裆处的水迹延伸到地面上。
“那个坐着的人是谁?”
“好像是什么主管,过来谈判的,被他一挥刀子就吓晕了!”
说话的瞬间,那人又挥了挥手中的菜刀,歇斯底里地号着,沙哑的声音带着哭腔:“还我钱啊!快还钱!不还钱,我就杀了他!啊!还钱啊……”那菜刀在晕死的男人的脖颈上擦过,留下一条细细的血痕,血珠透过那道血痕争先恐后地往外涌。
有胆小的女人尖叫起来。
离他最近的几个警察正在做心理工作,但这并不能稳定他的情绪,他翻来覆去不停地重复那几句话。
“小谈,这边。”刘哥站在几个警察边上,朝我扬扬手中的相机,我侧着身子刚挤到他身边,就听他道,“你在这里帮我拍几张照,我去那边,那个角度好。”刘哥说着将手中的相机递给我,自己从包里翻出另一个相机,飞速地装上电池,然后朝旁边跑去。
“是你们逼我杀人的,我不想的!是你们逼我的!是你们逼我的!我要杀了你们……”
他的眼中布满了血丝,或许是时间过了太久,开发商一直没有派代表出面,或许是围观的人群让他不自在,他越来越疯狂,不停地谩骂、哭喊,手因为激动而颤抖,菜刀越没越深,地上的男人流了很多血。
警方已经请来了谈判专家,对男人循循善诱与规劝,但他完全听不进去。
我举起相机刚对焦,镜头里的男人就看了过来,猩红的眸子里充斥着愤怒与疯狂,还有仇恨。他朝我挤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同时举起右手。
我猛地按下快门,几乎同时,耳边响起好几声刺耳的尖叫,随即是推搡和挤压,我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抓着菜刀朝我冲了过来。他的菜刀砍在我的手上的那一刻,我竟没有感觉到多么疼痛,反而有些恍惚。
身体失衡而摔倒在地的那一秒,我还有些庆幸相机是砸在我身上,而不是地板上。
男人朝我扑来的时候,警察已经迅速制止他,但他手中的刀仍砍中了我,划破我的衣服,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人群四散开来,尖叫声此起彼伏。男人已经被警察扑倒在地制服了,但仍旧在拼命地挣扎。我躺在地上,看着混乱的人群,听见有人在叫救护车,还听见刘哥哀号着朝我奔来,却直接抱起我怀中的相机,发现相机没损坏才想起我:“小谈,你没事吧?撑住,我送你去医院!”
后知后觉的疼痛不停侵袭着我的手臂还有大脑,我刚张开嘴巴,眼泪就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刘哥被我这一哭吓得不轻,一边扶起我,一边给报社打电话。他的手劲很大,将我扶起时扯到受伤的地方,几乎将我掐晕。
我听着电话那头柯姐大声的责骂,意识模糊地被刘哥搀着,右手汩汩冒出的鲜血让我的头越来越晕。
失去意识前,我还记得告诉刘哥:“别给我家人打电话,我爸妈会吓死的!”
当我醒来时,我的视野里只有我一人,手机在桌面上兴奋地唱歌。
周围一片雪白,大脑还没回过神,我迷迷糊糊抬手要去摸手机,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受了伤,而此时已经扯到伤口,疼得我龇牙咧嘴。
“别动。”
沙哑男声响起的同时,那个不属于这里的人出现在我视线里。
我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又低头看看自己——
不是幻觉,右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衣服上是大片干掉的血迹。
他穿了一件浅色的T恤和牛仔裤,袖子挽上去一半,低下头,褐色的头发拂到我的鼻尖,有淡淡的薄荷香。他将我的手塞回被子里,又帮我从桌上拿了手机,虽然它已停止吵闹。
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我甚至没来得及阻止。
此时我身处医院,右手伤口已处理好,左手打着点滴,医院的双人病房里只有我一个病人,以及身边的他。
傅亚斯站在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光,但他没有看我,目光落在我包扎过的右手上,面色沉重,欲言又止。
此时,我思绪紊乱,像一捆捆五颜六色的毛线纠结成团。
傅亚斯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为什么不说话?
