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雪化了,春天来了。山脚下的草甸子里,到处开着金黄的冰凌花。塔头敦子上的乌拉草,也开始发出了嫩芽。

山上的雪还没化净,空气格外的清新。不远处山头向阳的地方,达子香粉红色的花朵一丛丛,一片片靓丽耀眼。

天空瓦蓝瓦蓝的,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人们被压抑一个冬天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

将近五十岁的张权,本来准备当老头了。现在也坐不住,和几个儿子一起收拾起地场子来。

先是放火烧,为开慌作准备。大火一过,连落在地上的草子都烧死了。油黑一片,干干净净。

火是不会烧到山上的,山脚下的雪厚化的慢,所以火一到山脚下自己就灭了。

老太太和两个媳妇,就在院子的周围用耙子把枯枝败叶收拾成堆,然后用火烧掉。

大嫂郝月娥个大,也有力气。大一点的树枝都由她抱在一起堆成堆。

张桂花刚从狼嘴救下时,本来长的单细廋弱,人却聪明伶俐。经过一冬的调养,人胖起来也显的丰满白净了。

大大的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深得老太太的宠爱。用老太太的话说,就是天生的美人匹子。

郝月娥明里不说,暗中还真有些嫉妒。背后跟张殿元说:

“别看她长的好看,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就是个小狐狸精。”

张殿元平时在外面威风凛凛,在郝月娥面前,老婆说啥就是啥。

张桂花收拾着,忽然叫起来:

“大嫂你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树枝子。”

郝月娥正在点火,头也不抬的说:

“爱啥啥,大惊小怪的。”

“太大了,我般不动,过来帮我搬一下。”

张桂花有些不高兴。

老太太忙过来说:

“慢慢干,别着急,活不是一天干的,娘来帮你。”

娘俩一边说,一边把下边还冻在地上的树枝搬起来。

张桂花一见被冻在地上的树枝从厚厚的树叶下面露出来,高兴的蹦起来叫声:

“哎呦娘唉!”

老太太措不及防,吓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半天缓不过气来。

郝月娥急忙跑过来扶起老太太,责怪的说:

“瞧你挺大个人,这么不知深浅,看把娘吓的。”

张桂花也回过神来,忙给老太太捶背:

“娘,我不是有意的。”

她见老太太没事,就笑着说:

“娘,我告诉你个大好事,这回你可别吓着。”

老太太拍了拍身上的树叶子,假装生气的样子说:

“神神叨叨的,你能有什么好事吓到我。”

“娘你看,咱们家发财了!张桂花指着地上的干树枝子说:

“看那上边有绒毛,根上还是红的那。准是鹿犄角”

郝月娥也看清了:

“这么大的鹿犄角得卖多少钱呐!”

高兴的这摸摸那摸摸。

张桂花得意的说:

“大嫂怎么样,好吧?”

郝月娥的醋劲又上来了:

“好,这回你和老二可成财主了。”

老太太一听不对劲就说:

“他大嫂,不管是谁的,都是老张家的。怎么说话跟个孩子似的。”

说到孩子大家才想到,刚才还在跟前玩的张凤兰不见了。

这下老太太可着急了,冲着两个媳妇说:

“没事瞎扯蛋,还不快找孩子。凤兰要是有个好歹的,看老头子回来不扒你们的皮。”

三个女人房前屋后找个遍,连个孩子的影都没有。老太太坐在地上呼天喊地的哭了起来:

“我的孩啊,要了奶奶的命,我不活了。”

紧要关头还是郝月娥有主义:

“老二家的,你看着咱娘。我到下边去看看。”

郝月娥说的下边,是泉眼打水的地方。因为刚刚搬过来,孩子还从没到过那里。

刚走到坡沿上忙回头喊:

“娘你别哭,凤兰在下边玩那。”

三人来到下边一看,小丫头正拿着石子往水里扔那。

水里有一条好大的里鱼,水太浅游不动。往下一看,下边的沟子里大大小小的鱼,噼里啪啦的还在往上游。

原来是下边的河化开了,鱼都顶着水游了上来。

老太太不哭了,抱起张凤兰说:

“跟你小姑姑一样,不管天不管地的。”

俩媳妇也乐了。这时老圪塔跑来大老远就喊:

“娘,好饭了吗?大伙都饿了。”

老太太这才想起来饭还没作。抬头看看天,太阳以经当头,晌午了。忙对俩儿媳妇说:

“你俩还卖啥单呀,还不抱着孩子回去作饭。”

俩儿媳妇抱着孩子,看着泉眼里的鱼恋恋不舍的走了。

老圪塔张殿臣跑到老太太跟前气喘吁吁的说:

“娘,没水了咋的,你上这干啥来了?”

