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世家

1873年初夏,考斯上流社会开展社交活动的季节到了。杰罗姆家的女士们在社交舞台上名声赫赫,独占鳌头。克拉拉·杰罗姆认为就她的地位而言,在考斯社交界只要有请帖发出,她就最有希望收到。她们收到一张写在毛边纸上的请帖。

杰罗姆夫人及小姐们:

兹定于8月12日星期四下午3时30分至7时30分在阿里阿顿护卫舰甲板上举行盛大舞会,欢迎威尔士亲王及王妃和俄罗斯帝国大公塞瑟尔维奇及其夫人塞瑟尔维娜。届时敬请光临。皇家游艇俱乐部备有船只负责迎送。能否前来务请答复。

舰长卡潘特及全体军官敬上

詹妮很久以后在请帖上写上:

见伦道夫。

在此之前,考斯的社交活动已逐步活跃,这次场面最为壮观。克拉拉的打扮十分引人注目。一条条游船把客人们从岸上接到舰上。身穿裙子、装束华丽的女士们登上舷梯。舰上灯光辉煌,甲板上空英俄两国彩旗迎风招展。皇家海军乐队在后台伴奏。

两姐妹立刻被舞迷们团团围住。她俩裸露着肩膀姿容俏丽。两人有效地互为补充:姐姐克拉丽塔长着金黄色头发,美若天仙;而妹妹詹妮头发乌黑,目光炯炯有神。詹妮第一个迅速步入舞厅和上尉跳起了华尔兹,接着又被另一位倾慕者邀请。

她的朋友弗兰克·伯蒂穿过拥挤的人群,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面色苍白的青年男子。詹妮早就注意上他了。他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她向他投以微笑,可他还是一个劲地望着她。这时,詹妮羞怯了。“杰罗姆小姐,”弗兰克·伯蒂郑重其事地介绍,“这是我的老朋友伦道夫·丘吉尔先生,他刚到考斯。”

他身材细长,个子不高,大脑袋,留着象牙胡子,有吸引力,但并不十分英俊。他从8岁开始便成了勋爵(当时他父亲是马尔巴罗公爵)。他看上去确实像个贵族:穿着考究,一身时髦打扮,举止文雅。不过,他有时也很傲慢,对陌生人粗暴无礼,偶尔发起脾气来使人生畏。23岁的他经常在赛马场或都市娱乐场所游来逛去,缺乏信念,胸无大志。事实上,除了赛马和狩猎他几乎对什么也不热心。

就詹妮而言,仅仅是马尔巴罗家族一员这一资历已经很吸引人了。这赋予了伦道夫一道迷人而危险的光环。如果他属于马尔巴罗家族,那对他就再合适不过了!肤浅的花花公子的外表下,很可能有些特殊的品质。

寒暄了一番之后,伦道夫很勉强地邀请詹妮跳舞。因为他像丘吉尔家族的大多数成员一样,既不擅长音乐,更厌恶跳舞。可这似乎又是他对这位身穿白色衣裙、胸前佩戴鲜花、头发乌黑的少女倾吐爱慕之情的唯一途径。

伦道夫跳起方步舞来显得如此蹩脚,以致最后只得向詹妮承认,一跳起舞来他便头痛。他说:“找个地方坐下好吗?”詹妮自然十分愿意。于是俩人在甲板上找了个空地坐下来,一边喝香槟一边交谈,微风阵阵,月色柔和。

伦道夫头脑灵敏,反应快捷,活泼潇洒又情意缠绵,这一切深深地打动了詹妮的心。一位漂亮少女(她知道自己长得很漂亮)总会令男人们公开爱慕并一见倾心。詹妮的思想和身躯已完全融化到伦道夫的脑海里。两人越谈话题越多,互相越来越感兴趣。他们两人去过相同的国家,骑马、狩猎,几乎走遍了天涯海角。詹妮思想活跃,有时容易烦躁,当然詹妮不会厌烦伦道夫,他一高兴起来便谈笑风生,妙语连珠。

两人谈得很投机,竟忘记了时间,把跳舞和舞伴也忘得一干二净。詹妮的母亲不放心了,到处寻找。因为詹妮过去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在舞会上消磨那么长时间。詹妮没有花费多少口舌就向母亲说清了情况,并且决定让伦道夫及他的密友埃德库勃上校第二天到家里来做客。

詹妮对即将来临的第二天显得特别紧张。她坚持要姐姐克拉丽塔陪她一起弹钢琴。她反反复复、没完没了地弹练二重奏,甚至第二天该穿什么样的衣服也让她姐姐拿主意。

那天晚上,夜色柔和,微风吹拂,繁星闪耀,海湾上夜航船的灯光隐约可见。便宴进行得非常愉快,接着詹妮和姐姐弹起了二重奏,琴声悠扬,悦耳动听。当上校埃德库勃让伦道夫评价她俩及其表演时,后者不慌不忙而又认认真真地答道:“我为她俩的表演以及她们本人所倾倒。如蒙许可的话,我希望娶头发乌黑的那位为妻。”

两位客人告辞后,詹妮偷偷问姐姐对伦道夫勋爵的印象如何。姐姐说对他的印象不深,她认为伦道夫总想极力显示自己的聪明,她尤其不喜欢他那很特别的胡子。“我相信你对他更加了解之后会喜欢他的。”詹妮边梳头边说。她突然停了下来表情严肃地补充说:“那就请他显示聪明吧,姐姐,因为我心里有种超乎寻常的感觉,他会向我求婚……我打算答应他。”克拉丽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禁不住失声大笑。

第二天,詹妮沉默不语,表现和往常截然不同。母亲批评了克拉丽塔几句,克拉丽塔只好对母亲说詹妮已经爱上了那位年轻的勋爵。母亲对此不抱支持态度,她觉得那位年轻的勋爵配不上詹妮,何况他在家排行第二,不是公爵身份的直接继承人。

在头天晚上的交谈过程中,詹妮对伦道夫说她平时有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单独散步的习惯。自然,伦道夫心领神会。因此,第二天晚上有了两人第一次双双林荫小道上的漫步。伦道夫建议次日去布伦海姆宫。他能再次见到她吗?她得到母亲的许可,也许他还能来她家与她共进晚餐。

为阻止詹妮与年轻的丘吉尔进一步交往,她母亲语气尖刻:“我们又邀请这位先生不会显得过分频繁吗?”然而詹妮坚持邀请伦道夫来,于是她母亲在铅印着“伦纳德·杰罗姆夫人和杰罗姆小姐们”字样的小请帖上草草写道:

真诚地希望您今晚与我们共进晚餐。您的光临将给我们带来最大的愉快。C.H.杰罗姆

(伦道夫先生后来把这张请帖放入布伦海姆宫的黑色金属箱内,作为最有价值的物品之一加以珍藏。)

晚餐过后,杰罗姆夫人因头痛失陪,而克拉丽塔则笑眯眯地巴不得早点离开。在自己简短的备忘录中,詹妮回忆那美好的夜晚时,描述了她和伦道夫如何漫步进入花园:“当发现四周空无一人时,他问我是否同意和他结婚,我答应了。我们说定暂时向我母亲保密,因为怕她觉得事情太突然。”

千里姻缘一线牵。两位多情人彼此迅速吐露真情,愿结为终身伴侣,这大概不是出于一时感情冲动。两人也许已经作出了许多公开的或秘密的承诺,无拘无束地表达了各自的爱慕之情,设计了婚后生活的美好蓝图。

伦道夫又推迟了四天才启程前往布伦海姆宫。他只是临行前才向杰罗姆夫人透露秘密。“她认为我们两人都已经发疯了,”詹妮后来谈到,“她对我们的决定感到太突然。”

到布伦海姆宫后,伦道夫把他俩的决定告诉了他母亲。他母亲反应更加强烈。当时正是英国大肆抵制美元并抨击美国的时期。詹妮是这样回忆的:“那时候在英国,美国少女被人看成是变态的、完全不正常的怪物。因为两国女性从风俗习惯到言谈举止都有很大的差别。这种差别就像是土著印第安人和穿着华丽的美女之间的差别一样大。”

马尔巴罗公爵夫人相貌堂堂,威风凛凛,毕竟她是弗朗西斯·恩培里·维恩的后裔,伦敦德里的第三代侯爵的大女儿。上层贵族社会认为她是“性格刚强、才能超群、贤惠忠贞而且反应灵敏的女人”。几乎没有人否认她具有刚强的性格和超群的才能,但是许多人对她的贤惠忠贞和反应灵敏持怀疑态度。她的脸部表情迸发出的威力远远超过了她的美貌所具有的吸引力。她有时很严厉,有时又很温柔,这就要看对谁了。她始终目光炯炯。“她是布伦海姆宫的铁腕人物,几乎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詹妮后来这样说,“就连马尔巴罗公爵听到她走路时绸衣发出的沙沙声都会发抖。”

公爵夫人好发脾气,有时甚至很狂暴,这倒给死气沉沉的布伦海姆宫带来了生机。她对应酬慷慨大方而且热情周到。她生了两个男孩和六个女儿(不算夭折的第三个男孩)。她既保持了做母亲的威严,又具有做母亲的奉献精神。温斯顿·丘吉尔在回忆他祖母时这样写道:“她是位才能超群、精力充沛、办事果断的女性。”

公爵夫人的大儿子布兰福德使她和公爵大失所望。他跟一个漂亮的女人结了婚,这女人能孝顺长辈,体贴丈夫,可就是有时傻头笨脑。因为爱犯傻,所以布兰福德讨厌她,他经常跟别的漂亮女人勾勾搭搭,以公开表明他对自己妻子的反感。他成天东游西逛,对父母所立的家规根本不放在眼里。因此,公爵和夫人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伦道夫身上。伦道夫最起码是个有热情、重感情的孩子。

