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 救赎

经过一天一夜的长途奔袭,江涛和绵绵带着辛楚,终于逃离了峦卡,准备前往位于夏玛两国边境的城市宋光。这里是夏玛边境线上最大的城市,还设有夏阳领事馆。他们沿途打探到夏阳正在有计划的撤侨,就想前往宋光领事馆跟着大部队一起回国。毕竟回国之后就安全了,也可以联系使领馆或者部队前去搜索营救通查和雨青。

那天晚上,辛楚将他们二人悄悄放走。在他们跨出后门的那一刻,绵绵回头望了一眼这个相识不久的玛蒲男孩,心下不禁恻然。如果是在夏阳,他绝不会处于这么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境地,而是坐在亮堂堂的教室里读书学习,放学后和三五好友一起打打游戏、踢踢足球;读完了小学,他会继续上初中、高中、然后再上大学,再做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追求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然后结婚生子,过完这平淡却幸福的一生。

而现如今,他却要落到这么一个下场,和一帮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混蛋住在同一屋檐下,忍受他们的打骂和折磨;更可怕的是,长大之后,他极有可能变得像这些人一样,每天混吃等死,过着没有明天、没有希望的人生,直到某天横死街头……

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

“和我们一起走吧!”她不由分说拉起了辛楚的手,“我们是CP啊,怎么能拆伙呢?”她蹲下身子平视着他,用手擦拭掉他脸上的脏污,诚恳的对他说,“和姐姐一起去夏阳,好不好?”

……

此次暴乱事件涉及夏玛边境城市多个工业区,仅宋光就有十多家工厂遭遇纵火和打砸,涉及企业多数都是夏资企业或夏玛合资企业。暴乱份子大多骑摩托车,带有铁棍、斧子和汽油桶,冲进工厂以后先是打砸,再恐吓工厂人员,之后便开始纵火。已经有多名夏阳人受伤,有的工厂员工还被拘禁起来。玛蒲国家管理委员会随即宣布,在宋光部分地区实施军事管制。作为宋光下设的峦卡镇也是一样,被暴徒清洗,平民和游客死伤难以计数,是决计不能再去了。他们只得重回喀翠山,在山间迂回前进,前往宋光的军事管制区再寻求帮助。

这天,他们正沿着山路前进,突然就听见了一阵阵的枪声。没过多久,枪声越来越近,直逼他们而来。三人见势不妙,连忙找了个山洞躲藏起来,心惊胆战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辛楚听见有人用玛蒲语大喊:“素万批大哥说了,要抓活的,谁也不许放枪,听见没有!”

紧接着又有人说道:“谁放枪了,子弹不要钱的吗?也就上次索哥非要压他一头,意气用事,结果打中了那女的,逼得他俩跳崖,害我们也跟着吃瓜落,被狠刮一顿不算,现在还要费劲巴拉的出来找他……”言语间隐隐流露出不满。

这人话没说完,似是被重重打了一下,发出“哎呦”一声。只听见先前说话的人怒气冲冲的吼道:“还有工夫在这废话!找不到人,将军发飙了,我们全都小命不保!赶紧找!他本来胳膊上就有伤,刚才又被铁山打中了腿,肯定跑不远!去那边看看!”

铁山!他们说的是铁山哥!

辛楚心头一寒,原来这些人都是卡索叔的手下。他们在这里摆出这么大阵仗,是在找什么人吧?是他们说的那个受伤的人吗?听他们的口气,这个人胳膊受了伤,腿上又中了枪,在这荒山野岭怕是很难活下去吧?

“辛楚,外面的人在说什么,你知道吗?”思绪被打断,他回过头,是绵绵在跟他说话,脸上满是焦急和疑惑。

“他们在找一个人,胳膊和腿受了伤,应该就在这山里。”辛楚略一沉思,对二人说道:“师父,你和涛哥先走吧,我想回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说的这个人。”

“不可以!”抢先出声的是江涛,“你一个小孩,在这荒郊野外怎么行!外面又这么乱!还是跟着我们一起,等安全了以后再回来找不迟!”他有些发急,想尽快说服辛楚,“辛楚,救人不是一命赔一命!”

“我知道,涛哥,可是听起来那个人的状况很不好,现在镇上又很乱,万一他被抓住,不是很可怜吗?就算他很幸运,没被那伙人发现,可他受了很重的伤,如果不去管他,他可能会因为失血太多,或者没有吃的,就死在这山里了,孤零零的,也没有人陪在他身边,他的家人都不会知道。”辛楚对着江涛认真说道,语气带着一丝惆怅,还有一些羡慕,“涛哥,你和师父都很幸运,生在一个强大的国家,身边还有亲人和朋友;而我不一样,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没有家人,没有朋友,你们是无法体会这种感觉的。所以,我不能让这个人变得和我一样!”说完,他走近洞口探看,确定那帮人已经走远了,又返回江涛和绵绵身边,把二人往外推:“他们已经走远了,你们快走吧,小心点。到了宋光,你们就安全了!”

