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有些晚了,连城和易初都已歇下,翌日吃早饭的时候,司萱才把竹笛拿给易初,说道:“易初,这是离焰让我给你的。”
易初欣喜接过。“这是离大哥给我的?可他给根笛子给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吹笛子。”
“你没事的时候胡乱吹吹就好了,又不要你吹得有多好听。”司萱没想过让他胡乱吹吹的后果。“离焰说,你身上阴气很重,吹这笛子,可以驱散你身上的阴气,只是,你小子去过什么地方,身上怎会有阴气的?”
易初没有察觉到自己身上有阴气。“我没去过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啊,怎么会有阴气呢?不过,离焰大哥修为那样高,应该不会断错,那我去过哪儿呢?”
司萱修为低,其实也没看出他身上有阴气,道:“你小子,自己去过哪儿都不知道?”
丹灵被毁的连城当然更看不出来,见易初一脸苦思,温和说道:“易初,你别着急,慢慢想,就算想不起来也不打紧,反正有离焰道友给的法器,相信用不了多久,你身上的阴气也就没了。”
“我还是想想吧,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儿惹来的阴气。”易初抓着脑袋。
“你是得好好想想。”司萱说道:“省得把鬼给招来了。”
司萱说完埋头喝粥,忽听啪的一声,就见易初一巴掌拍在石桌上。“我想起来了,我跟师父去过一趟凌霄阁。”
凌霄阁......
司萱和连城两人皆是神色一暗,难怪他身上会有阴气还察觉不出来,凌霄阁一战中,死的全是修仙之人,魂魄比常人要强上许多,加上凌霄阁又是污蔑致使被众派玄门围剿,死去的人自是怨气难消,久久不散,可也因是修仙之人,是以,阴气再重也不会如一般鬼魂一样显露于形,也亏得离焰修为高深才能看得出来。
司萱看了连城一眼,见他脸上的神色似乎没有太大的伤感,才敢开口问易初。“你师父带你去凌霄阁做什么,凌霄阁不是已经......被灭了吗?”
“也不是师父带我去的,是我悄悄跟着师父去的。”易初说道:“差不多四个多月前吧,一天晚上我睡不着,就想到外面坐坐,却正好看见师父从玉娘的房里出来。”
“玉娘是谁?”司萱问。
“就是害师父被逐出师门的青楼女子。”司萱了然,就听易初继续说:“我悄悄跟在师父后面,可还没出门就被师父发现了,师父本来是不要我跟着的,但是我睡不着非要跟他一起,才知道他是为了去凌霄阁,我师父一向跟凌霄阁的宗掌门交好,那时凌霄阁被众玄门围剿,师门却不让我师父前去营救,为此,我师父内疚了好一阵呢,所以,我知道师父是想缅怀旧友,到了凌霄阁后,师父找到了宗掌门,将其安葬,他本想将凌霄阁和死在凌霄阁的崆峒派弟子也全部下葬,奈何死的人太多了,我和师父只有两个人,根本做不到,于是,我师父只能从他们身上取走法器,为他们立了一个衣冠冢。”
因怕被人发现,明知师门覆灭,也不敢回凌霄阁去看一眼,而生为人子不能安葬父亲,一直是自己心里的伤痛和遗憾,可他的师父却帮自己了却了这个遗憾,连城心里万分感激。“你,师父是谁?”
易初回答:“我师父是宗泽。”
宗泽,连城知道他,因和父亲同姓,父亲和他觉得甚是投缘,两人还拜了把子,结为兄弟,没想易初的师父竟然是宗泽,听易初说,他要娶一个青楼女子为妻而被崆峒派逐出了师门,易初也因此被连累,早先还觉得他行事任性妄为,现在想来,他执意要娶青楼女子为妻,不正是因为他的重情重义么?不然,凌霄阁被灭,他何故深夜前去埋葬好友,这份情义,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偿还了。
好在,司萱遇见了易初,便让自己可以有机会把欠在他师父身上的恩情,还给易初了,连城欣慰,说道:“你师父是个难得的重情之人。”
“我觉得也是,只是,师父和玉娘成婚后便把我赶走了。”易初神色有些难受。“他说与我的师徒情分已尽,以后再无牵扯,各自安好。”
在凌霄阁的时候,司萱也见过宗泽,或许宗泽连累易初被逐出了师门而感到内疚,才把他赶走的吧,知道前因后果后,觉得该对易初好一些,才好报答他师父之情。“傻小子,你不是还有我们吗,我和师兄会对你好的,还有离焰,你看,他知道你身上有阴气,嘴上虽不说什么,却巴巴做了法器给你,还要对你多好啊。”
易初顿时展颜。“嗯,我现在有萱姐姐,连大哥,还有离大哥,我不再是一个人,我已经很知足了!”