伦道夫从小就过着上流社会的生活。10岁就学会了骑马、打猎。第一次出门打猎就拖着一只“带血”的狐狸回来了。长大以后自己买了一条猎犬,精心喂养,还买了几匹马,一有空就去赛马场。除了骑马、打猎以外,他对别的一概不感兴趣,包括上学。

在英国贵族社会里,马代表了一个人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和政治地位。少数人占有马,会骑马。他们穿着靴子,用靴子踢马,他们就是贵族阶级;多数人无钱买马,他们给主人放马鞍、套笼头,他们是平民阶层。

在伊顿公学上学时,人们称伦道夫是个花花公子:邋邋遢遢、没有风度、缺乏道德、游手好闲、妄自尊大、盛气凌人,如果算不上是天生的缺德鬼,也是个废物蛋。他的一个老师说他是个“超级懒虫”(Idle to the Extreme),另一个老师说他是个“小流氓”(Little Blackguard)。他喜欢把两条腿跷在刻有自己名字的桌子上。他似乎还爱穿俗套的紫罗兰色背心,打扮得妖里妖气。看见他的人总会被他吓一跳,他却从中取乐。后来,难得有一位叫雷德斯德尔的人(他的好朋友)认为伦道夫的行为无可指责,认为伦道夫是“最逗人喜爱的孩子之一,他的玩笑能给大家带来乐趣,他的行为能活跃气氛”。伦道夫有出色的组织才能,他成立了一个人数众多的“新生”小组,他有15名最听他话的同学去完成他想做的每一件事。

甚至他父亲在回忆自己当时的烦恼与痛苦时也写道:“我感到你对自己行为的承诺一点也不在意。”在另一封信里他写道:“……说真的,我担心你不能约束自己,动辄发脾气,而且言谈举止也缺乏风度……”

提起伦道夫生活上的一些事,他的一位挚友说,在伊顿期间他一到想吃饭时就敲打汤匙,那些敲碎了的汤匙后来成了家庭纪念品。他自己在一封家信中也谈及了当时那无法无天的表现:一次,威尔士亲王和他的新婚妻子亚历山德拉王妃正在检阅地方上的游行队伍,“我撞开人群,登上王子的马车,几个举止端庄的老妇人不让我上车,我就抓她们的脸,把她们吓坏了。可我还一个劲地喊:‘好极了!真过瘾!’”

温斯顿·丘吉尔在自传中谈到他父亲时这样写道:“在伊顿期间,他心胸坦荡,无忧无虑,睡觉连个梦都不做。”伦道夫在牛津大学也很长时间不做梦。伦道夫的表现大家看得清清楚楚,可一点办法也没有。尽管家庭教师填鸭式地耐心帮助他,可第一次就碰了钉子。“他根本不想成为学者,他太粗心了。”家庭教师这样向公爵汇报。

牛津大学离布伦海姆宫很近。后来人们都知道了,他实际上住在家里,全部时间和精力都用在打猎上。在牛津大学莫顿学院,他组织了一个大学生的秘密社团,这个社团取名为“布伦海姆打猎队”。他们总是按时外出打猎,而且打死了多少猎物每次都有详细的记录。在统计他自己一个季度的收获时,他写道:“上一季度一共打死58只兔子和1只狐狸。”

他妹妹柯纳丽亚在回忆哥哥伦道夫牛津大学的生活趣事时写道:“供他用膳的地方很多……举办各种打打闹闹、拿别人开心的联欢会……还有舞会,我也跟他们一起跳舞……”

他那双鼓鼓的大眼睛老喜欢盯着少女,同班同学就给他取了个“伴女郎”(Gooseberry)的绰号。穿学生服的这位“伴女郎”学会了抽烟,而且越抽越高级,还经常打碎“伦道夫公馆”窗户上的玻璃,有一次还因喝得酩酊大醉而被拘留。

几年以后,当年的《双周杂志》(Fortnightly Magazine)编辑弗兰克·哈里斯写过一篇报道,记载了下面这件事。他说这是伦道夫的至交詹宁斯向他透露的,这件事太严重了。那一次,有几个人在辩论主人与仆人的关系,辩论进行得很热烈,伦道夫的发言博得大家一致喝彩。辩论结束后有人给他倒满满的一杯香槟酒,他一饮而尽。伦道夫对詹宁斯说,后来怎么样就不知道了。

“第二天早晨”,詹宁斯是这样回忆伦道夫后来向他讲的情况的:

我醒来时,嘴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我昏昏沉沉地睁开了懒洋洋的眼睛,看见墙壁四周的纸脏得要命,我大吃一惊。当我翻身时,我更被吓得喘不过气来:一位老妇人睡在我身边,枕头上是一把灰白的十分肮脏的头发。我怎么睡到这里了呢?是谁把我弄到这间如此肮脏的陋室里来的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我从床上滑了下来,悄悄地穿上衬衣、裤子。突然,睡在床上的老妇人醒了。她笑眯眯地叫我:“噢,亲爱的,你就这样离开我吗?”

她说话时露出了又长又黄的牙齿,高高突起的下颌上下晃动。我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扔到了床上,还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她还是朝着我笑,我马上穿上坎肩和外套,拔腿就跑。当我关上门时听到她说:“亲爱的,你别走!”我心惊肉跳地下了楼梯,逃了出来。

伦道夫还向詹宁斯谈及他如何发疯似的跑到医生那里让医生检查。医生用高浓度的消毒剂给他治疗,可是21天的潜伏期之后,梅毒还是发作了。医生说,这病能够治好,也能使他恢复元气,就是不能再喝酒。还有,这种病不易除根。

这种治疗梅毒的方法还是相当原始的,远远赶不上“古希腊水”的疗效。这种疗法一百多年前曾得到国王乔治二世的认可,并获得了专利权,可就是价钱昂贵,买一瓶就得花10先令,又容易发生砷中毒而死亡。那些买不起“古希腊水”的人就改用价钱便宜的“热仙水”。

大约在20岁那年,伦道夫似乎完全变了。他解散了“布伦海姆打猎队”,转而细心研究历史和法律,写拉丁语的诗句,帮助办下棋俱乐部。他被吉本所著的《罗马帝国衰亡史》一书迷住了,一遍遍反复翻阅,能整页整页地背诵。

19世纪60年代,保守党的领袖迪斯雷利经常来布伦海姆宫做客。他成了伦道夫的至交,不久担任了首相。他对公爵夫人说:“伦道夫应当成为杰出人物。”

不过,这看上去越发不可能。从牛津大学毕业后,他游历了法国、意大利和澳大利亚,历时18个月。如果他听医生的劝告把酒戒掉就好了,可是很遗憾,他做不到,而且还一个劲地抽烟,直到烫了嘴唇才把烟头扔掉。回到英国后,他心情忧郁,连马尔巴罗家族中的喜事也无法使他振作精神。他的前途似乎朦胧不定,从军或进入外交界,情况也许会好一些,可这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实现的事。那时,他是个胸无大志、成天混日子的年轻人。

不久,他认识了詹妮。

伦道夫的母亲承认无力动摇孩子与这位美国姑娘结婚的决心。不过,她把希望寄托在丈夫身上,希望丈夫能对他施加影响。因为伦道夫对父亲怀有深厚的感情,他不仅十分尊敬父亲,而且经济来源也全靠父亲。可是马尔巴罗公爵已经前往苏格兰打猎钓鱼去了。伦道夫从布伦海姆宫给他去了封长信,部分内容如下:

我希望您不要干涉我已经做出的非常重要的一步决定(这一步对我今后的一生无疑会起重大影响)。我来到考斯不久便结识了一位美国姑娘,她就是詹妮·杰罗姆小姐。小姐的母亲这几年一直住在巴黎,父亲住在纽约。我在考斯的大部分时光都是和詹妮一起度过的。我向她求婚,她已答应了。我觉得信写得再长也无法表达我对她的炽烈的爱慕之情。我所能说的就是我对她的爱超越了生活本身,我现在唯一朝思暮想的就是赶快和她结婚,即便到了另一个世界也和她永不分离。

诚然,您也许会非常吃惊,而且难以理解为什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我就深深地爱上了她。说实在的,连我自己也无法解释为什么。然而,我郑重声明,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言过其实。

他为和詹妮确定关系之后没有及时给他父亲写信表示了歉意。他解释道,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强烈感情,所以也就来不及预先征求意见了。他补充说,在他离开考斯之前已经向母亲公开了。“……而詹妮在她的信中说她母亲不同意,这使我十分尴尬。”

伦道夫接着触及了既伤脑筋而又敏感的问题。

我现在把一切都毫无保留地告诉您。我想恳求杰罗姆夫人同意让我做她女儿的丈夫。我想知道您在这方面是否能为我增加些勇气和力量。现随信附上一张詹妮的照片。我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只能用漂亮、可爱、温顺、善良等字眼来形容。从哪方面讲她都是漂亮迷人的,她受的教育和成长过程也都是完美无瑕的。

接着他又补充了以下内容:

杰罗姆先生是美国绅士,在纽约经商。具体做什么样的生意我还不清楚,不过,他在美国有很高的声望。我相信他的女儿们都是好样的。他每年出来三四个月。杰罗姆夫人这几年一直住在巴黎,并在那里教育她的女儿们。她们在那里进行社交活动,有相当高的社会知名度。