如果他和我说话,我要怎么回答?
世界上应该没有我这样倒霉的记者,第一次跑新闻就被菜刀砍伤,疼昏过去,醒来却在医院看见自己的前男友。
我没问,傅亚斯却看透了我,道:“我来医院,恰好遇到你同事。”
“对了,刘哥呢!”
“知道我是你朋友,将你扔给我,回报社了。”他沉着脸,呼吸沉重,仿佛在平复心情,过了许久才继续道,“夏昕,是你叫我不要来打扰你平静的生活,你说你现在过得很好,可是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可笑的是,我一下子竟回答不上来。
我是说过我过得很好,可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的生活其实没有那么好,反倒有些糟糕。
虽然这不关他的事,但我仍没有勇气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是手机再次响起拯救了我。
电话是柯姐打来的,她破口大骂把我丢在医院的刘哥,同时询问了我的情况,说要过来看我,送我回家休息。我清清嗓子,告诉她我没事,自己可以回家,便挂了电话。
而我面前站着的人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我迅速理好自己的情绪,抬头道:“谢谢你,现在我没事了,你先回去吧!”
“你这样可以回去?去挤公交车?”
“我可以打车。”
“相信我,在这里,你打不到车。”
“我打电话叫我男朋友来接。”
话音刚落,傅亚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仿佛没听清我的话。
我知道他看着我,但我不敢与他对视,只能在内心呐喊:走吧,快走吧,不要再出现了!
遗憾的是,他听不见。更糟糕的是,李维克手机关机了,我打电话到诊所,护士小姐说李医生今天没上班。
在我准备打第三个电话时,傅亚斯突然抢过我的手机,情绪忽然变得暴躁:“谈夏昕,我就这么可怕,连让我送你回家的机会你都不给我?有时候我真想看看你的心是什么做的!是钢铁做的吗?”他握着我的手机,像捏着我的心脏,极力要将它捏碎。
我对上那双暴怒的眼,又迅速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他生气,他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也不是阴晴不定的人。在我们交往的那些日子里,他对我发脾气的数次屈指可数。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我们出去约会,他迟到,我等得不耐烦了,索性先走,顺便关了手机。那天我没回学校,独自一人逛街逛到深夜,最后在宿舍楼下撞见他。那时他也是这样暴怒,恨不得将我撕碎。我几乎以为他要动手揍我,最后是花坛里的花遭了殃。
“夏昕,你生气可以打我骂我,可你不能这样突然消失,让我找不到你!我真的很担心!”
这些话在热恋时听来是甜蜜的、令人感动的,现在却像一个个巴掌,“啪啪啪”打在我脸上。
我努力从回忆里抽身,不让自己摔进曾经失足跌进的坑里。
好在傅亚斯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站在那里,不再与我说一句话。
药水顺着管子往下滴,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像绑在炸弹上的钟,一步步走在毁灭的道路上。
病房里安静得像宣判前的法庭,我沉默地等待着最终的判决。
这一等,便是一个小时。
打完点滴后,傅亚斯直接带着我去停车场,我不想抗争,从前都抗争无效,何况现在我受了伤,他还拿着我的手机。
在众多的汽车里,黑色的川崎十分显眼,那是我坐过无数次的车,车上仍旧挂着两顶头盔。
见我盯着摩托车看,他笑了笑:“这是我唯一留下来的东西,因为放在了陆寻的别墅而逃过一劫。”我的手上还缠着纱布,他认真地叮嘱,“你要抱紧我。”
我并不想上车,但我知道傅亚斯不会让我如愿。
我与他认识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楚得很,而他认定的事情,我改变不了。
我跨上后座,正准备戴上头盔,他已经伸手帮我戴上并扣好。
摩托车开出停车场,我一直抓着座椅下方,不想去抱他,却听到他的冷喝:“不要命了吗?抓紧!”
