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次装修,金虞手底下的人数呈几何级数地增长。除去大宗的材料对接可以签公司单子、统一结算外,人工费用每天从手机支付App里面出钱,直接支付。人工费用根据工种的不同,每个人每天七十到三百不等。金虞的这拨人都算是临时工,半个月的时间,开出去了手机支付的最高额度。
金虞发现,大家都玩出花了。
“从沙子批发处那里运沙过来太贵了。那两家门店对面一公里的地方,就有个烂尾楼,把包在外面的铁皮弄出一个门来,借辆锅炉房送炉灰的小推车,我和看工地的老大爷两个人,运了十来车沙出来。账面上省了七百多块钱呢,我兜里也揣了点儿。”
张大发手指头沾着口水,数一天的营收,红彤彤的钞票哗啦啦地响。
装修完剩下的三合板也没有浪费,他让还没有走的木工花了两个小时的工夫敲敲打打,做成了小板凳,直接半卖半送地给了隔壁的棋牌室,又多了好几百的进账。棋牌室夏天在外面搭个摊子,这种板凳丢了也不心疼,还能多出不少的营收来。
孙简也是个能耐人,别人欺负他面相嫩,年纪小,一看就是没有被社会蹂躏过的,漫天要价,但是他拉了个场子,把人和材料都摆在一块。一来二去的,那些人反而互相压起来了,比较下来,他反而是花了最少的钱办了最多的事。
屠悦不知道从哪儿换了一辆破面包车,前三天扯着大嗓门天天鞠躬尽瘁地跑现场,就差没有当场死而后已了,把一群干活的人吓得魂不附体。一看到她那对倒悬着的眉毛,有两个工人就开始腿抽筋。
于是,从开工的第一天起,没有人敢迟到。不按着屠悦说的进度完成的,就被她一脚踹出去了。到了后期,屠悦只是不定期地出现抽查一下。她负责的两家门店反而效率最高,速度最快,省了钱,还省心省力。
所以,一个月过完大家聚一块吃饭时,明显地屠悦的腰又胖了一圈。
麻旦旦一边拆着小龙虾,一边舔着手指头上的麻辣汤汁,咂咂嘴,舒服地吸了吸鼻子,揶揄道:“别人养秋膘,你还养夏膘呀?我说老姐姐你,你到底是贪污了多少呀?你看你胖成这样,我都不好意思和你打招呼了……”
五十步笑百步。
“你们不知道那些工人到底有多懒,说好的八点上班,九点人才能到。抽根烟就到了九点半,然后想起来有把电钻忘了带,电钻取回来十一点半,又和我说到了吃饭的时间,问能不能吃完了午饭再干活,大家都累了一天了。我天天都想用那把电钻把人爆了。”
“你们说说,天天把我气成这个样子,我能不多吃点喝点缓解一下情绪吗?”屠悦劈手夺了麻旦旦刚刚剥出来的小龙虾,嚼完了,又一口气喝下大半杯的扎啤。
在金虞的眼里,三十家门店和金融街昂贵的办公室,折合人民币两千多万,已经是她能想象到的挥金如土的极限。
而这,在接下来的大势里,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咱们这不是庆功宴,而是一个全新的开始。”金虞和屠悦碰了一杯。
金虞从燕卓尔那里听了不少的故事,从病毒式营销、倔强营销、饥饿销售,到现代化的商务管理、风口、天使轮、B轮C轮的融资,不一而足。
张大发当场拍板:“稳定工作呀,打一枪不用换地方呀。”
镊子和刘二峰、结巴眼睛都亮了,当即就想回去找更多的人加入进来。而孙简拿出手机来,正在查自己的银行卡余额。
屠悦催着麻旦旦把金虞说的赶紧敲下来,做成文档,再细化成制度,用来做下一步的计划。
金虞带着结巴和张大发,把岚梧市里的报社、杂志社一家一家地走了一遍,拿出最漂亮最大最醒目的版面,直接问:“这个版面多少钱?”