诡市,一座大殿里,火光摇曳令火红之色映满整座大殿,这正是离焰的重火殿。
他一条腿搭在椅子上斜坐着,他的脸在火光里忽暗忽明,一双比夜空更为深沉的眸子睇向下方的人,好整以暇的等着来人说明来意。
此人乃妖王沙若手下的十二妖将之一,妖王沙若以十二地支为这十二个妖将排名,来的正是排名第一的,子。
子为鼠妖,生得并非贼眉鼠眼,只是个子瘦小,但能为十二妖将之首,势必不是泛泛之辈,可此时的子弓着腰,稍稍拿眼瞧了瞧上方看似随性不羁的离焰,却是在望进他幽深的黑眸中,只一瞬,就感觉自己后背寒凉,再不敢打量,只觉上座之人,平白就会让自己不寒而栗,比妖王沙若带给自己的威慑更甚。
子谦卑站着,语气恭敬万分,连头都不敢抬。“夜影大人,小的来此两天也没见着您,今日总算见到您了。”
“我可不耐听什么废话。”离焰漫不经心的道:“直接说,沙若让你来做什么。”
他声音明明不大,却让子的衣衫都浸湿了,腰又弯下去了几分。“夜影大人,是,是妖王殿下千岁将至,特派小的前来给您送请帖的。”
说着,双手将请帖奉于头顶,离焰抬手一招,他手里的请帖就落入了离焰两指间,打开红色请帖,上书八月初二,恭请妖主离焰参加吾千岁寿宴,盼卿莅临,落款,紫霄宫沙若,以妖王之尊写下的请帖既没有强迫之意,也没有拿妖王的身份施压,可见有多重视离焰。
这沙若何止千岁,在瑶池宫都不知待了多少年,她这千岁的年纪,是她成妖之日算起的,离焰随手把请帖丢在一旁,淡淡道:“知道了。”
知道了是什么意思?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子实在不敢同他多话,奈何自己在沙若手下做事,不问也不行,只得鼓足勇气说道:“夜影大人,妖王殿下只为您一个人写了请帖,可想你在殿下心里的地位,殿下是十分盼望您能去参加她的寿宴的,还请大人告知小的您能否参加,也让小的可以向殿下回话。”
离焰斜睨过去。“我说知道了,还要我再说一遍吗?”
声音近乎是温和的,却让子浑身汗毛倒立,连连道:“小,小,小的打扰大人了,这,这就告退。”说完,弓着的身子没有抬起半分,双腿快速往后退走,直到了大门外才敢直起身来,还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心道:跟这个夜影阑珊说话,真是要命的事情,就算自己搬出了妖王,他还是这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姿态,也不知妖王怎能容这样一个人存在。
子走后不久,重火殿又来了客人,一袭白衣的花零走进大殿,自顾在殿上的凳子上坐下,眉间略微蹙起,盯向上方的离焰,说道:“离焰,这大热天的,你殿里点那么多火不嫌热么?”
“我乐意。”离焰瞥向他。
“行,你干什么不行。”花零无奈的道:“我来你这儿是想跟你说,沙若的千岁寿辰你可一定要去,不能再像上次一样不去,不管怎么说,她都是妖王,你不去就是不给她面子,她很难下台。”
离焰不紧不慢的道:“我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
“离焰,我是为你好。”花零起身,走到他身边。“你不知道,上回沙若九百岁寿辰,她整晚都黑着脸,寿宴上是一点欢喜的气氛都没有,便是你没去的原因,让沙若脸面尽失,若你再不去,恐怕她很难再容忍了。”
“我需要她,来容忍我?”离焰嘴角翘起。“花零,你是不是没事做,闲事便越管越宽了?”