我只好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热气透过布料传递到我手上,我内心泛起一阵酸涩。
我坐在他的身后,风猛烈地往我脸上袭来,我不敢用力呼吸,因为与他靠得太近,周围满是他的气息,稍一用力,它们便争先恐后往我鼻腔里灌,冲击我的大脑,霸占我的思想。
他开得很慢,几乎像在爬行。
我坐如针毡,忍不住开口:“你可以开快些吗?”
他一直没有回答,我以为他没有听见,正准备再问一次,却听见他沉闷的声音:“如果我能一直这样开下去该多好,那样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我呼吸一窒,不敢去看后视镜中他的脸,生怕一看便万劫不复。
“你变了。”我说。
“我一直在改变,只是现在你不想知道也不愿了解罢了。”
因为我受伤了,报社给我批了一个星期的假。
我打电话给小优,麻烦她帮我交几篇稿子,问到那条新闻时,她支支吾吾许久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最后让我直接打电话给柯姐。
柯姐接电话时情绪不好,听到我问新闻,破口大骂。因为那条新闻最终没被放出来,因为拖欠工资的小区开发商隶属于南信集团,它每年投入巨额的广告费,《今报》不敢轻易得罪。
“你用鲜血换来的新闻,说压下去就压下去了!”柯姐的情绪很激动,“我说老陈越来越不是东西了!”
“那……那男人的工资讨到了吗?”
“工资?你别傻了!这次闹得这么大,别说工资了,保不准还要吃牢饭!”
挂了电话,我颓靡地缩在沙发一角,一动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周舟坐在沙发另一角,抱着电脑,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动,看都没看我一眼。
我摇摇头,意识到她看不到后,单手按着沙发,像大街上那些残疾乞讨者一点点蹭到她的身边,把头枕在她腿上。
从这个角度看去,她可真美啊!精致的五官像精雕细琢过一般,泛着迷人的光彩。
她终于放下手中的工作,低头再一次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只是新闻又泡汤了。”
“嗯,那个小区是南信新开发的。”周舟放下电脑,用手捏着眉头,和我解释,“下面的商铺已经卖出大半,要是那新闻传出来,估计另外一半的铺面要大打折扣。”
看样子,她早就猜到这事了。
“我不懂什么经商之道,可是南信那么有钱,为什么还要拖欠工资?现在新闻被压下了,也不知道那些工人能不能讨到工资!”
“或许上面批了钱,但在某个环节被压下了,也可能是资金周转出了问题,上面压根没批钱,还有可能是钱被某个经手人卷走了。这个问题很复杂,他们可以采用法律手段来诉讼,或者找媒体制造舆论压力,不该那样靠着一把刀来讨回工资,这样很愚蠢,等于在南信脸上扇巴掌……”
“他们只是建筑工人,谁懂得那么多呢?他们只想拿回自己的血汗钱而已!这难道有错吗?”我不停地想起那双带着绝望和愤怒的眼睛,若不是被逼急了,他怎么会采用那么偏激的方法呢?
“那被他伤害的人有错吗?还有你,你只是去采访,却受了无妄之灾,你有错吗?”周舟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很多事情不是一句对错就能解释清的。夏昕,你是一个记者,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一点,不要把自己的感情带到工作中,因为你会影响到很多人。”
见识过我们的相处模式后,李维克不止一次感叹:周舟就像你失散二十年的妈妈,和你重逢之后对你溺爱过度,只要你想要的就都要给你弄到,哪怕你要天上的星星,她都会给你摘下来,即使摘不下来也会把你送上天去。
但其实,周舟不是慈母,而是严父。当我做错事时,她会严厉地呵责我,再默默地帮我善后,扫除一切影响我的障碍。
我被她几句话堵得哑口无言,沉默地躺在沙发上发呆。她也不理我,兀自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傅亚斯送我回家后,我给周舟打了个电话,说我受伤了,她在半小时后就赶到,直接赖在我家。而李维克在手机关机十二个小时后,终于给我回电话,我还来不及告诉他我受伤了,他抢先开口:“夏昕,我现在在美国。”
“美国?你怎么突然去美国了?”