杂志社老板一点也不清高,盘算来盘算去,给出一个最高的价格,就指望着通过这一笔钱能养活日薄西山的纸媒行业。
“给你两张加息券。”
金虞目不斜视,把背包里的内部文件拿出来给老板看。
不得不说,美善金融财大气粗,名声在外。这老板原本是想要宰一刀这个传说中的庞然大物,但是看到了加息券——别人能拿到百分之六的年化回报率,他能拿到百分之八的年化回报率,瞬间心动了。他只怕金虞反悔,立刻签下了广告协议。
其他的报社和杂志社,差不多也是这样的情况。
“可真是奇了怪了,咱们不给他们钱,还和他们要钱,就这么同意给咱们做广告了?我原来还以为有多大的难度呢。”
只用了几天的时间,就搞定了接下来两个月的纸媒广告投放。为了保证广告的密集度,几家杂志和报纸,甚至把原本定好的版面都打回去重新做了,给美善金融排出最好的档期来。
一时千层浪,卷起千堆雪。
各大社交软件上推送的广告也变成了美善金融。尤其是现在的App大多加入了打开时的十秒等待时间,这些都变成了美善金融的引流渠道。
这属于高端上层谈下来的结果。
原本岚梧市的广告行业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就连郭蘅芜的公司都开始接莆田系的不孕不育单子了,而郭蘅芜自己都快混成了岚梧市酒会上的暖场交际花,但是一夜之间,靠着美善金融广告的强势入驻,郭蘅芜迅速且彻底地回归到了老本行。很多醒目的广告牌上都挂起了美善金融的广告,旌旗飘飘,江山万里。
郭蘅芜给金虞打电话:“真正的广告,就应该做成这个样子。我都干了多少年了,没现在这么硬气过。想要哪块牌子,就去买,没有人盯着细节说要什么五彩斑斓的黑色,做出来的效果要和谐统一。对了,这次没有回扣,姐分点成给你吧。”
金虞婉拒:“我就是觉得你能做好。郭总,过段时间,帮我个忙吧。”
郭蘅芜轻轻一笑,冷冰冰的脸上春意盎然。这一次,她想都不想就答应了金虞。
如果到了现在,还总是怕被金虞连累的话,那可真是白白认识了一场。
工期完成的时候,霍连胜租来的几辆广告车也被金虞征用了,上面的“连胜软装”的广告被换成了美善金融的广告,沿着岚梧市的街道做循环移动展示。
霍连胜本来不想收钱,因为金虞没有要他的回扣红包。
“到时候,帮我一个忙吧。”金虞如是说。
“行,原本我就欠你一个人情。”霍连胜觉得这完全不是问题,答应得干脆利落。有时候,没有写在合同上的东西,比写在合同上的白纸黑字加律师公证的东西,更靠谱。
金虞把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委托给了麻旦旦,麻旦旦一如既往地扭扭捏捏,死活不想动。
“太难了吧,你看我的手指头都细了。”麻旦旦苦着一张脸。
“嘁,你的手哪里是搞技术搞细的。黑客不是技术民工,是思想的自由者。你要说你胆小,我就不信世界上还有胆大的人了。快点快点,麻利一点干活,报酬是大大的。”
金虞循循善诱,还真把麻旦旦带到了坑里。
在金虞看不到的地方,麻旦旦联系了一个传说中的黑客。他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技术,他的名字在这座城市所有黑客的脑海中如雷贯耳,所有人听到他的名字都会肃然起敬。
“哥们儿,把你的马甲借给我用一下,哥哥我现在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
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此时此刻正在啃着键盘,破译一个以太游戏的源代码,一脸的油光满面,脸上的红光蓝光来回切换。
看到麻旦旦亲自上门,他无悲无喜的脸上,隐隐约约地只写了一个字:滚。
麻旦旦一贴近,大神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神佛一样的表情瞬间就凌乱了,号叫道:“旦旦呀,你能不能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别一天到晚地瞎凑热闹!”
王者整个人都不太好了。池清源这个黄世仁,说得好听叫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说得不好听叫把女人当男人用,把男人当牲口使,已经让他在单位加班攻克技术难题一个月了。
而顾非那个两脚书柜都一个月没露面了。据说,他这个经侦现在能当武警用,贼好使。
他们在隔壁的沙河市,已经抓了一串的嫌疑人,天天忙着审,就快出结果了。
而王者手上负责的这一部分,没有了其他中间环节的审核和层层递交的报告,直接对池清源一个人负责,还从旁抽调了两个网安大队的技侦,效率也是前所未有的高。
对于王者而言,能让他加班的,只有梦想。
他第一次费这么大的劲儿开一个潘多拉盒子,对此充满了好奇。
“绝对是真爱呀,你也知道你这儿的老旧主机热得厉害呀。你把马甲借给我,我这就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麻旦旦屁颠屁颠的,一张肥腻的脸开成了菊花。
“风水轮流转呀,谁以前让我死乞白赖地一直求着就是不松口的?”王者傲娇地甩了一个帅气的白眼,娃娃脸上的油渍光可鉴人。
“哥,你是我亲哥!”
麻旦旦咆哮出足够颤动整个大地的声音,其他办公室有人开门来看情况。还好这里是体制单位,体制限制了大家的想象力。
其实,池清源早就交代下来,要王者给金虞提供必要的技术支持,都不用经过专案组的批准。根据事态的紧急程度,有先斩后奏的权限,甚至可以不报备。
只要网上的痕迹擦得漂亮。
于是乎,麻旦旦心满意足地从王者的办公室出去了。王者的马甲,相当于黑骑士的分身,在网络世界里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一声号令,再加上麻旦旦手里可以置换的资源,谁能不动心?