现在我已经把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有关他们的一切全告诉您了。您一直待我很好,给我做了许多我无权期待的事。我将要成为一个无比幸福的人,在我眼前展现出了一个触手可及的美好未来。我感到过去一年多来我已经浪费了大量的精力,我的抱负也付诸东流,生活似乎十分无聊和懒散。但是,如果我那个时候就和我已经告诉您的那位姑娘结了婚、成为终身伴侣的话,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我就会变成一个最愉快的人了。我相信一个人只要努力奋斗,就会前程似锦。对锦绣前程的向往鼓励着我去克服困难,使自己无愧于自身的存在。我想有上帝的帮助,我会成为一名无愧于时代的人。这一切,也许还有更多,都是您过去一直对我抱有的希望。反过来,如果一旦出现了阻挠我去实现我的最大心愿和希望的可能性的话(这种可能性我是不敢去想的,而且也不会引导自己往那方面去想),那么我的生活将变得多么寂寞无聊、暗淡无光啊!如果虚度年华,谁的性格和前途都不可能不留下任何深刻的痕迹,就像我最近一年多来的表现一样。当然,时光也许会部分地抹掉那些如此深刻的痕迹和我极力向您描述的那种强烈的感情,不过,这期间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将会过去,一个人的精力和希望也将变得松弛和渺茫。

伦道夫最后是这样结束这封信的:

我对她完全放心。我相信或者说是坚信她爱我爱得如此真诚、如此强烈,就像我爱她那样。我明白,如果两个人的相爱达到了像我们两人达到的这种程度,那就会产生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感,要么把双方表现出来的如此强烈的爱凝聚在一起使他们美满结合,要么阻挠他们的结合。

伦道夫的这封信显示了他本人潜在的卓识和远见。不仅如此,这封信更清楚地表明了他为什么爱上了詹妮。他爱詹妮不仅仅因为詹妮长得漂亮,而主要是因为詹妮具有一种力量,这种力量是伦道夫感受到了的,也是伦道夫所需要的。伦道夫指望詹妮“鼓励我去努力奋斗并不断取得成功”。

马尔巴罗很快就写了回信。“我最亲爱的伦道夫,”他写道,“你的确使我大为吃惊,从你信中的言辞看,你已经成熟了。”泛泛地谈了几句之后他又接着说:“你的信充满激情。对你表达出来的全部感情,我表示赞赏。其他我没有更多的话可说了,只是希望你听从你母亲和我对你的教诲。”像往常一样,按这个家庭的传统,他在信的末尾签上了亲笔手书“马尔巴罗”。

这封回信的内容是伦道夫所不期望的。但是,那时候他父亲不可能给他更多的鼓励,因为他毕竟是第七代马尔巴罗公爵。在英国最富裕的家族中数他这个家族的财产最多。第一代马尔巴罗公爵是约翰·丘吉尔,在安娜女王时代,他曾担任英军总司令。他率部前往法国与法军进行过10次重大战役,每次战役都大获全胜。他夺取了他包围的每一个要塞,其中最辉煌的一次胜利是1704年布伦海姆战役的胜利。他率领一支骑兵队突破了多瑙河左岸的法军防线,重创法军。为庆祝这一重大胜利,欣喜若狂的安娜女王把位于伍德斯托克的王室土地封赏给马尔巴罗。一千多年来,这块土地一直是富饶的。在这里,撒克逊、诺曼和勃兰塔金纳特王朝时代,从处于弱小状态的埃塞雷德国王到鼎盛时期的阿尔弗雷德国王都修建过他们的官邸。从亨利一世时代开始几乎没有一个国王或王后不在这里修建官邸和住宅。伊丽莎白女王就曾经在此被她妹妹玛丽囚禁了将近一年。也正是在这里,内战期间朗德首领们包围了王室军队,攻占并蹂躏了这一块土地。

布伦海姆宫占地2700英亩,内有320个房间。宫内陈列了各式各样的世界奇珍异宝。国王乔治二世说:“我们没有任何东西能与布伦海姆宫相比。”

人们参观布伦海姆宫时先通过石砌的拱形城门,过了城门沿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前进,路尽头,布伦海姆宫的壮观奇景便展现在眼前了。它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的亚瑟王居住过的宫殿那样神奇奥秘。宫殿本身占了巨大的面积,还有一座幽静的平湖和无数参天古树把这座简洁纯正、均匀相称的布伦海姆宫点缀得更加绚丽多姿。温斯顿·丘吉尔称布伦海姆宫为“英国公园中的一座意大利宫殿”。他指的是两边保持对称的厢房、刻着各种几何图形的花坛和一座与之相映成趣的纪念碑。布伦海姆宫是用英国劳动者的白骨与热血筑成的。

如果说有的女人可以和男人相匹敌的话,那么第一代马尔巴罗公爵的夫人萨拉就是这种女人的一位典型代表。有人说公爵夫人萨拉不仅专横跋扈,而且偶尔还协助女王料理国事。作为安娜女王的至交(在她生女王的气之前),萨拉得到女王的充分信任,甚至像对法宣战这样的大事也由她说了算。诗人亚历山大·蒲伯在谈及萨拉时曾奋笔写下:

你把她打倒,她知道不能请求宽恕。

你向她施恩,在你还活着的时候,她就恨你。

萨拉也是一位非常傲慢的女人。她看完有关她丈夫的传记后,在一封信中如此评论:“马尔巴罗家族的形成从一开始就付出了巨大痛苦的代价,据我所知这是事实。不过,是事实也罢,不是事实也罢,都无关紧要,我向来不把他人的功绩放在眼里。”

别看萨拉有时专横跋扈、盛气凌人,可是公爵死后追求她的人络绎不绝,因为她有一大笔财产。她给其中一位求婚者、社会名流萨默塞特公爵写了封信:“如果我还年轻,并且像以前那样漂亮,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衰老憔悴,你也许能主宰我的身躯,但你永远主宰不了我的心灵和思想。我的心灵和思想永远属于约翰·马尔巴罗。”

马尔巴罗公爵家族曾一度因没有男孩传宗接代,便把公爵的地位传到了外甥查尔斯·斯宾塞身上。因此,斯宾塞后来成了马尔巴罗家族姓氏的一部分。斯宾塞家族的徽章是格里芬——神话中有名的鹰首狮身兽。丘吉尔家族的徽章是狮子。

斯宾塞之后是第三代马尔巴罗,接着是第四代马尔巴罗。第四代马尔巴罗20岁就取得了公爵身份,并且保持了58年之久。他曾雇用精明能干的布朗先生在布伦海姆挖一座占地面积100英亩的人工湖。这是用私人财产建造的最大的一座人工湖。他收藏了许多古代珍品,他把技艺精湛的业余剧目搬上舞台,他还请来著名画家兰诺兹为家族的所有成员画像。可是后来他得了忧郁症,在家待了整整三年,沉默不语。直到后来有人通知他说有一位著名女作家要来进行专访时,他才打破沉默,大声喊道:“把我带走,快把我带走……”

最值得一提的是第五代和第六代马尔巴罗。他们过分地奢侈浪费,卖光了宫内最有价值的珍宝。第六代马尔巴罗更加狼狈,最后只得搬进宫中最偏僻的一个角落住下。

第七代马尔巴罗公爵乔治·查尔斯是伦道夫的父亲。他温文尔雅、知书识礼,但性情执拗、见解独特,这些体现了马尔巴罗家族的性格特点。第七代马尔巴罗不同于他的祖先,他热心公共事务,他是伍德斯托克选区的保守党议员,后来担任了枢密院的议长。

看来大儿子很不争气,马尔巴罗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伦道夫身上。现在伦道夫给父亲写信,要求父亲同意他跟一个美国少女结婚。杰罗姆家族的情况究竟怎么样呢?为了把情况弄清,马尔巴罗写信给和他关系最密切的一些国家的朋友,进行调查了解。

在伦道夫给他父母做工作,希望他们同意他俩婚事的同时,詹妮也在做她母亲的工作。她母亲一开始坚决反对。她迅速把情况写信告诉丈夫,信中所用的语言是:“性急的……任性的……轻率的……鲁莽的……冲动。”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你马上乘下一班客轮到英国来。”克拉拉·杰罗姆认为,伦道夫根本配不上詹妮。不管他是贵族也罢,不是贵族也罢,马尔巴罗也罢,不是马尔巴罗也罢,反正配不上詹妮。克拉拉仍然充满了对拿破仑三世宫廷式的浪漫主义生活的向往,她在想象王子和王室成员们络绎不绝地前来向她女儿求婚的情景。

詹妮十分希望得到姐姐克拉丽塔的支持。姐妹俩不断地哀求,甚至痛哭流涕。在女儿们没完没了的纠缠和里外夹攻下,克拉拉·杰罗姆最后勉强同意了。她把她的意见写信告诉丈夫,而且也给伦道夫写了封回信。因为伦道夫给她写过一封恳求信。她在给伦道夫的回信中这样写道:“我必须承认,你已经以你表现出来的直率和高尚的行为打动了我的心。”但是在信的结尾又加上:“不管怎么样,希望你征求你父亲的意见,他会使你得到真正的幸福。作为一个好孩子,你的责任首先是取得他的同意。”

不久,马尔巴罗收到了一位伦敦律师的回信,介绍有关伦纳德·杰罗姆的情况。信中写道:

我坦率地、负责任地告诉你……你想了解的那位先生是一位从事股票交易的经纪人。他目前正在纽约做一笔巨额的股票交易。他过着十分奢侈的生活,尽管收入多,不过很可能是挣得多花得也快。

另一封回信写道:

我对这位住在纽约的伦纳德·杰罗姆了解甚微,只是听说他是位精明能干的投机商。他的酒友说他是个好样的男子汉。我虽然从来没有看出他在公共事务或社交方面有多大本事,不过,我相信他是个完全值得尊敬的人。