“嗯,这边朋友发生了一点事,我过来帮忙处理一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还不一定。我这会儿还有事,过一会儿再给你打电话。”
我还想说话,可那边已经挂了电话。
手机没再响起,一直过了两天,李维克始终没主动和我联系,我再打电话过去,不是未能接通就是关机。
隐隐地,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下午四点,周舟被好几个电话催回了公司。她离开前叮嘱我不要轻举妄动,她会叫人来给我送饭。我挥挥没受伤的左手,钻进卧室,准备抱着被子睡个地老天荒。
所以,在睡梦里被门铃声唤醒时,我第一反应便是:周舟让人给我送饭来了。
可打开门,我看到提着餐盒站在门口的人是傅亚斯。他穿了简单的黑T加牛仔裤,挽着袖子,在楼道灯柔和的光线下,鼻翼的汗泛着光芒。
我呆了三秒,才把话问出口:“有事?”
他也愣了,似乎没想到我的语气这么冲,皱眉盯着我,嘴唇抿了好几下,像在努力克制自己,然后嘴里只挤出几个字:“给你送饭。”
“我叫了外卖。”
他没说话,又一次皱了眉,依旧不动。
我们像两个兵马俑,手执矛和盾相对而立。
最后是卫西的出现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周舟身边的人都像她一样淡定,看到我们杵在门口,他连眉都没挑,直接越过傅亚斯,朝我扬起手中的餐盒:“都是你喜欢吃的。”
卫西的话并没有毛病,是周舟让他给我送东西来,那饭菜肯定都是我喜欢吃的,但这话在别人听来不是这个意思。
卫西面容英俊又硬朗,傅亚斯看他的眼神瞬间带上了不一样的意味。
我看了看卫西,又看了看傅亚斯,一时没有动作。而我对面那两人一点都不紧张,像定住了一样,也不嫌手酸。
傅亚斯面色沉静,目光从卫西身上移到了我身上,举着外卖,一动不动地站着。
他抿着唇,左手食指与拇指相互摩擦,可以看出他心情不大好。
有时候我挺恨自己的,即使和他分开了,对他的点点滴滴还是记得如此清晰。
那些有关他的记忆没能如我所愿被摒弃,反而在时光里越发坚韧,历久弥新。
(2)
那天,我没吃傅亚斯带来的食物,周舟让卫西送来的东西我也让他带了回去。
在我被那两个人的目光杀死前,对面的门被拉开,一直在偷窥的向阳一句话就解决了我的困扰:“姐,你过来我家吃饭吧,我饭做多了,外卖吃多了不好!”
