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金钥匙——用抽象力来研究“经济形式”

分析经济形式，既不能用显微镜，也不能用化学试剂。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

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上，第8页。

马克思的这几句话，指出了研究经济形式的一个重要的科学方法，也是我们今天重新再研究《资本论》的一个科学方法。这就是说，《资本论》使用的方法同自然科学使用的实验方法是不相同的，因为《资本论》的研究对象是社会经济关系，它既不能使用显微镜，也不能使用化学试剂，而只能运用抽象力。什么是抽象力呢？就政治经济学来说，抽象力就是从具体的、大量的经济现象出发，经过思维的加工，抽象出一些简单的范畴。正如马克思所说的，研究必须充分地占有材料，分析它的各种发展形式，探寻这些形式的内在联系。只有这项工作完成以后，现实的运动才能适当地叙述出来。马克思这段话，对于如何进行研究工作，讲得很清楚：（1）占有材料；（2）进行分析；（3）探寻内在联系，这就是通常所说的由具体到抽象的方法。但这还不是抽象的全过程，在一定阶段的研究工作完成之后，还要采取适当的形式，把研究的结果叙述出来。

在这里，马克思第一次把我们用辩证方法进行研究的材料作了划分，即划分为自然界和人类社会。对于不能人为地重复或者再现的社会过程，他认为，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实验可能取得的结果。马克思强调了在政治经济学中运用抽象力的重要性。所谓“经济形式”，是指社会经济关系；所闻“抽象力”，是指人们的抽象思维能力，又称逻辑思维能力。恩格斯在介绍《资本论》的方法时指出：马克思在著《资本论》的时候，研究的方法是从实际出发，从感性认识上升到理性认识，这个思维行程就是从现象到本质、从具体到抽象、从复杂到简单。叙述的方法则是根据研究的结果，把它所反映的客观事物从理论上表述过来，因而与上述思维行程正好相反，它是从本质到现象、从抽象到具体、从简单到复杂……在叙述的行程（由里及表）中，“抽象的规定在思维行程中导致具体的再现”（《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十二卷，第751页）。马克思写《资本论》，就是从人们常见的商品和货币入手，一步步地引领人们进入一个包罗万象的资本世界，一层又一层地解剖资本主义社会，写出了一部“工人阶级的圣经”。

分析经济形式，之所以要用抽象力来代替，这又因为社会经济关系不是外在的而是内在的，不是现象的而是本质的，不是偶然的而是必然的。这也就是说，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因此，就不能采取显微镜和化学试剂来研究，二者都必须用抽象力来代替。人们把这种运用抽象力认识客观事物的方法，称为科学抽象法。

在《资本论》中，这种科学抽象法是无处不在的。第一篇“商品和货币”，马克思就从分析商品开始，从分析商品的两个因素——使用价值和价值入手，指出商品的使用价值只是在使用或消费中得到实现，不论财富的社会形式如何，使用价值总是构成财富的物质内容。在我们所要考察的社会形式中，使用价值同时又是交换价值的物质承担者。接着，马克思又举了大量人们生活中熟悉的事例，某种一定量的商品，如一夸特小麦，同x量鞋油或y量绸缎或z量金交换，说明交换价值首先表现为一种使用价值同另一种使用价值相交换的量的关系和比例。接着，马克思又介绍说，如果把商品的使用价值撇开，商品体就剩下一个属性，即劳动产品的属性。它们也不再是木匠劳动、瓦匠劳动、纺纱劳动，或其他某种一定的生产劳动的产品了。随着劳动产品的有用性的消失，各种劳动不再有什么差别，全都化为相同的人类劳动：抽象人类劳动。

写到这里，马克思有了一个天才的发现：商品的价值。他写道：“现在我们来考察劳动产品剩下来的东西。它们剩下的只是同一的幽灵般的对象性，只是无差别的人类劳动的单纯凝结，即不管以哪种形式进行的人类劳动力耗费的单纯凝结。这些物现在只是表示，在它们的生产上耗费了人类劳动力，积累了人类劳动。这些物，作为它们共有的这个社会实体的结晶，就是价值——商品价值。”（《资本论》第一卷上，第51页）这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发现。它为千百万读者提供了一把金钥匙，资本的阿里巴巴的山洞，就这样一下子忽然被打开了。莫·布洛克在《德国的社会主义理论家》一文中，指出马克思的方法是分析的方法：“马克思先生通过这部著作而成为一个最出色的具有分析能力的思想家。”（《经济学家杂志》，1872年7月和8月）

当然，用抽象力来研究经济方式，并不排斥用生动而通俗易懂的比喻和丰富多彩的资料来加以论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开宗明义地说商品是资产阶级社会的“经济细胞”，就是一个好例。《资本论》的第一章是最难理解的，但马克思在第一版的序言中，用“经济细胞”来比喻商品，也生动地说明了商品的特征：“对资产阶级社会说来，劳动产品的商品形式，或者商品的价值形式，就是经济的细胞形式。”（《资本论》第一卷上，第8页）其实，这个思想，马克思早在《资本论》的第一个手稿——《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已提出来了：表现资产阶级财富的第一个范畴是商品的范畴。现在，马克思又在《资本论》第一卷的开篇，用了“元素形式”来比喻商品：“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财富，表现为‘庞大的商品堆积’，单个的商品表现为这种财富的元素形式。”（《资本论》第一卷上，第47页）这里马克思用化学中的“元素形式”，同前面利用生物学的“经济细胞”的比喻一样，是要用形象思维的比兴手法，来生动地说明商品是资本主义社会的经济细胞。

商品，在这里只是作为一个范畴提出的。马克思说研究经济方式不能用显微镜，但有意思的是，生物细胞却是由显微镜发明后才被发现的。英国有一位名叫罗伯特·胡克的物理学家，从小喜欢制作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小玩艺。后来，在前人的基础上，胡克制作了一台当时世界上最好的复式显微镜。1665年，胡克用自制的显微镜经过仔细观察后，发现了软木是由许许多多的小格子组成的，每个小格子之间都有壁隔开，很像蜂窝。因此，胡克把这些小格子称为“细胞”。以后的科学家们还发现，所有生物，包括单细胞生物细菌以及高等动物和人，都是由细胞组成的，而细胞又是一切生物结构和功能的基本单位。1935年，德国科学家鲁斯卡制造了第一台电子显微镜，从而使科学家们又用电子显微镜观察到细胞质，以及细胞核里还有许多形态各异的结构。别看细胞个体是小小的，可它们的作用十分重要，生物的各种生命现象都在细胞内发生和进行。马克思用经济的细胞形式来比喻商品，是很确切的。这里的“形式”，是指“形态”的意思。马克思所说的“劳动产品的商品形式”和“商品的价值形式”，都是指“劳动产品的具体社会形式”，都是指商品。

因此，懂得了马克思用抽象力来研究“经济形式”的方法，也是读《资本论》的入门和向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