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哪门子的酒?分明是锐欧鸡尾酒嘛!”
滕云陪着白泽烽喝了三大杯,见他油腻腻的脸上泛起红光,故意摇摇头,挤挤眼睛,装作发晕。
弗煜冷笑连连,神情很微妙,几分嫉妒,几分恨意,几分嘲弄,还有几分伤感。
“小兄弟可能再饮一杯否?”白泽烽将滕云面前的杯子倒满,使出激将法。
“呃——,”滕云挤出一个酒嗝,张开嘴巴,又闭上,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这么好喝的酒,请……”他舔了舔嘴唇,“请先生帮我再倒一杯,我愿意出……出钱。”
“我已为小兄弟倒满了,你看。”
啪——,滕云拍了拍脑门,发出清脆的响声,但只是雷声大雨点小,一点都不疼。
“我怎么眼花了,方才明明是空的?”他疑惑地打量青铜酒杯,好像它是从桌子中蹦出来的。
“你的眼睛没花,你也清醒得很。所以,我再敬你一杯!”白泽烽端起酒杯,却直直地盯着滕云。
滕云砸吧砸吧能淡出个鸟来的嘴,举起酒杯。“我敬……我感谢……我……全都在酒里了!”
咕咚,咕咚,他豪放地一饮而尽,然后晃了晃身子。
哐当,酒杯如愿地掉在桌子上。
“请……再再为我倒一杯……我还能喝……”
他确实还能喝,但膀胱不允许,只能提前装醉。
“你醉了,小兄弟。”白泽烽放下沾都没沾的酒杯,小眼睛闪烁着期盼的灼热光辉。
“我没……醉,好喝,我还……要喝……”滕云卷起舌头,吐出带着酒意的模糊字眼。
“你在这上面签下名字,想喝多少就喝多少,不收你一文钱。”白泽烽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好像羊皮材质的卷轴,推给滕云,展开,点了点右下角。“这里,写下你的名字。”
“我……我不识字……嗝—,先生可否告诉我……这上面……嗝—,写的什么……”滕云闭上眼睛,好像费了好大劲似的睁开。
“小兄弟信任我吗?”
“信……信……”滕云有些后悔前世做什么程序猿,当演员不香吗?他认为他此刻展露出的演技拿小金人都绰绰有余。
“既然你信得过我,你签上名字便是。待得你酒醒之后,我再向你解释。”白泽烽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支笔,递给滕云。
滕云清楚这件事绝不像白泽烽说的那么简单,但抱着一种调皮捣蛋的心态,他一边打着酒嗝,一边颤巍巍地写下“腾云”两个字,然后捂着嘴冲出车厢。
他在仆武等人好奇的注视下,蹲在路边干呕,只吐出一些口水。接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旁若无人地方便。
你若不觉得尴尬,尴尬的便是别人。
他眯起眼睛,仰望烈日高挂的灰蓝色天空,心头荡漾着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和愉悦。
他转身走回马车,爬进车厢。
一直凝望滕云的仆武眯了眯眼睛,眼眸滑过一抹意味莫名的光。
白泽烽和弗煜停止咬耳朵,前者扶着滕云坐下。“你喝醉了,睡会觉,到了庆都,我叫你。”
“我……我……”滕云继续装,继续演,却不像之前那么兴致勃勃,有点索然无味的感觉。他又庆幸没有去当演员。“我没醉……”他顺势靠在厢壁上,闭着眼睛,喘了几大口,安静下来。
“小兄弟,小兄弟……”白泽烽戳了戳滕云的肋骨。
前世的滕云是个敏感的人,不仅性格敏感,身体也敏感,导致他常常被黄小雅取笑,尤其是在某些关键时刻。
令他大为吃惊的是,他此时就像被轻风拂过脸面,一点笑意都没有。他夸张地犟了犟鼻子,咕哝道:“酒,给我酒,好喝,我还要喝……”
话还没说完,他猛地打了个晴天霹雳似的鼾声,吓了白泽烽一大跳。
弗煜自然不会错过给滕云穿小鞋的机会。“主人,您瞧他丑态百出的损样儿,肯定会吓坏我们尊贵的客人,折损‘覆心馆’的声誉,令您损失大大一笔钱!”
“无妨,他只是喝醉了。”白泽烽不以为意地退回软垫上,捏起一块肉脯,丢进嘴中,呷了一口所谓的美酒,啪叽啪叽地咀嚼。
干硬的肉干被濡湿的酒液包裹,奏响一首别有韵味的曲调。
“以后他会经常喝醉,这副粗鲁粗野的样子如何陪侍无比尊贵的客人?不如,我们将他……”弗煜横着手掌在喉咙处比划了一下,咬了咬牙。
白泽烽好像没有看见弗煜的手势,自顾自地喝酒吃肉。“他只是个半大孩子,无人教养,封二叔花些时间就可以把他调教到能够接待客人。”
“可是……”
“弗煜,”白泽烽冷下脸来,冷冷地警告道:“我劝你收起小心思,好好做你的事情。我既可以捧红你,也可以棒杀你。你不信?呵呵,你以为你的那些贵人真的在乎你?你死之后,用不了两天,那些人就会投入新宠侍的怀抱,将你忘得一干二净!”
他停顿下来,盯着脸色苍白如灰烬的弗煜看了好一会儿,好像要将他看个通透。
“还有,在他接受封二叔调教期间,倘若他受到丁点伤害,无论是扭到脚了,挤到手了,还是撞到头了,我都会认为是你做的,找你算账!”
“这不公平!我抗议!我不服!”弗煜不仅长相透着阴柔之气,连叫声都像女人。
“公平?”白泽烽撇了撇嘴,露出不屑和嘲讽的笑容。“你忘了自己是如何成为覆新馆头牌的吗?这才几年呐,前一任头牌的坟头土还没干呢。”
弗煜的脸更白了,好像被恶鬼吸干满身的血液。他浑身战栗,满脸惊恐,缩进角落中,小心翼翼地朝四周觑了一眼,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个破筐就下蛋,不敲打敲打你,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根葱了!你给我好好地听着,我永远是你的主人,你却不一定是奴仆。”
“还可能是一个死人!”
弗煜的嫉妒和狠毒被白泽烽的威胁击成齑粉,连渣渣都不剩。
他哭了,嘤嘤地抽泣。哭,也像个女人。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白泽烽依然吃一口肉脯,抿一口小酒,心情不错,不亦乐乎。
耳闻白泽烽和弗煜的对话,结合前世凄惨的结尾,滕云忽然看清一个事实。
同性别之间的挤兑、争斗和欺压远比异性间激烈得多,往往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哼——呵——嘘——”
他打了个又响又长的鼾声,遮掩内心的寒意。
车辚辚,马萧萧,你争我抢何时消?
烦躁和睡意一同袭来,他睡着了。
“他的心倒是挺大,几杯酒便把自己卖了……”
一声弱不可闻的呢喃被轱辘辘的车轮声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