我如释重负,关了门直接钻进向阳家,将那两个人留在门外。
不过虽然我解决了吃饭问题,但困扰并没完全消失。
那天在向阳家吃完饭,我隔着门探头探脑许久,发现傅亚斯早回去了才敢回家,他带来的东西却留在了我家门口。不仅如此,接下来的好几天,一日两餐,他都准时放在我家门口,有各式粥品,还有我喜欢的小菜。
尽管我不去动它们,任由它们躺在那儿,但第二天还是会有新的。
这就像一场漫长无声的战役。
我索性直接将它们扔进垃圾桶。
另一个困扰来自向阳的青梅冉书瑶同学。
因为右手不方便拿筷子,吃饭时我只能左手拿勺。大多菜是向阳给我夹的,我每吃一口,冉书瑶就甩给我一个冷眼,恨不得将我从他们家扔出去。但她也只能用眼神抗议,偶尔忍不住开口讽刺几句,被向阳瞥了几眼便老实了。
两人刚结束冷战,她不怎么敢惹向阳。
有时候我故意和向阳说话,就是想看到冉书瑶气愤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休假在家这几天实在太过无聊,我总要给自己找些乐子。周舟太忙,知道有人管我饭后也不来了,消失得无影无踪;柯姐和小优来看过我一回,本是来开解我的,但发现我比她们快活,之后便连影子都没再见到,毕竟少了一个人,组里的工作还是那么多。
而李维克,除了刚抵达美利坚合众国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像失踪了一样,始终联系不上。我给他发了不少信息,都石沉大海。坚持了三天后,我放弃了,赌气般地没有与他联系。
但说实话,我不喜欢这种感受,甚至有些恐惧。
因为没有人陪我,我只能给自己找乐子,这一星期过得也没想象中艰难,很快就到了回医院拆线的时间。
我不得不承认,傅亚斯实在阴魂不散。回医院拆线那个下午,我刚走下楼便看到他停在公寓楼下的车,他在等我。
我绕过他,直接往公交车站走去,但没走几步就被他的车挡住去路。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不怒反笑,“每天守着我,做出这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有意思吗?”
他扯扯嘴角,没理会我的尖酸刻薄,往我手里塞头盔:“我送你去医院。”
我瞪着他,心情很复杂,除开愤怒,更多的是无奈。他却不为所动,一副“你不上车,我就不走”的模样。我还是认输了,与他对峙,我从来没有胜算。
他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言不发地开车。
这个下午,我们几乎没说话。
抵达医院后,他沉默地为我挂号,陪我等待,付款,拿药,即使我在病房拆线的那十几分钟,他也寸步不离地守着。医生要他回避,他假装没听见,医生竟也没说什么,任他杵在病房里。
护士小姐朝我挤眉弄眼,凑在我耳边道:“姑娘,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
“他不是我男朋友!”
“不可能,不是你男朋友,怎么可能对你这么好?说起来,上次你不是晕倒了吗,他也是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你,你都不知道他多担心!”
我摇摇头,没再说话。
傅亚斯临窗而立,眼睛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
这一刻,他宁静而孤独,像立在荒漠里的树。
从医院离开,已是傍晚。
晚霞温柔地将南泽包裹入怀,我的情绪终于不那么焦躁,我想,我要与他好好地谈谈。
可我这句“傅亚斯,我有话和你说”还没说出口,他已经踩下刹车,车停在巷子口一间亮着灯的饭馆前。
他单脚撑地,已经摘下头盔:“先吃饭吧!”
这间饭馆虽然窄小,但还算干净明亮,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傅亚斯娴熟地与他们打招呼寒暄,让我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点了几个小菜。
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模样,他朝我丢来一个介于笑和不笑之间的表情:“这里东西不错,干净便宜,老板人也很好。”
我点点头,看他熟练地用茶水清洗碗筷,心中五味杂陈。
就像他所说的,在我们分开后,他改变了很多。
虽然以前他也会像现在这样坐在苍蝇小馆吃饭,但绝对是因为味道好,而不是因为价格公道。
他从出生起便没有为金钱发愁过,或许连吃一碗面是什么价格都不大清楚,现在却对我说“便宜”二字。
我难以掩饰眼中的诧异,虽然显得不大礼貌,但傅亚斯不大在意。
他揉了揉鼻子,有点儿像在笑,像在说别人的事:“如果你试过三天三夜只吃了一包方便面的话,以后无论什么东西对你来说都是美食。”他顿了一下,又道,“你觉得不可思议对吧?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以前总觉得自己特别了不起,开了酒吧就觉得自己没什么做不到,直到老头进去了我才知道,没了他,我就是一坨狗屎!我不停地想要脱离他的掌控、他的桎梏,可没了他,我才发现自己寸步难行,连吃饭的钱都赚不到!你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我的胸口像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
好在这时上菜了,谈话收梢。
当傅亚斯把菜里的葱、辣椒和韭菜细细挑出,说“这些不利于伤口愈合,别吃”时,我愣了一下,忍不住开口道:“傅亚斯,其实你真的不用这么做!”