老太太抬手一边用袖子为老儿子擦头上的汗,一边说:

“凤兰这个小丫头片子,一眼没罩住就跑到这泉眼来了。没把我吓死!”

没等老太太把话说完,张殿臣以把老太太的手扒拉到一边吃惊的喊:

“嗳呀,这么大的鱼呀。”

边说边挽起裤脚准备下水。

老太太一把拉住责怪的说:

“咋这么不知深浅呐,这刚开春的水凉着呐。冻着该生病了,等会你大哥他们来了叫他们弄去。”

张殿臣一笑:

“娘,你就知道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大哥他们就不是你的儿子,我冷谁不冷。”

说着连鞋也没脱下了水。春天的水叫桃花水,再热的天也是扎骨透心的凉。

可这一切张殿臣好象全然不觉,水中的大鱼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诱惑了。

他费尽了全身的力气,怎么也抓不住。鱼大力气也大,他几次把鱼推上岸,就是摁不住。

老太太吓的在一旁直喊,伸不上手。最后还是大哥几个来帮他把鱼制住,用绳子拴起来一拎足有三四十斤。

一条大鱼一家人一顿也没吃完,吃了一冬天的山牲口肉,大家都吃腻了,这顿鱼吃的特别香。

张权喝了几盅酒,看着几十斤的鹿角眼里放着光,对几个儿子说:

“大伙也都累了,下午也不出去了,就在家跟前收拾这树枝和烂树叶子。省的叫几个女人去干,在说这孩子也离不开人。要是碰上山牲口后悔可就晚了。”

其实他早就听施承祖说过,鹿角一碰上就是一对。只是没好明说,是怕儿媳妇笑他贪财。

果然下午大伙活刚干上不一会,张殿魁就在离第一个鹿角不到十几米的树叶子里,发现了另一支鹿角。

和先前的一模一样,大伙这个高兴啊。大家只顾着干活找鹿角,谁都没注意老圪塔张殿臣早就没影了。

直到吃晚饭,回来一看,又是一锅鱼。老圪塔也拎着两条十几斤重的大草鱼回来了,浑身上下水淋淋的冒着热气。一进屋就说:

“这回咱天天吃鱼都有了,泉眼沟子下边全让我用大棒子别上了,里边鱼老鼻子了。”

张殿魁说:

“老圪瘩这办法挺好,用棒子一别又透水大鱼又跑不了。我看这地咱也别整太多,明个挖吧挖吧整起一条坝来。这样又能多圈点鱼,水面大了,也能养个鸭子鹅什么的。”

张殿元喝了口酒,这哥几个就他能和老爷子一起喝酒。别看张殿魁聪明伶俐会办事,要说和老爷子一起喝酒,他还不够格。

张殿元打量了一眼老二,带点教训的口气说:

“老圪塔的办法不错,可老二你说的办法不行。前几天的牤牛水你看到了吧,都快漫过沟溏子了。你得多大的坝,能给它拦住。

在说咱进山干啥来了,就是为种地来的。光靠打鱼摸虾,套个狍子套个鹿那不是正事。以后谁也不许想歪点子,都给我老老实实的种地。”

大伙都不吱声了。唯有张权乐了:

“老大说的对,咱祖祖辈辈都是种地的。以前咱没地,种地也是给地主种。现在咱有了地,别人能当地主咱差啥不能当。

你们哥几个好好干,将来咱把这一片全都开起来,多置办些骡马,顾些常工,你们哥几个也是东家。”

老爷子的话,让本来沉闷的气氛又活跃了起来。

北大荒真荒凉,这话看跟谁说,如今的老张家不但不觉得它荒凉,相反到觉得他是世外桃源。

在这里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只要肯出力要啥有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