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鸡满市无人盗，兔无归属万人追

（战国）商鞅

法令在今天把它确立了，明天早晨就要使天下的官吏和民众都明白地了解它、执行它，使人们的行动就像一个人一样整齐而又没有一点偏私，该怎么办？

制定了法令，就要设置官吏。凡是资质能够通晓法令内容的人，认为可以充当全国各地主管法令的长官，就应上报给天子。天子就分别使他们去主管法令，他们都走下宫殿台阶，接受任命，并出发到官府就职。

每个主管法令的人，如果胆敢忘记执行他所主管的法令所说的条文，那就分别按他们所忘记的法令条文来惩处他们。主管法令的官吏如有调动或死亡，就立刻使接替的人学习和诵读法令所说的内容，并给他做出规定，叫他在多少天内要通晓法令所说的内容；如果不合乎规定，就制定相应的法令来惩处他。如果有人胆敢删改法令，只要增减一个字以上，就判处死刑，绝不赦免。

官吏们以及民众如有向主管法令的官吏询问法令内容的，主管法令的官吏都应该分别按照他们原来所要询问的法令明白地告诉他们。而且要分别制作长一尺六寸的信符，信符上明确地写上年、月、日、时以及所询问的法令条文，用这种方式来答复询问法令的官吏和民众。主管法令的官吏如果不答复，等到询问法令的官吏和民众犯了罪，而所犯的正是他们所询问的法令条文，那就按照官吏或民众所询问的法令条文所规定的罪名，分别惩处主管法令的官吏。在答复询问的当时，把信符的左券交给询问法令的官吏或民众，主管法令的官吏则谨慎地把信符的右券藏在木匣子里，并把它藏在内屋，用主管法令的长官的印盖在封泥上封好。即使后来主管法令的官吏死了，也仍然按照符券上所写的内容来办理。

法令都复制副本，将一个副本放在天子的宫殿里，给法令设立戒备森严的禁室，并配有门锁，用一个禁止入内的封泥把它封起来。如果有人擅自打开这禁室的印封，以及进入禁室看禁室所藏的法令，以及在禁室中删改法令一个字以上的，都判处死刑，不予赦免。朝廷每年都按照禁室中收藏的法令向官吏颁布一次法令。

天子设置三个法官，宫殿中设置一个法官，御史那里设置一个法官和法吏，丞相那里设置一个法官。诸侯国、郡、县都分别给他们设置一个法官和法吏，这些法官和法吏都听命于朝廷中的一个法官。郡、县、诸侯一接到朝廷送来的法令，就学习推敲这些法令的内容。

官吏和民众想知道法令的，都可以去问法官。所以天下的官吏和民众没有不知道法令的。官吏明确地知道民众都了解法令，所以官吏就不敢用非法的手段来对待民众，而民众也不敢犯法来冒犯法官。如果官吏对待民众不遵循法令；那么民众就可以去问法官，法官就把法令所规定的罪名告诉他们，民众就把法官的话严厉地告诉给官吏。官吏知道事情会这样，所以就不敢用非法的手段对待民众，而民众也不敢犯法。

像这样，天下的官吏和民众即使有贤能、善良、巧辩聪慧的资质，也不能开口说一句话去歪曲法令；即使家有上千镒黄金，也不能利用一株钱去行贿犯法。所以智巧、诡诈、贤能的人都去做好事，都努力管住自己去奉公守法。民众愚昧就容易管理，而这是由法令明白易懂而又必须执行的政治措施所产生出来的结果。

法令，是对民众的命令，是进行治理的根本措施，是用来防备民众的工具。搞政治而抛弃了法令，就好像想不挨饿而抛弃了食物，想不受冻而丢掉了衣服，想到东方而朝西走一样，它不可指望是很明白的了。

一只兔子在奔跑，却有一百个人去追它，并不是因为这只兔子可以分成一百份，而是由于它到底属于谁还没有确定。出售兔子的人挤满了市场，而盗贼不敢夺取，是由于兔子的所属关系已经确定。所以，当事物归谁所有的名分还没有确定的时候，就是尧、舜、汤那样的贤君也都会像奔马似地去追逐它；而在名分已经确定之后，就是贪婪的盗贼也不敢夺取。

现在法令不明确，名分不确定，天下的人就可以议论它了。人们的议论，个个不同而没有个确定的意见。君主在上面制定了法令，臣民却在下面议论它，这是法令不确定，让臣民代替君主议定法令，这就是所谓的名分不确定。名分不确定，就是尧、舜那样的人也都会卑鄙地去追求财物，更何况是一般的人呢？这是使邪恶盛行、君主被夺去威势、国家灭亡、政权覆灭的道路。

从前圣人著书而传到后代，必须由老师讲授它，人们才懂得书中所说的内容及概念；如果不由老师讲授它，而是各人凭自己的想法去讨论它，那就到死也不能懂得书中的概念及其意义了。所以圣人必定给法令设置法官，设置法吏，让他们做天下的老师，这是用来确定名分的办法。名分确定了，那么大骗子也会变得忠贞老实，大盗贼也会谨慎诚实，而都能各自管好自己。所以名分确定，是势必能安定的办法；名分不确定，是势必会混乱的途径。势必能安定的就不可能搞乱，势必会混乱的就不可能治理好。势必会混乱而再去治理它，就会更加混乱；势必能安定的再去治理它，才能治理好。所以圣明的帝王，在势必能安定的情况下治国，而不在势必会混乱的情况下治国。

深奥玄妙只可意会的言论，即使是上等智慧的人也深感为难。不依靠法令规矩，而行为没有差错的，千万个人中只有一个能办到。圣人是根据千万个人的情况来治理天下的，所以聪明的人才能理解的东西，不可以将它作为法令，因为民众并不都是聪明的人；贤能的人才能懂得的东西，不可以将它作为法令，因为民众并不都是贤能的人。

所以圣人制定法令，一定使它明白易懂，概念确定，愚昧的人和聪明的人都能懂得它，而且为法令设置法官，设置主管法令的法吏，让他们做天下人的老师，使亿万民众不致陷于危险的境地。所以圣人统治天下时就没有受刑而死的人，这并不是因为不用刑罚杀人，而是因为他推行的法令明白易懂，又为法令设置了法官法吏来给民众做老师，引导他们了解法令，因而亿万民众都知道应该回避什么、追求什么，从而避开刑罚的祸害而去追求奖赏带来的幸福，因而都能用法令来管束自己。英明的君主，依靠有效的治理方法来完成治理民众的任务，天下就大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