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夜随潮过江北(4)

渺渺其实并未走远,但也没有去什么静笃观。她一点出家人的规矩都不懂,去任何一座道观都可能很快被识破。

乘着夜色,她收拾东西,穿上牛仔裤作为打底裤,跑出驿馆,甩了那三人。为了不被找到,她一口气直跑到郊外。

书中的寿阳城是一座望郡,她想现在既然已经离此地不远了,应该也不难找,据说在萧景苼的守护下,民风淳朴,路不拾遗,那一定是个宜居城市,她满怀信心。

虽然是瞎摸乱走,但寿阳确实挺好找的,古时的道路其实也很好分辨:哪边的野草少,自然是走的人多,道越宽,通往的城市自然越大。

黄昏时分,一座雄伟的城池展现在眼前。微风拂面,旌旗招展,偶尔有几粒沙土飘落在渺渺的脸上,提示她这是北地重镇寿阳。

她觉得好热,立刻摘下了披着纱网的斗笠,习惯性的脱下上衣,这是穿惯了校服的习惯动作,而忽然发现这衣服不对,为了掩饰身份,她自然是将道姑的服饰穿在原来的衣服外面。

“看来我还要继续适应这里的生活啊!”微风吹拂着她的发梢,几天前的腥风血雨,和此刻的微风相比真是太不协调了。

“我得进去找个地方好好的吃一顿!”渺渺奔波了一整天,饿的早已前胸贴后背,这里可没有妈妈每天为她精心准备的营养餐。想想自己竟然也凭聪明才智活着走出了皇城,她可骄傲了,正准备进城。

忽然一阵阵的马蹄声袭来,城池上的旗帜都动了,瞭望塔的一个哨兵在呼喊:“王军!是王爷回来了!啊,啊~~”

渺渺循声望去,果然是一队缟素之军。领头的大马上坐着的那个头戴铜冠的人,不是萧景苼是谁!按理说她在北辰殿就见过他的,当时也没有觉得像书中描写的那样帅啊,但此刻的借着血色的残阳,那个男主角骑着战马一点点的靠近,神情悲凉而凝重,他的脸庞也越发清晰起来——像他的冠一样泛着古铜色的微光,在夕阳下诉说着与他的年龄并不相称的痛苦与迷茫。

哎,他已经够苦的了,待会可能还要遇到来拜师的杨家小妹,渺渺想这样想着,当然人就呆呆的站着,既没有注意到城门已经大开,众守城将士已经出来列队迎接,也没有注意到其他人都本能的跪了下来——单膝跪地是这方军镇的重要礼节,虽然寿阳王经常告诉大家不必拘礼,可此去中洲,到回来一路上都着缟素,众人皆知是国丧,即便平安归来,也是险中求生,所以迎接他都以跪礼以欢迎他归来,继续镇守寿阳。

而渺渺显然没有注意到这点,她在残阳中驻立,手上拿着斗笠,黄沙扬起斗笠上雪白的纱,也扬起她一身白色的衣裙。

“这个道姑怎么不跪,喂!”旁边果然有人提示:“本城寿阳王回来了,你别站着!”

渺渺才缓过劲儿来,入乡随俗,自然身体也跟着要低下去。

寿阳王久经沙场,自然目光如炬,怎么会没有注意到城外这些闲散坐卧的人呢?有个道姑一身白衣,呆呆站立。一开始他以为也是皇亲,便纵马而来,转眼已站在渺渺跟前,见她也要跪,立刻道:“你不必!”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城门已经打开,有一千精兵,数百家臣,留守的弟子,皆已赶来,整束衣冠,跪地迎接。而王,却在一个道姑眼前,轻声说:“我好像见过你!”

渺渺也看着他,会心一笑:“不枉我硬闯北辰殿!”

他恍然道:“原来是你!”

渺渺道:“寿阳王在殿前立誓了吗?”

萧景苼道:“遵姑娘吉言,未曾立誓。”

渺渺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

但忽然感到周遭环境氛围很怪,这时其中一个弟子已经来到萧景苼旁边轻声说:“王爷,众军都在等您呢!”

渺渺立刻明白了,尴尬的直吐舌,“王爷请入城!”便也跪了下来。

萧景苼略一迟疑,就对那弟子道:“请你晓妤师姐把这位姑娘带回去。”不禁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渺渺,上了马,从寿阳门进入城中。

后面一大串长长的车马也都浩浩荡荡的跟在身后。最奇特的是靠后的一个队伍,只有几百人,却人人锦衣玉饰,一个青年才俊骑着高头马,后面跟着一个华贵的车辇。

果然,刚才看热闹的人们还在议论寿阳王竟然专门下马与一个道旁的出家人热聊,现在转眼都议论起那个明显像女眷的车辇里坐着什么人。

渺渺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刚才只是问萧景苼有没有立下誓言,又没问耆朽杨恩到底有没有把他儿子和侄女送来拜什么师!

此时师姐陆晓妤正骑马过来,“你上我的马吧!刚才大师兄吩咐过了的!”渺渺还没反应过来,一只修长的胳膊伸了过来,却力大无穷的将渺渺抱到马上。

“晓妤师姐身手真不是盖的!”渺渺忍不住赞叹,平时在校队,她和打球打的好的同学们也经常互相真心称赞。这夸赞完全不是讨好,晓妤感受到了真诚,“哎呀我说怎么师傅怎么特特的叫大师兄来嘱咐我要带一个道姑进城!你果然不同凡响!”

渺渺也笑了,戴上了斗笠。眼光却不曾离开刚才后面的那几百人的车辇。

“怎么,你也对杨家公子感兴趣!”晓妤轻声笑说。

“什么,你说他们是,杨家的!”渺渺差点从马上掉落,铁青着脸说:“那后面是不是杨家小姐念漪?”

“呀,你什么都知道!”晓妤师姐说:“没想到你消息比我们还灵通!”

“完了,完了…”渺渺觉得头要发昏,喃喃自语道:“该来的还是要来!”

晓妤奇道:“师傅也没说怎么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但闻杨丞相托付了年轻子侄前来拜师学艺,这有什么不妥,我们都是来学艺的啊,人多也热闹!你怎么了?”

渺渺浑身无力,只得说:“那,那也不错。”

就这么坐在陆晓妤的马上,到了王府,按照惯例,会有参军和军师将城内外这大半个月的动向跟萧景苼报个大概,他转身便进了王府,也不休息。

而晓妤这里,已经准备床铺:“你的厢房明日就好,今天累了,暂且和我挤一挤,你不介意吧?”

渺渺一直在想如何冲到萧景苼面前继续进言,比如,叫他不要收杨念漪为女弟子。

晓妤见渺渺不说话,便有点失落的说:“你不回答,是嫌弃我这里吗?”

渺渺这才回过神来:“不不,晓妤师姐,你可好啦,你英勇善战,巾帼不让须眉!随师傅寿阳王经历大小三十一场战役,然后…”

“然后,然后怎么了?对啦,我还没有经历三十一场,不过也就五六场吧,你可真会夸人…不过我好喜欢听呀!”师姐显得特别高兴。

渺渺知道不能继续说下去了。只弱弱转换了话题问道:“你觉得今天杨家的那位公子如何?”

师姐忽然红了脸。

渺渺忽然感到难过,过早的知道他人的结局,有时未尝是一件好事。

在遇到魏妃,厉福这样的恶人时,她完全无感,可是在陆晓妤这样单纯而美好的灵魂面前,她觉得有点难过了。