一位美国朋友提供的情况如下:

杰罗姆声望高,是一位巨额股票投机商。可是就在几年前已经把钱花个精光,最后连家产都抵押了。至于他的社会地位,在没有破产之前是很高的,堪称美国的显门富豪。他的女儿们跟着自己的母亲已经在国外待了好几年了,据说被好多人追求。

一位记者说杰罗姆在股票交易中很讲信誉,人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跟他做交易。可也有人说他花钱大手大脚,他的最大毛病就是把挣来的钱一下子都花个精光。

以上的材料足以使马尔巴罗胸有成竹。于是8月31日他给伦道夫写了封信。

这门亲事是不合适的。目前,你可以从你的观点来看待一切,但是外界的舆论不能不考虑。综合外界的舆论,不能不说你的表现是愚蠢的,你那不加控制的感情降低了你的判断力而把你引入歧途。“爱情是盲目的。”这条谚语用在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你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似乎什么后果也不顾,不顾这门亲事会给你的家族带来什么后果,也不顾你的行动会给你母亲和我增添多少忧虑……

现在谈谈你给我写的那封信。目前,我还不能肯定你对我说的那些话。不久我将能从你处和其他人处获得更多有关杰罗姆先生的情况。就目前所知,他似乎爱炫耀,而且我认为他很庸俗。我听说他在纽约乘坐六到八匹马拉的马车。(人们可以从这方面判断一个人如何。)

你所谈到的关于詹妮的母亲和她的女儿们的全部情况跟我所了解到的关于詹妮的父亲及他的眷属的情况是完全吻合的。不论前者的吸引力是何等巨大,这种联姻是不可能的,若一旦联姻将甚不体面。对你的感情如此脆弱我深表遗憾。我完全是为你好,最真诚地希望你对自己的表现还没有变得无法控制之前,好好地进行一番反思。

我真心诚意地在上帝面前祈祷,愿你的行为保持圣洁。永远深情地爱着你的爸爸马尔巴罗。

父亲的这封信对伦道夫是个沉重的打击,而更沉重的打击则来自妹妹柯纳丽亚和哥哥布兰福德。柯纳丽亚给哥哥的长信中认为他的决定是“轻率的”“缺乏深思熟虑的”,是一种“发疯的表现”。因为柯纳丽亚和父亲一起住在苏格兰,所以她的话的意义就显得特别重要了。

布兰福德则显得更加直率,甚至有些粗鲁。他给弟弟写了一首诗,题为《婚姻挽歌》。

不是别人,正是你亲手,

把火葬用的柴堆放在自家门口。

匕首插入就要鲜血淋漓,

一旦结婚就要大难临头……

后悔将使你的心灵再遭创伤,

如果虚饰的金钱开始不再发光。

任性的痛苦会把你的身躯缠绕,

如果你老是优柔寡断,菩萨心肠……

婴儿的摇篮与饼干,

会把你的大部分时光抢占。

望着那婴儿的吃奶瓶子,

你不觉得恶心与反感?

你的妻子会烦恼或啜泣,

因为你没有在家吃饭、休息。

这场偶然风波愈演愈烈,

往后,你将永远受委屈……

这首诗写得有节有韵,指出了冒险和轻率的婚姻将会令人后悔莫及。该诗使伦道夫大为恼火。他把它誊写了两份,一份寄给柯纳丽亚,另一份寄给威尔士亲王。柯纳丽亚写了回信安抚他,她认为布兰福德没有恶意,写这首诗完全是出于对他的爱。

威尔士亲王凭借自己在婚姻和交接情妇方面的更加深刻广泛的切身体验,对布兰福德的诗大加赞赏。他在回信中对伦道夫说:“这是一篇我从未读过的杰作。”不过,他劝伦道夫不要把这件事看得过于严重,他会亲自给布兰福德写信的。

他的父母又给他写了封信。他父亲已从苏格兰前往考斯,并在那里和他母亲会面了。父亲有些疲倦,因此信由母亲执笔,父亲口授。

你母亲和我都衷心希望你得到幸福,亲爱的儿子。我很愿意相信你所说的一切……我很愿意体谅你的心境。我只是希望这件事不至于让你……忘恩负义地对待你母亲和我……

对你们的婚姻将会带来的后果,你必须设身处地地替我们着想,不能认为这只是你个人的事,与家庭的其他成员无关……不论怎么说,我们不希望同美国人有姻亲关系。你必须承认,这门婚事的确有损于我们贵族世家的声誉……

在纽约,伦纳德·杰罗姆也产生了类似的不安情绪。当收到妻子来信谈及这一闪电式的爱情时,他简直无法相信。他坚决反对英国上流社会内的近亲繁殖和超远亲繁殖。另外,他认为女儿长得十分漂亮,眼睛炯炯有神,伦道夫配不上她。

他写信对詹妮说:“你太使我震惊了。”他补充道:

在还没有获得更多的了解之前,我为你感到焦虑不安。如果他目前仅仅是处于征求他家人意见的阶段,那么你的处境会好得多。你喜欢他已到了这样的地步,要付出的代价是很大的。我担心,如果一旦出了差错,你将会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我始终认为,如果你爱他已到了无法自拔的地步,那是相当危险的,你是绝不会拿爱情当儿戏的。爱情必须顺其自然地发展,否则将一无所得……选择对了,幸福终生;选择错了,痛苦无穷……

詹妮在这场为争取爱情而进行的抗争中表现出了最佳的精神状态。这场爱情抗争记是一部充满浪漫主义的爱情喜剧,詹妮是戏中的主人翁,冲破各种阻力之后取得的胜利显得更为可贵。正如俗话所说,只有苦尽才能甘来。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只能使她变得更加坚强。她过去所走过的生活道路总的来说是平坦的,如今她第一次被迫为实现自己的理想而战斗,为得到她爱的人而战斗。她发现她的斗争正在取得胜利。

伦纳德·杰罗姆读了她心爱的女儿关于她的爱情声明之后,做了最后表态。

你是了解我的。我完全信赖你,并且更信赖你母亲。对任何人,只要你喜欢他,并且你母亲又同意,我都不会反对。只要他不是法国人,或者欧洲大陆上的坏家伙,我都不反对。

他本想乘下一班客轮前往英国亲自了解情况,但由于开支拮据而未成行。1873年年初,财经丑闻震动了股票市场,造成全国上下一片恐慌。[14]斯蒂芬·菲斯克描述了这样一个场景:伦纳德·杰罗姆在一家餐厅宴请一大群来宾。宴会正在进行时,一位餐厅服务员递给他一封电报。他接过电报默不作声地读了一遍,只是到晚宴要结束时,他才把电报内容告诉大家。他说为此多占诸位的时间表示歉意,接着他又补充道:“不过,先生们,这件事也影响到你们大家的利益,你们对此也是感兴趣的。由于股票下跌,我已破产。当然这场晚宴的开支已由我付清,为了不影响大家吃好,我在大家就餐过程中没有宣布此消息。”

杰罗姆还没有到彻底破产的地步。他早就给妻子留下足够数量的款项以保证她的经济独立。他还保存了一部分不动产。虽说大笔的投机生意不顺利,在华尔街继续混下去还是可以的,只是交易的速度慢多了,规模小多了,成交额也就少多了。他最大的不幸是他的地位大大下降了,他已不再是主宰华尔街的人物之一,他已不再是范德比尔特、古尔德和菲斯克等人组成的这个最大财团里的成员了。

杰罗姆很少向人谈起经济上的困难,对于他因为手头拮据而未能尽快去趟欧洲这件事也没有写信告诉别人。有关财务开支方面的事他很少跟妻子商量。他妻子讨厌谈论钱财,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但是,如果詹妮和伦道夫订婚的话,钱的问题他还是不吝啬的。“我已立刻给你母亲拍了电报,我非常‘高兴’。她给我的信中写到你们婚后每年要开支2000英镑,这笔钱我负责。”杰罗姆这样写道。

我不能想象除了你们两人确定的婚姻关系之外,还会有别的任何人的订婚能给我带来更大的欢乐。我完全相信你向我介绍的关于伦道夫的全部情况。通过你的介绍,我似乎已经看见了他那年轻有为、刚正不阿的形象。在一切的一切中,你所考虑到的,也是我相信的,就是他对你的爱。他必须爱你。你不是财产的继承人,这就一定能取得无穷的爱的力量去压倒英国人对“那些讨厌的美国人”的偏见。从这个角度考虑,我也不会有意见……我必须说我成天都乐呵呵的,再没有别的什么事需要我操心了。

伦纳德·杰罗姆从美国来到巴黎与家人团聚。他含蓄而又扼要地向妻子讲了关于嫁妆的事。

得知马尔巴罗公爵不赞同这门亲事,克拉拉·杰罗姆立刻给伦道夫写了封信。

亲爱的伦道夫,诚然,他(伦纳德)对你的情况一无所知。我写信向他介绍了有关你的情况并且谈了我的看法。我用不着向你表白我的看法,因为这些看法都是对你很有利的。他认为我的话全部真实可信,他还倾听了他女儿的最真诚的恳求(她把她的幸福已全部寄托在跟你的结合上)。在听了我的介绍和女儿的请求之后,他才正式同意你们结婚。不过,我必须对你说,我丈夫对你父亲在这门亲事上所持的反对态度是十分关注的。我还特地把你在考斯写给我的信的内容告诉了他。这些你都尽可放心。我要反复强调的是杰罗姆先生和我本人都十分尊重女儿的意见,都十分疼爱女儿。如果没有对方家长真心实意的支持,我们是绝不会让女儿嫁给任何一个男人的……