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许久后才放下,之后他看着我,没说话。
“我十分感谢你这些天对我的关心和照顾,现在我的手快好了,你没必要再这样对我。”这句话我已经说过无数次,但还是再一次强调,“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并不觉得我们分手了还可以做朋友。就算我不再爱你,也不恨你,我也没法和你做朋友!所以,你也没有必要再对我好。”
他一边用筷子挑盘子里的韭菜,一边“呵呵”干笑了两声:“谁和你说我想和你做朋友的,夏昕?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没打算和你做朋友。”他的笑声干涩,像一个抽了一整夜烟的老头,他说,“我从来没打算和你做朋友!”
他看着我,目光干净澄澈:“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好,你知道我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我呛了一下,脑海中嗡嗡作响。面对这样的傅亚斯,我无端地感到紧张,甚至坐立不安。
那种感觉又来了,我迫切地想结束这场对话,然后离开这里。
“我不知道,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什么都不知道!既然你从来没想过和我做朋友,那么我恳求你放过我!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好聚好散不可以吗?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各自生活不好吗?非得这样兵戎相见,相互撕扯伤口,弄得鲜血淋漓你才开心吗?”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想把心剖开来给他看。这场爱情让我心力交瘁,我无力反抗,只能祈求他放过我。
“我放过你?可是谁又来放过我?”他歪着头,半边脸陷在阴影里,“我是想放过你,让你和你所谓的男友双宿双栖!但你的男朋友呢?你受伤的时候他在哪里?他不能照顾你,不能好好地对你,为什么不把你还给我?”
“我不是东西,更不是你送给他的礼物,不要了就扔掉,想起来了就和他讨回去!我受伤的时候他在哪里?那么你呢?你能保证我每次受伤,你都在我身边吗?你能保证你在我需要你的时候马上出现吗?无论什么时候!”我冲着他恶狠狠道,“傅亚斯,这些话谁都有资格说,唯独你没有!是谁把我丢在警局里一走了之的?是谁始终不肯相信我没有将颜梦和她的女儿推进人工湖的?是谁看着我被关在小黑屋里受折磨到失禁,却连伸出手拉我一把的勇气都没有?是你,傅亚斯,那个人是你!”眼泪顺着脸庞缓缓往下滑,我用力地抹了一把脸,看着眼前的人,“不是别人抢走我,是你自己放弃了我!”
他看着我,眼睛里盛满了后悔与忧伤。
过了许久,我才听到他苦涩、喑哑的声音:“我错了,夏昕。”
“我不想说什么为自己开脱,但我不想失去你。我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了,夏昕。”
我闭着眼,许多话在胸腔里翻涌着,可我一句都说不出来,沉默地结束这顿不愉快的晚饭。
他浑身笼罩着忧伤,如同一层厚重黏稠、令人呼吸困难的阴霾。
这不是我所熟悉的人。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我们没有再说一句话。
直到回到小区,我从他车上下来,他才突然伸出手拉住我,卷起的袖子下露出手肘上的疤。我恍然想起上一次我们在医院遇见,至今我都没问他是去医院干吗,再想起颜梦的话,以及那夜赛车场上疯狂恐怖的他,似乎可以得出结果。
这是他在赛车场上赢得的“徽章”。
“你别赛车了!”话就这样从口中溜出,当我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后悔。
他猛地抬头:“谁和你说我赛车了?你还知道些什么?”顺着我的目光,他迅速地拉好袖子,藏好伤口。
他的冷声厉色让我明白是我多管闲事,见我不愿回答,他扯扯嘴角,道:“反正你已经不介意了,不是吗?那我是死是活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踩着自己的影子朝楼上走去,他没跟上来,依旧保持我下车时的姿势。冰冷的月光里,他站得很直,带着他固有的骄傲。