一时之间,最火的几个游戏的正版和私服世界里,都在讨论美善金融的几个已经挂出来待售的理财基金,炒得如火如荼。
甚至一些特别火的外挂,还给打了广告。
一时之间,“卖了游戏币去买理财”成了一个口头禅。
而那些无孔不入的公知和大V,能把推销的软文也写成十万+,被感动得热血沸腾的人大有人在。
还未剪彩正式扎根,势头已然汹涌,街头巷尾都在纷纷议论。不管是骑着小黄车去菜市场买菜,还是去夜总会买醉,都能听到大家在讨论美善金融。
这成本,已经达到了不计成本的程度。
屠悦挂名了三十家门店的总经理。在高官们即将到位的情况下,金虞没有捞到职位,还是个临时工,倒是孙简毕恭毕敬地叫她一声“金总监”。
“如果你愿意,可以让白总给打个招呼,你可以在旗下的子公司里当个总监。”燕卓尔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俯视整个岚梧市。
这里的视野极好,摆拍一张放眼望去的照片,旁白就可以配上:看,这就是朕打下来的江山。
“可别了,我就挣点广告费,够还我的贷款就行了。我胆子小。”金虞喝着燕卓尔桌子上的红茶。景德镇产的白瓷杯里,茶色不错,漂着三片老丛。
入口温润,比普通的红茶好喝多了。
但是,当燕卓尔说茶饼是花四万八从海外买回来的时候,她立刻就放下不喝了。
燕卓尔让金虞到窗边来,金虞觉得燕卓尔有神经病。他嫌弃玻璃的折射率不够,要求换成亚克力材质的薄玻璃,这样清光洒下来的时候,绿叶盆栽上有淡淡的彩虹。金虞觉得燕卓尔穷讲究,就算是装成了皇宫,他一个秘书,还是挤在外面的格子间,又或者说,美善金融办公的地方就没有他一个小额贷款公司小秘书的位置。
大佬们坐着开会,他只能马不停蹄地去给人家端茶倒水。
装什么装呀,他这么费劲,是给人做嫁衣做上瘾了吗?
间隔时间比较短,所以这块玻璃取下来还没有做防护措施,两个人就进来了。
“干吗呀?”金虞又问。这里是二十六楼,站在没有安玻璃的窗户前,风飕飕的透心凉,令人望而却步。什么去掉了防护玻璃感受到的震撼,超过了在华山之巅,直逼登顶珠穆朗玛。
金虞,是拒绝的。
“你过来。”燕卓尔又朝着金虞招了招手,“干金融的,就是常在河边走,从来不湿鞋。你怎么能恐高呢?”
金虞不情不愿地走了过去。
放眼望去,高楼大厦高耸入云。灰色的玻璃幕墙折射着太阳稀薄的光亮,人流在地上像是黑色的蚂蚁,缓慢地小步地移动着,而车辆像是离弦的箭,笔直地贴着地面穿过去。
苍穹之下,巍峨壮观。
燕卓尔握住了金虞的手:“我这一生,在底层的时候太多了,做梦都想要这个高度。”
风灌过来,凉意侵袭到后背,金虞后退了一小步。
高处不胜寒。
而燕卓尔说:“居高声自远。”
“你要是能弄出来这么高的钱,再站上来,才真的牛。”金虞撇撇嘴,继续回去喝茶。她可不会认为燕卓尔现在在和她交心,他之所以用她,是因为她真的很好用。
敢和人撕,肯下力气,无所不用其极。
换一个人,也能达到现在的效果,但是效率上就会大打折扣。
“如果我有能买下这栋大楼的钱,也相当于踩在这么多钱上。”燕卓尔把抽完的烟头,从窗户扔了出去。
金虞觉得心悸了一下,看着那道弧线,久久回不过神来。
不管是她还是燕卓尔,都不会傻到想要伸出手脚去试探一下二十六楼的高度。冒险,玩的是心态,而不是真正的性命之虞。
燕卓尔扔出去的烟头,打破了现实和梦想之间的壁垒。
他说:“梦想可以抵达的彼岸,现实也可以到达。”
就在燕卓尔陶醉的时候,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人喊了一声:“嗨,小伙子,你不要命了?赶紧让让,我们都吊着安全绳干活呢,你不怕刮阵风呀?这可是你们老总的办公室,你提前进来体验一下当老板的感觉,但是也得注意安全哪。甲醛还没有散干净呢,怎么就能进来呢?”
燕卓尔讪讪地退了回来。
金虞捧腹:“装相有风险,入行需谨慎哪。”
不过,另一个头儿进来,一看见燕卓尔,就搓了搓手,拿出烟来递给燕卓尔,点头哈腰道:“现在大家都在说美善金融的理财,投资小,见效快,利息高,不好买。燕秘书,你是不是有什么渠道,在卖的时候能让我也买点呢?钱在银行放不住呀,一万块钱一年就百分之三的利息,不划算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