如果你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那么我希望你们考虑问题再全面、周到一些。既然要订婚,就得像样点,得好好筹划一番。

她又补充了一下她丈夫提到的有关经济负担的说明:“你们婚后每年由我们给你们2000英镑,并且拿出我的全部财产的三分之一作为给你们的补贴。如果你满意的话,我们的许诺是容易办到的。”

然而,好事多磨。要办婚事,钱是燃眉之急中的关键。伦道夫的经济来源全靠他父亲,没有他父亲的支持,要办成这门婚事是不可思议的。可是目前,马尔巴罗既不答应这门亲事,也不寻求可能解决矛盾的办法。从詹妮方面考虑,如果说狂妄点,她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可是也不能一点也不考虑父母的意见。

这时候,布兰福德继他的诗歌形式的劝告之后,又写了一些无聊的散文,称伦道夫为“傻瓜”,试图从兄弟情谊的角度向伦道夫施加更大的压力。

威尔士亲王在这段时间里已经给布兰福德写了封信,并且还誊写了一份寄给伦道夫。王子的这封信深深地打动了伦道夫,他请求王子同意他把这封信转给马尔巴罗公爵和公爵夫人。王子开始有些犹豫,后来同意了,条件是由伦道夫向他父母口述信的内容,不能把原信交给他们。王子准是害怕信会被公爵夫人转到他母亲——女王手里。

伦纳德·杰罗姆已得知马尔巴罗公爵不赞同这门婚事,为此他打电报通知妻子:“撤销同意的决定。”

在这厄运接踵而至、形势十分不利的情况下,是迎上去,去迎接欢乐,还是退下来,从此一蹶不振呢?伦道夫情绪低落,徘徊不前,詹妮成了他俩共同力量的源泉。詹妮委婉地批评了伦道夫的懦弱表现。对詹妮的批评,伦道夫回信解释:“你是位思想敏锐的人,你具有深刻的理解力,你说我一会儿消沉失望,一会儿又自信乐观。这些批评都是事实。我为什么会这样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后来,伦道夫又给詹妮写了封信,他认为已经找到了一种消除烦恼、振作精神的兴奋剂。他是这样写的:

当我感到烦躁或愤怒的时候就阅读吉本的书。书中充满哲理,词语庄重,且通俗易懂。读着读着我的心便逐步平静下来,一小时后,我感到整个世界也都平静下来了。当我沮丧低沉的时候,我就阅读贺拉斯的作品。他那彻底的享乐主义思想,内涵十分深刻的格言和选词非常华丽的诗句,对我来说是最好的兴奋剂。近来,我不得不经常求助于这两位文豪。他俩从来没有让我失望。我深情地推荐你阅读一些历史名著……小说,甚至游记都满足不了人们的欲望,有时还产生坏影响。因为它们挑唆人们的不健康情绪,这种情绪对任何人都是有害的。我不知道你是否理解了我所说的一切,还是认为我这个人奇特古怪。

詹妮不但不认为他奇特古怪,反而为他的这种想法而自豪,鼓励他好好学习。

伦道夫时来运转。马尔巴罗公爵对伦纳德·杰罗姆的为人、性格以及钱财方面的状况不断有所了解,甚至连一些细小的地方都有所了解。这种情况似乎对伦道夫很有利,它为对付无休止地施于伦道夫身上的压力增添了力量。为解脱这些压力,伦道夫曾不顾一切地要求找个工作做,哪怕到英格兰或英格兰以外的地方。

马尔巴罗开始一直反对,最后“为了平息孩子的情绪和维护自己的权威”不得不勉强地——暂时同意。

主要问题仍未解决。你和这位刚认识几天就被你爱上了的年轻女郎是否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你们的意志和决心了呢?也就是说你们要迈出的一步是把你们的生命永远联结在一起,你们是否已经意识到了呢?你认为只有和杰罗姆小姐缔结了婚约你才会获得幸福,才有光明前途。现在我不得不说,如果你要我相信这一点,那么只有通过时间的考验,你才能向我提供证据,使我相信。眼下,在这个问题上我再没有别的可说了。不过,明年的这个时候你若来告诉我说你们依然心心相印,那么我们就承认杰罗姆小姐为我们的儿媳。我无须说,你只有深情地爱她才能渴望她成为你的妻子。

伦道夫把他父亲写的“唠唠叨叨而又十分冗长的”信交给了詹妮,并进行了补充。

……我毫不介意地对你说,所谓要我们等一年的说教纯属胡说八道的梦话。我可以等一年,甚至远远超过一年的时间,但是我指的并不是那种毫无必要的等待。我们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是我们彼此之间已经十分了解。昨天我给父亲写了一封富于外交色彩的长信,我正做着从前已经做过的努力——反驳他,和他争辩。我希望能说服他,使他认识到他已经错了,他的思想陈腐。你瞧,我父母指望我成为伍德斯托克的议员。伍德斯托克是一座有议员选举权的城市,多少年来这个席位一直由一个家族占据。目前占据这个席位的是个古怪的人,他是保守党成员,他知名度很低,他自己几乎已经十分明白,如果让他参加竞选,一定会被击败。由激进党员占据伍德斯托克的席位这一事实对我的家族是无法忍受的。正因为如此,所以父母一直让我等着,甚至从我牛津大学毕业之后就一直让我等,等议会解散。看来……在年底之前解散议会是肯定无疑的。我现在面临两种选择:一种选择是,如果他们同意选举之后我们马上结婚,那我就公开积极投身到议会竞选活动中去,争取成为议会议员;另一种选择就是如果开始未能占据席位,那就采取更加隐蔽的权术,到最后时刻逼激进党人下台,恋爱和战争从来就是不择手段的……

最后,传来了鼓舞人心的好消息。

乌云驱散,晴空万里。自从我在考斯与你初次结识以来,从来还没有过这么好的天气。从我们在阿里阿顿护卫舰的甲板上相遇算起,到明天就整整六个星期了,可是我觉得仿佛过了整整六个年头。我们在护卫舰上共同度过的那个夜晚是多么令人怀念啊。尽管打那以后,担忧与烦恼接连不断,可我相信你是不会后悔我们相识的。自从我上次给你写信之后,我再没有和父亲交换想法了。我觉得双方都有充分的时间冷静地考虑一下,那是再好不过了。12月,这个我们早已盼望的、朝思暮想的婚期不会很快到来,可是也不用等很长时间了。我随时渴望跟你见面。我尽可能多给你写信。事实上我们可以堂堂正正地公开我们的婚约,让全世界都知道……

詹妮恭恭敬敬地给她未来的婆婆写了封信。伦道夫做了一些补充。

我最亲爱的,你给我母亲写的那封信写得多么好啊,她看完以后十分高兴。对我所认识的每个人你都做了十分周详的介绍,谈得恰如其分。你的文笔秀丽,而且情真意切。你将会高兴地听到我父亲对你的信的赞美之词。你的信使他十分感动,他对我说你的信很有特色。

现在他也可以再次让她放心,他父亲已经同意这门亲事。他说:“我父亲已确信,我们在真心实意地相爱着。至于婚期必须推迟到明年一事,我完全有把握地对你说,他不会顽固坚持的……”他在信中说:

由于席位完全空缺,出现了实现三种新选择的可能。如果他们反对政府(他们很可能会这样做),我们就坚决解散议会,这样我就可以成为伍德斯托克的议员。不过,公众事务对我没有多大吸引力。我天生喜欢过平静生活,不想受干扰,也不想出风头。名声毕竟会使人的心灵变得空虚与无聊。当然,如果名声会给你带来欢乐,你对它感兴趣而且还能鼓励我去实现我的目标的话,那么它对我会具有更大的吸引力。

为了激发詹妮对政治的浓厚兴趣,伦道夫又给她写了封信:“我建议你订一份今日的《泰晤士报》,读一下迪斯雷利的非凡的演说词。他向以格拉斯哥为首的保守党人做了一次动人心弦的演说。这篇演说词是完美的英语修辞学的典范。”

詹妮不仅读过迪斯雷利的演说词,而且还读过所有她能得到的有关英国政治的文章。按伦道夫的推荐,她还看了吉本和贺拉斯的作品。她决心让自己的思想和伦道夫并驾齐驱。

与伦道夫相比,詹妮的生活显得更加激动人心,更加丰富多彩。妄图复辟的保皇党人和拿破仑派在巴黎兴风作浪,到处散布谣言和小道消息。为了制止任何不满情绪的蔓延,新法兰西国民议会指控马歇尔·贝赞犯有叛国罪,指控他把军队拱手让给普鲁士人。詹妮出席了指控贝赞的审判会,后来她在信中向一位和她观点一致的同伴谈及了对那次审判会的印象。

詹妮说,有些妇女跳到椅子上用望远镜眺望,以便能看清贝赞的模样,结果宪兵们不得不扯这些不遵守会场纪律的女人们的裙子,把她们从椅子上拉下来。宪兵们边扯她们的裙子边说:“真不懂规矩。”詹妮也帮着宪兵们说话:“太不守规矩了。”

给詹妮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场面是贝赞毫无表情地坐在被告席上。他的辩护律师演戏似的手舞足蹈,极力为他开脱罪责。辩护律师说贝赞不是叛徒,只不过胆子小了一点。为此詹妮写道:“一个‘大人物’倒下了!”