有一瞬间,我觉得我们似乎回到了几年前,每次约会后他送我回宿舍,就是这样安静地看着我的背影。
我不敢再回头,所以没看见他眼中的恐惧与绝望,就像那个时候的我一样。
在颜梦将她的小孩扔进人工湖后,我被带到了警局,他们将我双手反剪绑在椅子上,一遍遍地拷问我为什么要那么做。我不愿承认,他们便那样锁着我,不让我动弹,连上厕所也不行,任由我失禁。
当傅亚斯走进那间小黑屋,看到我满身污秽,并不是问我好不好,而是问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时,我猜自己当时肯定面如死灰。
我想告诉他那不关我的事,身体却不受控地颤抖,喉咙又哑又疼,发不出任何音节。
“夏昕,我说了,我爱的人是你。颜梦,我承认我曾经喜欢过她,但那只是青春期朦朦胧胧的喜欢。她另嫁他人,我固然痛苦,但更多的是对我爸的反抗。现在,我照顾她,是因为她无处可去,囡囡又生病了。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夏昕,我真的不敢相信是你!这真的是我认识的你吗?”他这样问我。
我反问他:“如果我说不是我,我没有把颜梦和她女儿推下湖,你相信我吗?”
“夏昕,我也很想相信你,但是事实摆在那里,你让我怎么相信你?难道你要告诉我,是颜梦自己跳下去的吗?”
“就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期待他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样,挥一挥手就将我从困境中解救出来。
但他没有,他只是说会把我救出来便转身离开。两天后,我从那个可怕的地方出来了,可他连面都没有露。
谁也不知道,那时我是多么绝望和恐惧。
第二天,我回报社上班。
经历了一场挤公交车和地铁的大战,到报社时,我刚拆线的伤口又轻微出血。看着雪白纱布上渗出的鲜血,小优夸张惊呼道:“夏昕,我刚刚一晃眼,以为你手上贴着一片卫生巾,还是用过的,带着血!”
她的声音不小,办公室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我的手,我恨不得将手上的纱布拆下来,塞进她的嘴巴里。
可她依旧没感觉到我目光里的杀气,在我拉着她去洗手间帮我上药时,她又咋咋呼呼地吸引了全办公室的注意:“是该把这个东西换下来了,免得等下被误会我们有个喜欢在手上贴卫生巾的同事!”
当她剪开我手上的纱布时,那调侃一瞬间就转换成了愤怒:“怎么回事呀?怎么会这样?老陈那个吸血鬼,你因公负伤这么严重,他居然没给你多放两天假!还有哦,你打个的来上班会死哦,用不了多少钱的,挤什么公交车呀!”
“在我家那块叫车比挤公交车还艰难,我可不想迟到!”
“你的李医生呢,怎么不送你上班?太不像话了!”小优嘟囔着,“李医生这次可不够体贴,要扣分哈!”
“啊?”我听见自己对小优撒了谎,“哦,李医生出差了!”
“哎?诊所不是李医生开的吗?医生怎么还要出差?”
“不知道!哎,你弄好没有?疼死我了!”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与李维克将近十天没有见面,他仅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还发了一条信息,说自己有急事要处理后,便再无消息。联系几天都没联系上人后,我索性作罢。
说来可笑,这些天我想起他的次数屈指可数,我甚至一丁点都不担心他。虽然每天给他打电话都无法接通,但我直觉他是安全的。他并非那种没有顾忌的人,他一定是有事才没与我联系。
后来,我将这话说给周舟听,她笑了:“夏昕,如果你能把给李维克的信任分给傅亚斯一半,或许现在你们就不会分手了。”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直接将我秒杀。
面对小优的追问,我只干巴巴笑了两声,扯开话题。
因为我受伤,同事们突然变得和颜悦色起来,最典型的莫过于刘哥和总编,一个请我吃饭,一个看着我乱糟糟的稿子只是皱眉,没像往常一样破口大骂。
柯姐对他们的做法嗤之以鼻:“他们是内疚!一个害你受伤,一个压了你的新闻!你别对他们客气,一个个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只是笑,柯姐无奈地摇头:“你啊!”
