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不落无福之地

  • 点烛续命
  • 牛童
  • 2005字
  • 2022-02-22 14:44:10

古人常说:燕子在人类的屋檐下搭窝,是一种祥瑞之兆。

据说,我出生那天,还是天寒地冻的时候。

屋檐下本该空的鸟巢,竟然一下子飞来了五只鸟。

黑白两色的羽毛,泛着淡淡的金属光泽,黄色的喙,剪刀状的尾巴。

燕子应该在开春后,天气暖和了才回巢的。

可是,至我出生那天起,五只燕子在鸟巢里整整待了七天。

冬天,林子里也没有吃的。

二叔洒了一些小米粒在空地上,那几只燕子也不四处觅食。只是抱成一团,在鸟巢里待着。

有人说,燕子不落无福之地。

说不定我将来会成为一个大人物。

要不然,这么冷的天,这几只燕子在这待着图个什么。

村里就那么大点地方,没多久,村里人都知道这事。

我家是做蜡烛的,有一个小小的作坊。二叔在镇上开了一家纸扎铺,专门做白事生意。

蜡烛在流水线上生产,速度又快,花样又多。

但是,我们这一片,办白事用的蜡烛要手工做的。

一般的蜡烛就是普通的白色,另外的就是雕刻了经文的。

都是本地人,乡里乡亲的都知道彼此是干什么的。平日里,没有人和我们家走的近,都嫌晦气。

这次也是听说了燕子的事,才对我家有了关注。

喜庆的事,谁都想沾一沾,就向我爹提议摆上三天流水席,让大伙跟着庆贺一番。

我爹是个老实巴交的,又不善言辞,架不住众人起哄,也就答应了。

第一天宴席开始,整个村的人都来了。

我爹招呼客人,我二叔抱着我,让村里年纪最大的老者给我开荤。

用筷子蘸了一点肉汤,放我嘴里意思一下。

这个时候,远在外地的爷爷赶了回来。

急匆匆地回来,还没喝一口水歇歇,就朝着那鸟巢去。

他看到燕子的眼睛,竟然是红色的!

就好像兔子的眼睛,鲜红,刺眼!

“我不是说了,等我回来等我回来!不能摆,你们一个都不听!”

爷爷很生气,抄起打汤用的大勺子就开始轰人。

客人们还以为爷爷生气是因为没等他开席,仍是坐着打趣。

“宁家爷爷,这不是大喜事吗,挑了日子摆酒。”

爷爷看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直接舀了大铁锅里的汤,朝着众人撒去。

“走走走,赶紧走,我们家干什么的,你们不知道吗,来沾什么喜气,小心引火烧身。”

“宁家爷爷年纪大了,失心疯了?”

“不就是没等一块开席么,怎么还娘们兮兮的矫情。”

闹成这样,哪还有人坐得住。有的客人嘀咕着都跑了。

我爹还想留客,被爷爷一勺子打在小腿肚上,整个人没站稳直接单膝跪地。

二叔搀扶我爹起来,劝说爷爷。

“有什么话好好说就是,都是大人了,怎么还动不动就打。”

爷爷扔了大汤勺,指着燕子,怒气冲冲地吼。

“反常必有妖,这大冬天的哪来的燕子,这燕子的眼睛还是红色的!”

爷爷说完转身进屋,点燃两支蜡烛,端着烛台出来。

一支白色的蜡烛,一支红色的蜡烛。

分别摆在堂屋门口的一左一右。

正所谓好事成双,单数是给死人用的,双数才是给活人用的。

大白天的,又不是初一十五,竟然在自己小孙子的庆生宴上点蜡烛!

还不是蛋糕上的彩色蜡烛!

客人们瞬间垮脸,把筷子砸在桌上,猛然起身离去,也不管身后因为惯性倒在地上的凳子。

至此,我家屋外一直有两支蜡烛。

一支白色的,一支红色的。

红色的蜡烛上有经文,白色的蜡烛上没有经文。

不管是白天,还是黑夜,屋外的蜡烛都不曾熄灭。

蜡烛有手腕那么粗,外面罩着白色的灯笼。能燃烧整整一天。

每天正午十二点,爷爷都会换上新的蜡烛。

原先的蜡烛已经燃烧殆尽,烛泪叠加烛泪,烛火随风摇曳却没有熄灭。

即便是刮风下雨,这烛火依旧明亮。

屋檐下的那五只燕子,最终死在了鸟巢里。

也不知是饿死的,还是被冻死的。

村里人本想着沾沾喜气,喜气没沾上,倒是被惹的一身晦气。

至此,我们家在村里没有任何人搭理。

村里竞选,我们家没有人告知,他们也没想着要我们家的这几票。

上面有贫困的补贴,也轮不到我们家。等我二叔知道报上去的时候,被告知已经过了时间了。

被我爷爷这一闹,根本就没有缓和的余地。

我奶奶隔三差五地送些水果给左邻右舍,也都被拒绝了。

就怕沾染晦气。

多次劝说我爷爷,去给大家道歉,都是一个村的,总有需要互相帮助的时候。

嘴巴和牙齿还有打架的时候呢,都在一个村里,磕磕碰碰难免的。

谁劝说都不管用,都被爷爷狠狠地骂一通。

“不知道我们元家是做什么的吗!就是做死人生意的!用不着和别人套近乎。”

至此,没有人再劝说爷爷。

而我,这一辈中唯一的男丁。

没上过学,打小被爷爷带在身边。

晚上睡觉会被爷爷用绳子捆子手脚,不允许我出去玩。

我很孤独,很无奈,我从小都没有朋友。

我父母都去省外打工了,二叔因为腿上有伤,也只能守着一家白事铺子。

在我印象里,爷爷很凶,面相死气沉沉,从来都没有见过爷爷笑。

从我有记忆开始,每天都要被稀奇古怪的书。

不允许我碰屋外的两支蜡烛。

那些古籍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的,早就被翻的破烂,页脚都卷边了。

爷爷让我手抄一份,翻坏一本又重新抄一本。

薄薄的一本手抄本,翻来覆去的学,书也变厚了。

如此反复,也不知道抄了多少本。

直到我十八岁的那年,爷爷说,我可以停止背古籍了。

我问过为什么,爷爷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的解释。

我不死心,问过很多次,要么被爷爷打,要么被罚跪在祖宗牌位面前。

爷爷答应我,等我全部都背熟了,就可以让我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