詹妮在她的谈及审判情况的一封长信中,有一处“休会”(prorogue)一词使用不当。为此伦道夫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詹妮接受不了,她就“休会”一词的用法去请教一位年轻的法国贵族费内隆伯爵,此人的名字似乎经常在她信中出现。费内隆认为詹妮就“休会”一词所下的定义是正确的。

伦道夫给她回信表示抱歉。

亲爱的詹妮:

今天上午收到你那么充满炽热的爱的情书,使我久久不能平静。记得上星期二我确实给你写过一封相当偏激的信。不过,请你体谅我,因为我被弄得惶惶不安……我希望你姐姐和我站在一边,当你对她说我的坏话时或者你对我产生怀疑时,她会为我说话,向你解释,安慰你……

詹妮正式通知伦道夫,说她父亲已到达巴黎,而且打算去英格兰看望他未来的女婿。得知此情况,伦道夫立即给詹妮拍去电报,电文如下:

詹妮·杰罗姆小姐1874年1月1日

你父亲动身了吗?他在伦敦逗留期间打算住在哪儿?我已离开桑德林厄姆。我在爱尔兰的婶母病危。

对两位年轻的恋人来说,伦道夫的婶母病得不是时候。他好不容易获得了父母的许可,同意他去巴黎和詹妮会面。可是艾丽·帕金托女士很有人缘,是伦道夫的好婶母,再说他父母也指望他到爱尔兰跟他们住到一起。然而,他首先得和未来的岳父见上一面。在给詹妮的一封信中,他写道:

就在我要和你父亲共进晚餐的时刻,我得前往爱尔兰。我婶母病情仍未见好转,我担心在我到达爱尔兰之前婶母就将离开人世,如果真是那样就太让人悲伤了。那我简直不敢进入使人悲痛欲绝的房子……我和你父亲整天在一起,形影不离……我度过了一个十分愉快的下午……我协助你父亲置办各种货物……我真是很喜欢和你父亲在一起,我相信我们永远是最好的朋友。我已经成功地使他消除了在美国时他对我的不好印象。我很高兴地发现,他对我的不好的看法似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亲爱的,请你想象一下吧,人们都说我高兴得如醉如痴了!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又及:星期天晚上或星期一上午以前,你收不到我的信,因为邮政不很方便。从爱尔兰发出一封信要花较长的时间才能到达你处。可是,说实在的,你多给我写点信不行吗?你的时间是不是都被其他人和其他事占满了呢?你就是把我忘了……

伦道夫在去爱尔兰前夕给詹妮拍了封电报,提到那天晚上他已经和她父亲共进晚餐,还说:“恐怕我星期一不能来巴黎。”

整整一个月,伦道夫一直是闷闷不乐,焦虑不安——他婶母似乎病情好转,他收拾行李准备离开爱尔兰前往巴黎,可过一阵儿婶母病情又恶化了,他又打开行李。他几次确定好了前往巴黎的具体日期,可是每次都推迟了。

一个月来,他每天都给詹妮写信,一写就是很长,现摘抄如下:

……情况老是反反复复,这给我带来的痛苦你是难以想象的。我是那样的不幸和悲伤……这里只有我父亲、母亲和伦敦德里女士……我感到我从来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悲伤和痛苦。所有思维正常的人都无法了解每一瞬间的变化。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可以抛弃一切。亲爱的,请保持平静,愿你心情愉快。昨天夜里我一直想如果我们结了婚,你患了我婶母的这种病,我会怎么样呢?我肯定会发疯的……

……你和凯文赫拉在一起能解除一些烦闷,我感到快慰。他一定长得英俊潇洒,正如你经常在信中大量提到的那样……

……亲爱的,我觉得你不像以前那样想念我了。这也无法怪你,因为在一起时我没能让你看出我有多了不起的才华,这样也就无法苛求你在我离开你之后更加思念我。我想如果让我们有一年时间总在一起,我们就应该有结婚的机会……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或者你给我写信的时候,你似乎总是无所不谈。我给你写信也从不觉得是个负担,因为我在爱着你,一直思念着你,我希望你同样也是这样对我……我真傻,一写起信来竟毫无节制,已经写了10页了,一提笔就放不下这叫我有什么办法呢……

在我就要离开爱尔兰的最后时刻又被挽留了。婶母病情突然急剧恶化,大家都十分焦虑不安。每想到老是让你失望,我心里就很难受,可我又不能在如此危急关头抛下婶母不管。如果我一走,婶母就病故,那么人们会认为我冷酷无情……我母亲对我不得不留下来感到很内疚。为了你,她坚持要亲自给你拍电报,也许现在你已接到电报……

(电文:我痛苦地告诉你,在伦道夫的婶母危险期没有过去之前,他不能前去你处。马尔巴罗公爵夫人。)

伦道夫来到爱尔兰一个月之后婶母病故,在埃莫城堡举行了隆重的葬礼。葬礼一完毕,当晚,他便乘船渡了爱尔兰海峡来到多佛。他打算翌晨乘最早一班轮船赶到法国。

就在这个时候消息传来,议会解散了。格莱斯顿领导的自由党地位因党内领导人之间的派系斗争而受到动摇。一位保守党领导人把格莱斯顿首相领导的内阁的动摇比喻为一次“火山爆发……而不只是一次青色山顶上的火焰的闪动……”1868年的形势把自由党人推上了政坛,让他们掌了权,而现在形势则对他们不利。政府在一系列重要的补缺选举中失败,最后老态龙钟、体弱多病的格莱斯顿被搞得焦头烂额,筋疲力尽。他缺乏政治判断力,过分藐视议会的作用,对法律一知半解。他同意解散议会。

这样一来,伦道夫就被突然召回布伦海姆宫开始他的伍德斯托克议员竞选活动。情况紧急,不容拖延——他必须当天下午赶回伍德斯托克出席将要在那里举行的有全体农民参加的公开竞选会。他是被指定参加这次公开竞选会的。

伦道夫从布伦海姆宫给詹妮写了封信:“任何信件要想在昨天夜里发出是不可能了,我现在已经一点时间也腾不出来了。”他还说:

从上午十点开始我就出去拜会了伍德斯托克的几位朋友。总的看来,情况是令人满意的,他们保证支持我。现在出现了非常有利的情况,我父亲允许的这个公园举行的年度赛马会已经准备就绪。农民全都来了,因为是有趣的运动会,个个精神抖擞。在贝尔餐厅为他们举行的宴会上,你很难想象他们对我有多热情。他们意见很一致,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听到任何反对意见。虽然谣传不少,不过没有一个人敢公开站出来说。我想情况如何明天就知道了。

现在我要到四英里以外的地方去会见更多的人。那里是有议员选举权的地方。下午四点我将参加在伍德斯托克召开的群众大会。就目前情况看,一切令人满意。有选举权的选民1071人,我想会来参加投票的超不过800人,但也不会少于460人。只要超过了法定人数,选举便有效。现在情况仍然捉摸不定。我很高兴,我及时来到了这里。

他的自由党竞争对手是乔治·布罗德里克。伦道夫在牛津大学上学期间,后者就是牛津大学莫顿学院的指导教授。他曾在1868年伍德斯托克议会选举期间指责马尔巴罗公爵行贿、威胁并施展阴谋干扰选举。自那以后伦道夫再也不听布罗德里克教授的课了。校长办公室的人去问他为什么不听教授讲课,他回答:“先生,我怎么能去听一个把我父亲说成恶棍的人的课呢?”不管印象如何,他又和教授碰在一块儿了。他在给詹妮的信中说:“我们握了手,而且非常友好。这场竞选非常艰苦,能否取胜没有把握。工党成员的态度如何,目前也无法预料。不管怎么说,我已经有了良好的开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令人叹息的场面。”

伦道夫政治上仍未成熟,需要有人指点。这时保守党人、著名律师爱德华·克拉克从伦敦赶来协助伦道夫开展竞选活动。到车站迎接克拉克律师的是即将退休的议员亨利·巴纳特。他向克拉克律师详细介绍了伦道夫的情况,重点谈了一下他的不足之处。接着克拉克亲自归纳整理了伦道夫的缺点。

他缺乏文化素养,完全不懂科学,对政治历史一窍不通,并且在外交事务方面也缺乏经验……伦道夫·丘吉尔先生是位胆子很小、头脑简单的年轻人,不过似乎已具备了现代政治中最基本的思想认识。我们就有关他的讲稿中涉及的几个问题一起进行了商榷,我写出了四五个问题,这些问题估计人们会以友好的方式提出来,或者在会下提问。我给他写好了问题的答案……当我们来到会场时,伦道夫显得很紧张。他把自己的讲稿事先抄成几张小纸片,他以为演讲时可以把小纸片放在讲坛上,然后脱下帽子放在讲坛上挡住小纸片,他可以瞄准纸片照本宣科,下面的听众发现不了。这肯定是不行的。下面的听众你一言我一语嘲弄他,有的干脆大声喧哗,让他把帽子下面的东西拿出来,简直无法收场。这次演讲没有成功,不过在回答听众提问方面倒进行得很顺利。然后我把几个问题归纳起来做了总结发言,会到最后算是开得很成功的。

克拉克还为丘吉尔撰写向报界发表的竞选演说。伦道夫后来在给克拉克的信中写道:“我现在信心百倍,如果不是绝大多数,也会有多数的选民被你的那篇优秀演说词吸引过来。”

伦道夫在给詹妮的信中没有提及竞选演说会上的骚动情况。

昨天我们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竞选活动并取得了巨大成功。从伦敦来了一位演说家协助我参加竞选活动。我多么渴望你和我在一起啊!如果我们在这之前就已经结了婚该有多好啊!我想你受到的接待会使你受宠若惊的。你简直想象不到我会见了多少选民。我到选民家中(多是肮脏的乡间小舍)和他们握手交谈。他们的手并不干净,但他们都是真心实意地和我握手。他们使我心潮澎湃、思绪万千。两院共同委员会和上帝了解一切。我很高兴,选举活动已接近尾声。投票结果会怎么样呢?我吃不下饭,睡不好觉。