重新上班的第一天就这么愉快地过去了,下楼时,我还在愁苦如果抢不到的士,如何去与公交车上那些挤车高手抗争。而傅亚斯开着他的川崎摩托车,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报社门口。
我并不想上车,但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统统带着八卦意味,还有不少同事朝这边探头探脑,再纠缠下去,估计要被围观,我索性不再矫情,赶紧戴好头盔上车。
这一路上,傅亚斯保持缄默,也没有左拐右拐,直接将我送回幸福小区便离开了。
接下来的好几天,他每天都来接送我上下班。我拒绝也拒绝了,躲也躲了,但无论我说什么,他都无动于衷,风雨无阻,准时在上下班时间出现,我加班,他就等到我下班。
我们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他也像他所说的,只是接送我上下班而已,所以,我只能不停地催眠自己:他只是接送我上下班,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
可每每看到那张精致帅气的脸,我内心还是忍不住泛起波澜。
因为傅亚斯的接送,向阳看我的眼神十分微妙,而冉书瑶更是直接,言语带刺:“呀,跟牙医男友分手啦!上一个温文尔雅,这一个放荡不羁,你涉猎真广。”
我懒得与两个小孩子计较,但对上小优带着浓浓八卦意味的双眼,我就知道没有那么好蒙混过关。
“你想和我说什么不?关于李医生的,关于摩托车先生的!”
“没有。”
“那我有问题问你,你会回答不?”
“不会,所以你不要问了!”我端着杯子飞快地冲出茶水间,假装听不到小优的叫声。
事情似乎朝着无法控制的局面发展,每一天我都挣扎在水深火热中。
最后,我打电话给最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周舟求救,她的话给了我当头一棒:“你不会把李维克叫回来吗?他是你男朋友,理所应当做这些事!而且你的手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吧,可以去挤公交车了吧!或者,我让卫西接送你上下班?”
我想起卫西那张刚毅冷硬的脸,急忙阻止:“谢谢您,事情已经够复杂了,您就别添乱了!”卫西要是出现,那我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周舟给我指了一条明路,所以当天下班后,我直接越过傅亚斯,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挤上了回家的班车。
车门慢慢关上,他那张没有表情的脸连同霓虹灯被隔绝在湿热而黏稠的夏风里。
我站在拥挤的车厢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不习惯,怅然若失。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这种失落一直持续到我回到家给自己煮了饺子吃,洗了澡,看了两集低俗搞笑的综艺节目,都没有得到缓解。
最后,我决定再给李维克打个电话。
我以为我会照旧听到关机提示,没想到这一打,电话就通了。我还看着手机发愣,那边的人已接了电话,却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我又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打的是李维克的号码,然后硬着头皮、带着满腔疑惑对那边的人说:“你好,我找李维克。”
“哦,他还在睡觉,你晚点打过来。”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此时是晚上十点三十七分,美国那边是早晨,我打了我男朋友的电话,结果一个女人接了起来,而且她告诉我,我男朋友在睡觉。
挂了电话,我很是平静。
这剧情老土又狗血,结合李维克先前的一系列行为,可以直接定义为出轨。
但我十分平静,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是有些疲倦,以及浓浓的无奈。
若换成以前,我一定痛苦、愤怒、歇斯底里,第一时间要对方给我一个解释,但现在,我只是有些意外。
并非我对李维克的信任有多深,而是我吃了太多冲动的亏。
我给李维克发了一条信息:等你解释。
随即,我将手机关了机。
傅亚斯问我,我过得很好,可为什么他看不到。
我只需闭口不言,他就永远不会知道。
所以,这一天发生的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一个人提起,包括周舟。
我并非怕她说出去,而是担心她为我烦忧。
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的避风港,可是我不能任何时候都躲在她身后,我总要学会自己面对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