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指向晚上十一点二十分,月亮清冷地悬挂在空中。
“红楼”的外面一片宁静,通道里也冷冷清清,只有护士在病房之间走动,病人多数都进入了睡眠状态,不眠的只有医生。
刘子言在孙正恩的病床边,ECMO团队人员全程细心护理中,“刘副院长,2床的商昑闹着要拔呼吸机,怎么办?”护士从外面进来说。
“知道了,你先去,我就来。”刘子言转过头对护士说,然后跟ECMO护理医生说了句:“去甲肾减1毫升。”
来到401门口,他思忖片刻才走了进去。
刘子言踏入病房的那一刻,商昑的眼睛就定在了他身上,虽然防护服包裹着他的身姿,但挡不住他巍峨的气势,一套防护装备硬给他穿出了上天揽月的感觉,矫健的步伐控制着她的心跳,脉搏的跳动随之起伏。
商昑抬起右手摘下呼吸面罩,“子言!”紧盯着他的眼睛。
“怎么,想拔掉呼吸机?你觉得自己不需要辅助了吗?”
刘子言声线极凉,没有一丝温度。
商昑看了护士一眼,说:“你能不能出去一下。”
护士朝刘子言望去,刘子言颌首示意。
“说吧,找我什么事?”
刘子言早就勘破了她的心思,侧眸看她一眼,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嘴角。
“我就是想当面对你说声谢谢,给你添麻烦了!手术很成功,感谢你救了我的命,这份救命之恩我得还。”
商昑热切地注视着他的眼睛。
“职责所在不必客气,而且手术是王医生他们做的,不是我。”
刘子言面无表情,眉头拧得紧。
商昑的脸一下子有些涨红,“噢,是吗?呵呵,我感觉自己呼吸平稳,循环也稳定,胸腔引流不多,监护仪显示血压血气在正常范围,所以我才想把呼吸机拔了。”讪讪地解释道。
“我的意见还是先戴上,你还感染了新冠,观察观察再说。”
“哦,那好,听你的,我现在是你的病人,当然是你说了算。”
商昑弱弱的回答,楚楚可怜受伤委屈的样子。
刘子言反应十分冷淡,经过那些事,现在不管她有什么表示,他脑子里都多了根弦,都能无动于衷了,“你好好休息。”说完霍然转身。
“子言!”
商昑急得伸手想一把抓住他,刘子言出于本能的防范心理,敏捷地躲开。
“干什么!”
剑眉一拧历喝一声。
“你多陪我一下不行吗?我都这样了。”商昑苦苦的哀求道。
刘子言拧了拧眉心,“对不起,这不是我的职责。”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就不能原谅我吗?你知不知道爱一个人有多辛苦!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我爱你那么久,我爱你有错吗?”
“你想爱谁是你的事,我明确地说过我不爱你,还是希望你不要骚扰我。”刘子言音色冰凉,透着说不出的冷哂。
商昑心里一阵刺痛,唇角抿成一线,齿关咬得隐隐作响,“子言,你从前不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到底我要怎么样,到底要我做什么才肯原谅我?”
“你现在是病人,好好休养吧。”刘子言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没有你,我还养什么!养起来还有什么意义?你明天干脆不要再给我用药了,让我自生自灭吧。”商昑有点撒娇地歪缠。
刘子言轻叹一口气,悲悯的看着她:“你如果决定放弃治疗,明天可以跟护士长书面申请。还有,你和我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请不要僭越。否则,我不介意把你转到其它病区。”
顿时,商昑像被针扎的气球,一下蔫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刘子言的背影早已消失,商昑还是呆呆的凝望门口的那个姿势。
窗外的天空,深邃的没有尽头,星星闪烁着像是要把她的孤独吸走,可是她知道,没有他的日子,这份孤独只会越来越重。
自己是不是有点急躁了?她在想。会不会把他逼得更远呢?可眼下又有能什么更好的法子?温水煮青蛙显然不适合了,因为没有时间和机会慢慢来,费了这么大的周章才转到他的面前,不能无功而返!
她那天从医院急诊科离开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成为病人是快捷有效接近刘子言的唯一途径。所以,回到社区医院后,她手套不摘就直接拿起沙琪玛往嘴里塞,然后用疑似病人的杯子接了杯水,端起水的瞬间,晶莹的泪珠滴落在了杯子里,闭上眼睛一口喝了下去。
她,完全完全豁出去了!壮士断腕背水一战!她不信,不信刘子言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刘子言万万想不到有人会利用别人的善良和同情来牵制别人。
“吱,吱,吱......”她的手机在不断的震动,一种誓不罢休的聒噪,她用手背擦了擦眼睛,拿起了手机。
爸爸!
白天的时候,母亲就来过电话,当时病房有人不方便所以就没接。她从大前天给母亲打过电话就再没有联系过,估计父母是不放心了。
“爸,您怎么还没睡呀!”商昑尽量控制着声音和情绪。
“你在哪?声音怎么这么小?”
“我在病房里,还在忙,没什么事的话我明天再打给您。”
“你这两天都干什么去了?电话也不打一个,老实说!”
今天这老头是怎么了?商昑有点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往下编,“嘿嘿,我的手机不小心丢了,昨天晚上同事才拿了一个旧的来暂时用,我不是告诉过您们,我不一定随时可以接听电话,方便的时候我会给您们打的。”
“还不说实话!你是不是在那受伤住院了?说!”
电话那头的父亲急了,商昑心头一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作答,“嗯,我是......”
“昑儿!”
舅舅?电话里换成了院长的声音。
“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子言已经告诉我你受伤和被感染了,你不用硬撑着。”
噢,原来是这样!
“舅舅,我只是不想让我爸妈担心。”商昑马上乖觉地说,“胸外伤手术做得很好,我今天已经可以吃东西了,体征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虽然被新冠感染了,但是不严重,主要是中医抗病原治疗,过几天就会好,这里的轻症病人好多都出院了,您们都不要担心。”
其实,她在存心患病的时候就权衡过,刘子言不会见死不救,她绝对死不了!外伤纯属巧合,倒让她提前来到了这里。
“昑儿,我想跟你说的是不要玩火,就此打住吧,不要再有任何歪心思,想想你的父母,你还有大好的时光在等着你!”院长语重心长地谆谆告诫。
他对自己这个外甥女知之颇深,她的那点儿小把戏怎么能瞒得过他!让他头疼的是要不要告诉姐姐?据实相告只怕姐姐会受不了,不说的话又怕万一后面发生什么意外。翻来覆去想了又想,最后是把姐夫约了出来。
“舅舅,我明白您的意思,但这真是个意外。”
商昑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但依然嘴硬。
“是这样最好,你是聪明人,不要做得不偿失的事,老老实实的养伤,好了就回来,你还是一个好孩子。”
你知道,我知道,你不想承认,我也就不说破,希望好自为之。
院长也算是用心颇深了。
刘子言帮他找到顾院长的电话后,他就立即进行了联系。顾院长给予了商昑很高的评价,感谢他们培养了一个德才兼备的人才,表示会尽全力救治好商昑,请他们放心。所以,只要商昑安安份份的养伤回家,就成了抗疫的英雄,也就有了翻盘的资本,之前不好的那一页就彻底的翻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