布罗德里克教授也许更吃不下饭,睡不好觉。伦道夫有父亲的钱财和影响做后盾。为了孩子的事业,马尔巴罗租用了伍德斯托克的三家大旅馆,而对手布罗德里克教授住在“肮脏的、矮小的、折磨人的小酒馆里”。后来一位名叫阿斯奎斯的聪明小伙子向布罗德里克教授伸出了援助之手。可是伍德斯托克是个由家族控制的自治城市,不管从哪方面说多数当地居民都得依赖马尔巴罗家族。当然不是说所有人都怕马尔巴罗家族,再说伦道夫即使不算个悲观主义者,也是个现实主义者。

至于“选举结果如何”,伦道夫写信告诉了詹妮。

我完全可以虚构一种没有意见的结果,可是这种无根据的猜测只会使我变得忐忑不安。昨天我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伍德斯托克市内进行情况调查。我向我最信得过的选民了解情况时,他们都说,这是绝对保密的。你瞧,由于是秘密的无记名投票,谁也无法知道投票结果如何。你只能相信他们的许诺,当然我相信他们许多人是不会违背自己的诺言的。我们认为星期二那天的组织工作和准备工作做得相当出色,这是这座古老的城市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我预感到花那么多时间去调查了解实在是多余的,我真后悔自己那么傻,花那么大精力在那上面。我恨自己过于激动,不能控制自己……今天,我在教堂里看见了我的竞选对手,他看上去满脸愁容。我为他感到遗憾,因为他的伍德斯托克的朋友都声名狼藉,命运不佳……

伦道夫不断给詹妮去信,有时候是拍电报,有好几次电报内容是用法文写的。其中有一次的法文电报表现了极为不安的心情:“我相信一切会进展顺利,不过形势严峻。”伦道夫2月4日给詹妮拍的电文是:“我以569票赞成,404票反对取得了重大胜利,受到热烈的欢迎。等着我。星期六。”

詹妮为伦道夫的胜利而欣喜若狂,逢人便给他们看电报,办每件事都要引伦道夫的话为证。

伦道夫又给詹妮写信。

……自从我认识你后一切进展顺利——太顺利了。我总是希望我在选举中获胜,可我也担心受到上帝惩罚。因为是无记名投票,加上又是遇上像布罗德里克教授这样的竞选对手,我曾以为非败在他手下不可。我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取得压倒性的优势。这是一次重大的胜利——我们再也用不着继续竞争了。上两次的竞选,即1865年和1868年那两次的竞选,胜利者仅以17票和21票的微弱优势取胜对手,因此你可以想象这次对对手的打击该有多大。欢呼胜利的场面你也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选举结果到11点才宣布,我一小时又一小时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宣布选举结果。那是多么难熬的时刻啊!当宣布完选举结果后,我的老父老母准会高兴得合不上嘴地手舞足蹈。我把情况简单告诉了两院共同委员会的成员和我的哥哥布兰福德,他们也和我一起分享了胜利的欢乐。欢迎的人群像潮水般涌向我们,他们伴随着我们穿过整个考斯来到布伦海姆宫,沿途欢呼声不断。啊!这是一次多么重大的胜利啊!真遗憾,你没有能够身临其境目睹这一盛大场面、壮观情景……

……现在除了交付支票以外无事可做,这件事我已交给父亲了……

伦纳德·杰罗姆从纽约给他未来的女婿写了封颇为风趣的祝贺信(用的信纸是约克俱乐部印的)。

你信中对于游说竞选活动的细节描写得太成功了,写得的确很风趣。你没有告诉我你在竞选游说活动中挨了多少臭鸡蛋和石块。你这次获得如此巨大胜利出乎我的预料,我向你表示最诚挚的祝贺。这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更可喜的是这一胜利是在你生命的这一阶段取得的。光辉灿烂的前途已经展现在你的眼前,你只要稍加努力便会大有作为。

……我在考虑我们将来的接触交谈中我要说的话,到时你会发现我的话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表达出来的。如果不是明智的,那至少也是根据我个人亲身经历得出的对生活问题的观点……若是我们有机会“私下密谈”的话,那么你今晚准会中自由主义思想的毒。我们现在不在一起,这种情况也就不可能出现。你真是个幸运儿。

杰罗姆希望夏天詹妮和伦道夫举行完婚礼之后,就到美国去见他。“我将领你们巡视这个‘伟大的共和国’,而且千方百计地往你那个顽固的保守党人的脑袋里注入一些美国佬的自由主义思想(包括进行威逼或欺骗性的暗示)。”

这一胜利已经为每个人,包括马尔巴罗家族中的每个成员带来了更加温暖更为和谐的生活气氛。当马尔巴罗公爵领着他的儿子到巴黎和詹妮见面时,气氛似乎就更融洽了。詹妮使伦道夫陶醉在幸福之中,犹如进入了仙境一般。詹妮为他弹奏贝多芬的奏鸣曲,甚至还谈论英国政治,她对英国情况了解之深令人惊讶,这些都给马尔巴罗留下了极为深刻美好的印象,他喜笑颜开。詹妮未来的公公也给詹妮留下了极为深刻美好的印象。至于说到杰罗姆夫人对马尔巴罗的看法,她认为公爵是一位“十分亲切可爱的人”。

马尔巴罗公爵那时在牛津郡的房地产总收入每年约为40000英镑。如果把他每年的开支,房产维持费和给几个女儿、两个男孩的津贴费都扣除,剩下的钱也就不多了。事实上,在这之前他已被迫卖掉了祖上留下来的价值735000先令的珍品,还卖掉了布伦海姆宫著名的桑德兰图书馆的主体部分。

然而,他还是主动地为他的儿子预先拨出了一笔款项作为结婚礼物。他写道:“我负担你的费用。”

为了你了解得更清楚,说具体一些,我得按分授财产给家属的协议书的规定执行我应该负担的那笔开支。为了支付你的结婚礼物款项和你以前的债务,到目前为止,我应给你的钱便增加到了2000英镑(相当于10000美元)。如果除去为你支出的财产费,我实际得给你1100英镑……此外,我每年还将为你支出伍德斯托克的选举费用……我将在我的财产和收入的许可范围内为你交付各种费用……我每年都要负担这笔沉重的开支,困难是很多的。这些,你大概已清楚地意识到了,况且这笔开支仍在不断增加……

伦道夫自己能够给詹妮的仅仅是作为一名议会议员所能得到的一点点可怜而又微薄的工资收入、伦敦市区的一套住宅和两匹马的好马车(但是马车的所属权不归他)。

马尔巴罗公爵已通知伦道夫,他已力促他的律师在结婚时宣读结婚协议书,以便明确杰罗姆准备提供的财产及其使用权限。他接着补充道:“我的确不愿意说一些刺耳难听的话,不过,把话说在前头总是好些,除非杰罗姆小姐自己掌管钱财……”

伦道夫回信向父亲表示感激。他说:“您最慷慨最仁慈了,而且比我任何时候期待的还要多得多的主动援助使我感激万分……在我开始一种新生活之前,您为我还清了债务又使我感激万分……我不想让杰罗姆先生知道由于我和他女儿结婚让别人为我还债……”接着他又补充:

由詹妮掌管钱财我完全放心,她办什么事都井井有条。她很聪明,而且像所有的美国人一样谨慎行事、恪守信用。我几乎可以完全断言,对于无节制乱花钱买来的东西她是不会轻易付款的。

詹妮精明能干,聪颖好学,差不多样样都会,不过,在管理财务方面不能说她有什么经验。

现在只剩下一个没有解决的问题了,那就是嫁妆问题。伦道夫向来不关心料理钱财,可他父亲则不同,因为祖先并没有给他父亲留下什么财产。真不走运,伦纳德·杰罗姆手头也很拮据,经济能力远不如马尔巴罗。这样一来,马尔巴罗用钱就得更加精打细算。有关嫁妆问题的谈判是长期的,也是法律范围内要求的,当然也是肮脏的。杰罗姆给马尔巴罗写信,马尔巴罗给伦道夫写信,杰罗姆、马尔巴罗和伦道夫又给各自的律师写信,然后律师之间又互相写信。

这么一来,婚姻关系的确定不能简单地由双方家庭在没有正式手续的情况下进行,而必须签订契约。契约中包括各种条款细则,还要估计到一些不测情况的出现,以防万一。尤其在英国的大家族里结婚不只是双方肉体的结合,也是经济上的合二为一,签订契约的形式已被普遍接受。

伦道夫仍待在巴黎。他给他“最亲爱的爸爸”写了一封比一封长的信,请求父亲对条款中的各项细则逐条提出意见。情况变得越来越复杂,也变得越来越痛苦。“……情况已经陷入僵局,搞得十分不愉快。”他对父亲说,“杰罗姆先生和杰罗姆夫人都毫不掩饰对契约条款的意见,我自己也赤裸裸地寸土不让。我真不明白,何时才会有个尽头……我认为他本人和他夫人的做法都是十分不体面的……我可以十分有把握地说,詹妮是完全同意我的看法的……”