江涛无言,只得转身看向绵绵,这才发现她的眼里和脸上全是泪水。

绵绵蹲下身子,将辛楚紧紧的拥进怀里。虽然她舍不得,但不得不承认,辛楚说的有道理。另一方面,她和江涛安全了,辛楚生还的机会才会更大;否则三个人一起走的话,目标太大,等待他们的极有可能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师父答应你,师父一定会回来找你,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她抚摸着辛楚的额头,含泪说道,“你也要答应师父,一定要平安无事!”

“放心吧,我对这里比你们熟,不会遇到危险的!”他对她挤出一个笑容,抬手擦去她的眼泪,“你答应过要教我用导航的啊,不能反悔哟!”

听他这么说,绵绵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折叠屏手机,放进了辛楚的手心里,还不忘将数据线和充电宝也留给他:“这个给你用,注意省电。师父到了宋光会给你打电话的,一定要等我们回来啊!”

“把这个也拿上。”江涛递过来一个药包,是他们从卡索那里逃出来的时候带出来的,“那个人有伤,可以给他简单处理一下;万一没找到他,你自己留着也有用。”

……

“你走吧!走吧!”是雨青,正用他从未见过的冷漠的表情看着他。

他瑟缩着、倒退着,一下子脚底踩空,瞬间堕入了万丈深渊!

“走的越远越好!最好走到我看不见的地方去!”她对他喊着,看向他的那双眼瞳里不再有漫天星辰,而是布满了如刀似剑的冰霜,正狠狠地刺向他!

不要,不要这样看着他!他不要自己在她的眼里是那样不堪,那简直叫他生不如死!

“我只希望,我这辈子从来没遇见过你就好了!”

这就是地狱吧。没错,对她而言,他这样的人,只配在地狱里苟延残喘!

额上感觉到一阵凉意,通查睁开了眼睛。

辛楚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虽然醒了,但眼神是不对焦的,迷蒙的对着四周,眼珠子上下翻动。他有些束手无策了。

两天前,他在一个乱石岗里找到了他,浑身都是血,不光是胳膊和腿,大大小小的伤口总有几十处。人已经昏迷,额头滚烫,应该是伤口感染引起了高烧,又没有吃药导致的。辛楚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把他拖进了这个山洞,幸亏江涛留了个药包给他,他给这人吃了退烧药,又给他身上的伤消了毒,简单包扎了一下。他的状况虽然好了很多,但神志依旧不清。

两天过去了,吃了药也不见好转,这个人不会死吧?那可就枉费他这么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救他了,那就太不值了。

通查的眼珠转了半天,终于转到了辛楚这里。

这小孩是谁?

他想开口说话,发现嗓子干得要命,只能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男孩微抬起他的头,将手上捧着的一汪水缓缓灌进他的嘴里,他立刻感觉到沁人心脾的清凉。涓涓细流悉心滋润着他的咽喉,他觉得整个人好受了很多,意识也清醒过来。

“你是谁?这是哪里?”他用奥瓦塔语发问。

男孩一脸迷茫的望着他,应该是听不懂吧?

所以说,他是玛蒲人?这可糟了,自己不会说玛蒲语,怎么办?

还是找个医生来比较好吧,辛楚皱着眉头沉思着,看样子头脑还是不清醒,都开始说胡话了,讲什么他也听不懂。

他打定了主意,将一包压缩食品和退烧药放在通查的手边,奔向洞口向外探了探头,见四下无人,就迅速消失在灌木丛中。这个洞是喀翠山最大的一个洞穴,从里到外一共5层,光主洞就有9条,洞口少说有二三十个。他把这人藏在了位于正中间的主洞第五层,也就是最里面一层,应该是很安全了。即便是那伙人摸到了这个山洞,也不会立刻就发现他。他就去镇上找个医生而已,来回最多2个小时,不会那么不走运吧?

愿佛祖保佑这个人,一定要平安无事;也要保佑自己,让他顺利找到医生,再顺利带进洞里,把这个人治好!

“喂,别走!你还没回答我!”通查拼尽全身的力气喊出这一句,身上动作稍大了些,没留神牵动了腿上的枪伤。一阵剧痛袭来,他再度昏迷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