“离焰!”花零有些恼怒的道:“你,我,还有司萱的事情咱们先放一边行不行,你我之间,好歹也有百余年的情谊,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我知道你修为高深难测,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是离焰,你这玩世不恭的态度会让沙若忌惮你的,更会让妖族的人都怕你,届时,你要真惹恼了沙若,只要她振臂一挥,你应该明白,怕是所有的妖都不会想你活。”
“那就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了。”离焰抬眼看向他。“要不要我也提醒提醒你?”
花零道:“我又不像你那样到处惹人厌,有什么好提醒的。”
离焰调整姿势坐好,宽大的椅子也腾出地儿来。“坐下说。”
花零依言走上前去,在他身旁坐下,就见他凑近自己,笑着说道:“我想提醒提醒你,哪天等我看司萱头上的墨簪不顺眼了,我就把它折断了,你觉得怎么样?”
“就知道瞒不过你。”花零有些气馁,倏尔眼睛一亮。“你既见着了我给司萱的传讯法器却没毁,你是不阻止我跟司萱相认了?”
“相认个什么,她已经轮回转世,前世之事她是一点儿都不记得了。”离焰不屑说道:“她和你还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你心里的那点儿执念放不下,巴巴的还想着能回到她的身边么。”
“我是有执念放不下她,可我与她总归有很深的渊源。”花零试探道:“而你呢,和她又有什么关系,还拿自己的头发做了法器给她,别说你只是一时兴起,想找个人陪你玩玩儿,离焰,我看得出来,你是在保护她。”
就你跟她有渊源,那我跟她的渊源该从何说起?离焰惯常的笑了。“哟,就你那脑子,还能看出我在保护她,不错呀。”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不要这样不以为然好不好。”花零正色道:“你明知道她于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怎么就不以为然了,我不是早先就跟你说过。”离焰顿了顿才道:“你怎知,她于我来说就不重要了?”
“所以,你承认了,难怪你不阻止我跟她相认了,因为你跟我的目的一样,都想好好护她平安。”花零恍然,随即又道:“可是,我想来想去,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那你何时跟她有牵扯的?”
呵,他就只想得到一百多年前的事情,再久一点儿的事情他怕是从来没想过,真是个蠢货,离焰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猜呢?”
“你这人,不说就算了,总让人猜干嘛,你的心思谁猜得到!”花零还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已经是个傻子了。“只要知道你对司萱没有恶意,我这心便是放下了。”
离焰很鄙夷的道:“我对司萱自然没有恶意,不过么,你对司萱的执念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谁知道你都生了些什么龌龊心思。”
“我对司萱怎么会有龌龊心思!我只不过想回到她身边罢了,想像以前那样躺在她怀里,想她能像以前那样抱着我。”
花零一下就急了,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离焰笑得愈发恣意。“你再说一遍。”
在他说这话时,离焰的脑子里就浮现出他头枕在司萱腿上,司萱温柔抚摸他的长发,然后他一副眯眼享受的样子!
花零还不觉自己说错什么,继续口不择言。“我是真的很想像以前一样,想让她把我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我的背脊,我一身的毛都在她的抚摸下柔顺......”
如此,离焰脑中的画面就更清晰了,好哇,他还想司萱摸他的全身!当下就道:“你敢有这样的念头,我保证让你再也见不到她。”
“我说错什么了吗?”花零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生气了,还毫无自觉。“我一只猫躺在主人怀里,很奇怪吗?”
离焰冷哼一声。“你变回猫,也是一只公猫。”
花零终于知道他在为什么生气了,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但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的话,那他的眼光也太令人诧异了,当然,自己肯定不是觉得司萱长得不好,甚至所有女人在自己眼里都不及她,可她与离焰站在一起,却是连自己都觉得她配不上,吸了口气,大胆问道:“你,看上,司萱了?”
自己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么?可自己又岂会让他人知晓自己的心意,离焰挑眉。“你觉得呢?”
花零说道:“我自然是不晓得才问你呀。”
离焰道:“那就收起你的龌龊心思,你以为我是你么?”
想他也不会真的喜欢司萱,应是和自己一样与司萱有着渊源,花零抿唇不言,离焰这才借机转开话题。“后日,沙若的寿辰我会去。”
“那你准备送什么寿礼?”花零问。
离焰嘴角一牵。“还想要我送礼,想得美。”
这话说得,好像自己在跟他要礼物一般,花零嘟囔。“我不就随口一问么。”
“你说什么?”
听到他不咸不淡的声音,花零赶紧起了身,自己找梯子爬下去。“既然你会去我就放心了,那到时候见,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