谈判进入了最后签字阶段。伦纳德·杰罗姆回到巴黎参加签字仪式。以给伦纳德·杰罗姆不断施加压力的他的女儿们为一方,以伦纳德·杰罗姆夫人为另一方,把伦道夫夹在中间,使其成为不受欢迎的角色,绘制出一幅极不愉快又不协调的家庭生活画面。最后达成一致协议:如果詹妮有了孩子之后,死在伦道夫的前头,那么钱财分摊给孩子们;如果詹妮没有生孩子而死在伦道夫的前头,钱财的一半归伦道夫,另一半则归杰罗姆家。伦道夫兴高采烈,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写信告诉他父亲。

……我非常感激您给杰罗姆先生写了信。信的每一部分都措辞得当,我不知道还有谁能写出这么高水平的信。杰罗姆先生读了这封信之后感到非常满意,正是您的这种努力使他恢复了理智,终于在契约上签字。

……请您不要生杰罗姆先生的气,我也觉得他办事优柔寡断……原来他决定什么事都听他夫人的意见。杰罗姆夫人对宴会后签订的协议大为不满,大发雷霆。她声称杰罗姆先生不了解情况,她极力要他改变原来的立场,推翻整个协议。在这种情况下,这两天我是不会和他俩单独交换看法的,除非他俩同时在场。杰罗姆先生心情烦躁,吃不下饭,最后他宣布明天一早前往伦敦,第二天即返回美国。这一来夫人害怕了,她说一切困难都不难解决。这件事除了妈妈以外请您不要对任何人说,行吗?这是件不愉快的事。可怜的詹妮为此事烦透了,我相信她已经和她母亲周旋很久了……

事情还没有就此了结,还有一些其实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得由律师出面办理。如61美元的电报费和邮费该由谁付,麦迪逊广场的所有权(接着是纽约联合社团俱乐部的租借年限),甚至包括准备交付的税额(102英镑15先令6便士——1英镑相当于5美元,因此总数为545.85美元)等,双方因为这些问题纠缠不休,折腾来折腾去,最后总算达成了最低调的协议。现在还剩下一个主要问题就是给詹妮的津贴费。杰罗姆写信给马尔巴罗的律师:“与伦道夫先生在信中提到的数字相比,我已经做了相当大的让步……是够满意的了(而且差不多完全按他父亲的意见)。”

有关法律方面的来往信件成堆,而且还在增加。其中一封马尔巴罗的律师1874年2月23日写给伦道夫的信中提到:

马尔巴罗公爵说,这个婚姻财产协议书根本不能和其他任何婚姻财产协议书相提并论,这远远不是只涉及你个人的问题。我在前几封信中已经解释过,从金钱的观点说(这种观点在我个人的经历中是最不寻常的),杰罗姆小姐将完全独立于你……虽然在美国,女人结婚之后财产完全地绝对地归她自己所有。可我必须强调,她跟英国人结婚后她就失去了美国国籍成了英国公民,因此我认为婚姻财产协议书应该按英国的法律,按当地的风俗习惯……

这个问题也获得了圆满解决,两位亲家在信件中变得更加友好。杰罗姆写道:

关于婚姻财产协议书……你尽可放心,我已充分考虑了双方的最大利益。我对伦道夫没有丝毫的不信任,相反,我认为除了伦道夫,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年轻人更值得我信任。不过,我觉得在你们英国,妻子完全依附于丈夫,这个习俗很不明智。在婚姻财产协议书中,就像最后达成的协议那样,我已不再考虑美国的习俗,而且放弃了所有的美国偏见接受了你们的观点。一切都按你们英国的风俗习惯,仅有一点保留,那就是在不违反原则协议的情况下作为特殊情况处理,应给妻子适当的津贴费,我提出这点谈不上对伦道夫有丝毫的不信任……

伦道夫可以向母亲汇报了:“一切进展顺利,犹如结婚的钟声在四周回荡,悦耳清脆。”

婚礼定于1874年4月15日在巴黎举行,那天恰好是马尔巴罗公爵夫人的生日。不过,公爵和公爵夫人都因不能前往巴黎出席他俩的婚礼仪式而表示了歉意,公爵夫人不能前往大概是身体不舒服。伦道夫的父母都不参加他俩的婚礼仪式是一件不寻常的举动。伦道夫是他俩最喜欢的儿子,尽管起初他俩都不同意这门亲事,但最后还是同意了,还向他俩表示祝福,即使公爵夫人病了,公爵还是应该去参加婚礼的。

伦纳德·杰罗姆对这一尴尬情况采取了最大程度的克制,他给“亲爱的公爵”写道:

对您不能来参加婚礼我感到非常遗憾。我本来以为能有幸见到您本人和您的夫人……我完全信赖伦道夫,当我把我的女儿托付给他,世界上只由他一个人单独关照保护的时候,我对我女儿的幸福就完全放心了。人们都说一旦我的女儿进入您的家庭,就会立刻受到“新的慈祥的朋友和亲人的爱戴……”

伦道夫的哥哥布兰福德来了,他的三个妹妹来了,他的婶母卡姆登夫人也来了。伦纳德·杰罗姆在婚礼的前一天以相当隆重且丰盛的晚宴宴请了他们。

嫁妆在很早以前就准备好了:23件法式礼服、7顶巴黎女帽和一大堆绣有精致花纹的白色衬衫和内衣。想到自己有限的开支预算,詹妮对克拉丽塔和利奥尼说:“这些嫁妆够我用好长时间。”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詹妮写道:“……这将是我最后一次拨这里的座钟了……这将是我最后一次照这面镜子了。”对她来说,很快一切都将不再和以前一样:“往后我再也不是一位姑娘了。”

婚礼当天的上午伦道夫接到了他父亲的来信。

明天是你们一生中最重要的时刻,是你们共同生活的开始。我真诚地向你们表示祝贺。她是你经过深思熟虑之后选中的,我不怀疑你们之间有着真心的爱。我真诚希望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会更好地证明你们的结合并不是一时的感情冲动。我向上帝祈祷,祝你们永远幸福。阳光灿烂,万里无云,和谐的乐曲四处回荡。不过,日后将会表明,最纯真的爱情也会出现极度痛苦的时刻,对此必须有充分的思想准备……

……我们期望在近期内来看望你和詹妮。不用说,我们欢迎她成为我们家庭中的一名新成员……

婚礼即将开始的早晨,女仆早早就赶来给詹妮做早餐。新娘穿上了紧身胸衣,紧得快喘不过气来,当然还不至于紧到会在婚礼仪式中晕过去的地步。女仆为詹妮梳头,把她的乌黑头发盘卷成弯曲状态。詹妮身穿镶嵌着阿朗松蕾丝[15]花边的白色绸子衣裙,白丝长袜,白色缎鞋,戴白色羊毛手套,胸前还佩戴白花。她全身上下披上了一层细白轻盈的薄纱,身上唯一的珠宝就是一串珍珠项链,那是她父亲送给她的结婚礼物。

婚礼仪式上的男傧相是威尔士亲王的秘书弗朗西斯·诺利斯,女傧相是詹妮的姐姐克拉丽塔。结婚证书上写道:

兹证明伦道夫·亨利·斯宾塞·丘吉尔先生是牛津郡伍德斯托克教区的单身汉。现住巴黎达尔贝旅馆。未婚少女詹妮·杰罗姆是美国纽约市布鲁克林区人。两人按英国宗教仪式于1874年4月15日在巴黎英国驻法大使馆正式结婚……

婚礼仪式简短朴素得简直令人吃惊,没有任何装饰。然而这毕竟是首批重大国际婚姻之一,马尔巴罗家族是世代豪门权贵,杰罗姆也是美国的显门富豪。考虑到这两个家族的声望,人们以为婚礼一定会是隆重热烈的,必定要引起社会上的广泛重视。尽管伦纳德·杰罗姆生意越来越不景气,但是倚仗着他平素与朋友的交往和积累的资金把这场婚礼举办得阔阔气气是没有问题的。事实是仅在英国驻法使馆举行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婚礼,参加的人寥寥无几,而且马尔巴罗公爵和公爵夫人没有参加。

这种情况的出现肯定不是杰罗姆夫人所希望的,她倒希望借此机会大大炫耀一番,以便稳步地提高自己的社会声望。这是她第一次为女儿举办婚礼,她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把婚礼办得大大方方、热热闹闹,对她来说,这样做一点也不算过分。詹妮自己也不希望婚礼如此简单,最近拿破仑三世的宫廷生活和毫无拘束的浪漫主义的爱情观总是在她心中萦绕。

为什么克拉拉·杰罗姆一反常态呢?本来她对詹妮没有看上王子及王室成员而选中伦道夫这件事是持消极态度的,可是到后来在消除婚姻协议书中的所有障碍时她又突然变得积极了。这是为什么呢?

这跟7个月以后温斯顿·丘吉尔的诞生有没有联系呢?当然,詹妮的第二个儿子也是怀孕7个月后生的,这是事实。不过,有没有可能是这两位恋人由于长期分离而性欲特别强烈并且担心结婚的机会被合法地中断而急于结婚呢?或者是不是纯粹由于性欲压倒了他俩,于是赶紧结婚呢?

人们可以做这样或那样的猜测。不管怎么样,他俩吃过一顿甜蜜的婚礼早餐之后登上了一辆由几匹漂亮的灰马拉的漂亮马车。詹妮穿的是深蓝色带白条纹的旅行服,头上还戴了一顶时髦的帽子,手中举着一把精巧别致的阳伞。这把伞的边沿有白丝带,伞柄是龟甲制的,还镀上了一层金,这是她父亲赠送给她的礼物。“我当时想,你喜欢的这把伞就当作小玩具送给你吧。”父亲风趣地对詹妮说。

就要离别母亲时,詹妮劝慰地说:“妈妈,别哭,生活会越来越美好……永远……”她的前途将不会是光明也不会是悲伤,不会是辉煌也不会是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